天气入冬之后反而暖和了一些,李楠在月坤宫呆腻味了,便也带着扇子和几个内侍出来到御花园里走走。
御花园向来是偶遇的好地方,今天惠风和畅大家都出来遛弯自然能碰到好些熟人。李楠搀着扇子的手转过沁亭便看到了凌苏华和秦娉婷。秦娉婷也见着了李楠,远远地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一身素色锦袄梳妇人髻的女子与记忆中的活泼少女真是相差甚远。李楠颇为感慨,领着扇子走到她身边细细打量着她:“嫁为人妇当真是不一样了,本宫久未见你都快认不出了。”
秦娉婷羞怯一笑:“娉婷听闻皇嫂身子不适所以才没有去拜见。”
“本宫也只是说说罢了。”李楠笑看她,“陛下勒令凌斌明年开春开始修那条‘陈楚连脉’他该有得忙了。你今后得空便多来宫中坐坐,进宫别关想着你的小姑子也来月坤宫看看本宫。”
“皇嫂不嫌娉婷吵嚷,娉婷一定常去叨扰。”
两人说话间,凌苏华一直安静地立在一边。李楠对她笑了笑,也不招呼便领着扇子往另一条道走了。等走出一段距离,扇子才开口对李楠道:“凌家似乎又在筹谋准备送一位女子进宫来。”
“皇上让你留意的?”扇子常常会拿些这样的事情说予她听,大概是想证明她对她忠心耿耿吧。
扇子点头:“陛下的确让留意凌家,尤其是宫里这位。”
凌家两兄弟都是他的肱骨良臣,几番战场上的出生入死,没有点情意是假的。可是,他作为帝王,再有情有义也不得不防。
世间最累的两件事,其一猜心,其二防人。
李楠不说话,迎着小路往前走,希望能获得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景致。
溱湖附近枯树成林倒也不失为一幅素笔勾勒的北国风景画。
李楠突然想起了公羊舒于是问起:“公羊贵人是不是快要生了?”
扇子掰着指头算了算肯定回答:“是的,应该就这半个月内的事情了。”
“真快啊,想当初她还怀着孕被人诬陷,洒泪站在我面前。”
“是她造化,遇上娘娘宅心仁厚救她一命。”扇子为李楠掸去一枝斜插出来的枯枝,“娘娘是希望她生男孩还是女孩?”
这个问题本不是个问题,虽说公羊舒是秦褚的女人,可她压根没有感觉到半点被威胁的感觉。或许是秦褚对她太坦白了吧!所有喜欢表现得那样浓烈,仿佛世间只有他与她而已。
“看她的造化吧!”公羊舒是不可能再得宠了,她的余生便只指望这个孩子。如若是男孩就有机会参与帝位的角逐可那却是一场不得安宁的明争暗斗。若是女孩将来又少不了要成为皇室联姻的工具。总的来说,最是不幸帝王家。
到了夜里下起了雨,李楠看了会书准备唤宫女进来伺候就寝。扇子端着温好的牛乳进来:“今早娘娘还问起公羊贵人,奴婢刚刚从外边来听说徽念宫派人去请太医与产婆了,看来是要生了。”
“噢?”李楠想了想道,“派人去瞧瞧,生了给外头公羊家送个信报个信。”
公羊舒生产似乎与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可真到了一个人躺着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猜测秦褚的想法。公羊舒也曾是他宠爱过的女人,他给了她孕育孩子的机会,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呢?
第二日清晨醒来,扇子便告知李楠,公羊舒于昨夜戌时平安产下一位公主。
李楠正梳着头对镜笑了笑:“公主也好。”
“要不要派人送些贺礼过去?凌婕妤很早就派人送了个八宝琉璃妆奁盒过去,小宫女说瞧着里头盛了好些昂贵首饰。”
“凌苏华倒是不小气。”李楠放下梳子回头看扇子,“真的要送礼还真是不知道送些什么好。不然等孩子满月了我再送吧。”
扇子轻笑:“娘娘是想等陛下回来让他替您拿主意吧!”
李楠窘了,她的内心有那么明显吗?
秦褚半个多月前前往西疆,临走前许诺她一个月后回来。
李楠未送去礼物,礼物倒是飞到她手上来了。公羊舒送了孩子刚出世时包裹的襁褓,黄色的锦缎上面亲手绣着几个活泼可爱的娃娃。
李楠不明所以拿着那个犹带婴孩香气的襁褓笑得勉强。扇子善解人意地解释道:“陈国民间有个说法,已婚女子怀抱新生婴孩的襁褓入睡便能很快有孕。公羊贵人送这襁褓算了好意。”
李楠哭笑不得,她什么时候想要孩子了!想着想着脸不自觉地红了,她与秦褚那一夜还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啊!
“娘娘的身体快点复原了给陛下生个孩子。容妃所生的皇长子如今已经四岁了,等再大点心智成熟了……”
李楠打断扇子的话:“别说我如今不能有孕,就算有孕了也不一定上下皇子。运儿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他又皇长子将来他要继承帝位也无可厚非。”
“是。”扇子咽下心中的思虑沉默地替李楠把青丝束起盘到头上。
秦褚说要让秦运到昭台阁跟着诸位世子们一起念书,向来皇子五岁便要离开母妃独自居住,秦运留在方雪晴身边的日子不长了。
天家女人可怜,为争夺帝宠勾心斗角,为孕育子嗣处心积虑,有个子嗣又为他们的将来忧心忡忡。
李楠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叹了口气。她也是天家女人啊!
