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顾旻番外1

番外一——子安，子宁不遇安“子安，子安……此生只盼你平安。”
彼时年纪尚小，只记得娘亲身边的秦嬷嬷总是以一种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着他，对他说：“当年静德妃娘娘求了一辈子，不过是盼你平安，可惜了，天不遂人愿，平安喜乐本身，对于小少爷来说，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是的，我的身份注定了我的人生。
我是先帝唯一的儿子。
说起来很可笑，我的娘亲明明是别人的妻子，我却是盛明皇帝的孩子。
自小我就知道，自己必须要有自制力，对所有东西，包括人。
我养了三年的那只小猫，死在了我的手上，一刀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并不是狠得下心，而是我知道，如果自己不狠心，它的死法会更凄凉，被我身边教导我的人分尸甚至……活剥。
为了锻炼我的意志力和自制力，我甚至被要求吸食一种叫做罂粟的东西。
开始的时候还好，后来真的渐渐上瘾。
当然，作为一个被调教的人，我只用了一个月，就彻底的断掉了自己对罂粟的渴求。
那种酥酥麻麻欲仙欲死的感觉，那种渴求到不可自拔的痒，骨子里的欲望，真的是难以割舍，可是对我而言，只是时间问题，我知道自己……冷心冷情，而且特别自制。
即使是那种迷幻梦寐的毒药，我都能从欲仙欲死的梦境里走出来。
可是……这世界上，所谓一物降一物，所谓卤水点豆腐，总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后来我跟随嬛嬛回到了她所谓的家乡，无意中读了一本书，叫做《神雕侠侣》，里面说了一句话，叫做所谓毒物百米之内必有解药，万物相生相克。
意思是世间万物，无论有哪种多么的逆天多么的厉害，终归是有相克之物的。
初时，我是不信的，在我所生活的世界，没有《神雕侠侣》那本书，也没有谢瑶嬛那样的女子。
可是……自从遇见了她。
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我戒不掉的毒。
她说：“子安，你知道么，我应该就是为你而来的。”
她说：“子安，你知道么，我们相知相识两辈子了。”
她说：“世界那么大，让我遇见你。”
她说：“世界那么小，却让我反复丢了你。”
……
似乎，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能记得，我以为我记不得的，但是每当她不在我身边，闭上眼睛，都是她说话的语气和表情，以及她吐出来的每一个音节。
她说我唤她名字的时候情意绵绵，舌尖上缠绕着的音节让她迷醉。
可是她却不知道，对我来说，她唤我“子安”的时候，才是真的酥到了我的骨子里，她这么一叫，我恨不得去天上给她摘星星。
她很美。
不是五官的精致，而是骨子里的美感。
不失气度的精致与娇气，还有……真。
我小的时候，师傅告诉我，娘亲落得那样的下场，其实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扬起脸看着师傅，他是最公允客观的人，他不偏颇，只是淡淡的陈述着事实，却让我受益匪浅，那个人虽然是我的娘亲，虽然许我一世安康不惜牺牲自己，但是她真的是自作自受。
师傅眉目凝重，“你娘当初，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她魔障了，之后后悔了，就开始假意为前夫报仇，事实上，她自己才是害死自己枕边人的那个人。”
其实我并不是很清楚当年的事情，只不过当时师傅说：“你娘……还是像尘世间大部分的女子那般，不够真罢了。”
“何谓‘真’？”
我扬起脸，淡淡的开口。
师傅仰天大笑，语气轻快，“等你看见大部分女子贪慕虚荣为了蝇头小利斤斤计较反而失去女子最初的天真的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真了。”
“‘真’是天真么？”
师傅捋着须子，只是笑着说：“非也非也。”
似乎，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
当时的我皱着眉头，“万一此生我遇不上呢？”
师傅凝重的看了我一眼，“世间大部分的人……都是看不到的。”
当时，我不清楚，直到遇见了谢瑶嬛，我终于知道了。
所谓真，世间难得，而她……绝对算一个。
初见她的时候，我十岁，在昭觉寺的荷花池，看见她带着身边那个叫碧月的丫鬟在画画，她看着半开半闭羞答答的荷花，凝眉思索，终于落下了笔。
她的丫鬟定定的看着她落笔，然后惊叹起来，“小姐好文才。”
我笑而不语，心里讥讽：九岁的少女，文才再好又能写出什么绝世佳句来？
可是难得的，那个丫鬟念出来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而从此以后，每当我进一步了解她的时候，她又总是给我带来新的惊喜，我曾经说：“你有那么多面，我每天爱一面，都爱不完，哪儿来的心思喜欢旁人。”
她抿唇一笑，宛如春风。
她却说：“那叫春风十里，不如你。”
那首诗叫做《小池》。
泉眼无声细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我当时就震惊于这个女孩子的才气和灵气，只不过我没有机会上前告诉她我是谁，当时的我没有这个资格，她是谢相家里唯一的嫡出血脉，而我……是名不正言不顺流落在外的先帝遗珠。
我只能远远的看着她清润的侧脸，温和的笑容和执笔时的坚毅，内心暗暗下决心：终有一日，有要成为站在她身边的男子。
而后来当我在景轩帝肖誉举办的盛宴上看见她，而她笑着摆手说自己什么都不会的时候，我是奇怪的，这样有才情的女子，明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为何偏生要出这个丑？
直到我来到天朝，知道了这里的文化之后，才对她赞叹不已。
这里的文化丰富，随便一样就可以让她名扬天下，而她，却一直觉得，“剽窃什么的，除了生死关头，我都不会去用的。毕竟，没有人希望自己的心血被别人用来搏得名声。我若是真的喜爱，自然会潜心研究，自然能做出自己的成绩——譬如阵法，可是若不是真心喜爱，又何须去博名？”
这样通透的女子，世间又有几个。
更让我吃惊的是，她努努嘴，“其实我不是觉得抄袭不好，天下一大抄，不管是文章乐曲琴棋书画……大多相互学习，我不是超脱于世外的那些人，只是那个时候，在那个朝代，乱世佳人远比薄命才女生活的好。才情不过是身外物，保命才是最重要的，谢依依若是穿回盛唐，作诗牡丹，定然名垂千古，可惜——”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我却明白了。
她是智慧的，而且是本真的，她的灵魂纯澈的让我不忍心触碰。
最开始，是我先动了心，初见，我就决定要招惹这个女子。
后来我想，若是没有那首诗，我会否对她一见钟情？
想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却突