“公羊贵人这份礼情意贵重,我得想个好礼还她才是。”
寒风北来,夜袭万户。
梦中的风雪呼呼作响,有个男子拥着她驾着马在风雪中徐行。梦中无泪,醒来却发现泪湿枕畔。李楠趿鞋下榻走到窗边,推开窗扇却未能看到雪花的影子。
梦中丹青人未见,人间永别不成欢。
因为那个梦李楠一整天精神不佳,入了夜早早睡去了。
睡意朦胧,外头却传来吵杂的声音,有人高呼着“有刺客”往寝殿放下跑来。灯火悉数被点亮,佩刀的侍卫将月坤宫皇后寝殿团团围住。
李楠呆愣地坐在榻上,还有些犹在梦里的迷糊。
扇子推门进来,躬身立在榻前:“娘娘可受惊了?”
李楠掀开帐幔看她:“外头出了什么事?”
扇子支支吾吾:“不过是刺客……”
“什么样的刺客能随意进入宫廷?”款且皇帝不在,他们来后宫是要行刺谁?
心头有一个可能如闪电般划过,李楠抓住扇子的手问:“刺客可抓住了?长得什么样?有没有说来宫里头做什么?”
扇子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激动,想了片刻选择如实相告:“刺客潜入隐月宫行刺了大皇子,还好侍卫及时发现大皇子只是受了惊吓。那刺客身手了得侍卫还未能将他抓获。”
“行刺运儿?”李楠站了起来,满脸的担忧,“带我去隐月宫我要见运儿。”
“娘娘,刺客还未抓住外头危险得很。款且殿下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事。”扇子劝慰了半天才将李楠安抚得重新躺下。寝殿内只燃着两盏灯,光线不明不暗。
一个黑影就那么掠进了寝殿,立在白玉雕栏的床榻旁。
“秋叶?”假寐的李楠掀开帐幔去寻榻前的身影。
榻前男子扯下面巾,表情凝重地看着她。
“你是谁?”面前的人很陌生。
“你是李楠?”他竟然知道她的名字。李楠瞪大眼睛望着他,直看进他那被白发覆住一般的眼睛里。
“我是秋叶的师父。”他平静地道出自己的身份,“我听说他死了?”
泪水就那么倾泻而下,朦胧了视线。面前的人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去。
“你就是为了确认这个么?”李楠哑着声音问。
“我来取回他的剑。还有……杀了陈王的儿子报仇。”他与秋叶是师徒,更似父子。
“那你杀了我吧,他是因为而死的。”
他回头来看她,许久许久。
“罢了,是他太傻。”留下这么一句话,他如影子一般消失在昏暗的空间了。
李楠因为他的一句话久久不能平静,的确是他傻才会爱上她,才会送了命。
天渐渐亮起来,她还睁着眼。
九尺红叶埋尸骨,一江秋水葬剑魂。
竹叶覆卿九天重,心摇影动月如钩,小笛横吹杜鹃瘦,寂寞苍天寂寞楼。
第二日李楠亲自去隐月宫看望秦运。
他才四岁昨夜利剑朝他心口袭去的那一刹那真的把他吓到了。吵嚷着一夜睡不着,喝了太医开的药好不容易睡下,清晨听到乌鸦叫又惊醒了过来。又哭又闹的任方雪晴怎么哄劝都无用。
李楠步入宫房时就见了小家伙哭两眼通红抱着被子哆嗦着。
“你也辛苦了,出去歇会吧。”李楠拿出皇后的威严硬是让扇子把方雪晴请了出去。
寝殿内唯独她与秦运,她放柔了声音坐到榻旁,将他拥进怀里一只手缓慢地抚着他的背:“运儿不哭了,都过去了。”
“运儿怕。”小家伙在李楠怀里扭动了一下竟然将眼泪擦在了她衣服上。
“昨夜你见那个叔叔是姐姐的朋友。”
“真的?”秦运瞪大眼睛看向她,“可他是坏人。”
“他不是坏人,他只是和你开玩笑。”
“可他拿着刀,很锋利的刀。”
李楠轻笑:“那不是刀,是剑。等运儿长到了也可以学习使剑,到时候就什么也不用怕了,不但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你母妃。”
“真的?”小家伙眼里闪着光,“那可以保护母后吗?”
“我?”李楠猛然发现自己犯了错不该对他自称“姐姐”。堆起笑摸摸他的头:“那是自然,等运儿成了真正的男子汉就可以了。”
“真正的男子汉?像父皇那样吗?”
李楠点头:“是了。男子汉不可以哭,你看你把脸哭的像小花猫似的。”
秦运用袖子擦去脸上的眼泪缠着问李楠他是不是男子汉。李楠只觉得可爱,用手指点他的鼻子说要等他再大一些才能算得上是。
方雪晴看到自己的儿子在李楠的抚慰下不再哭泣心里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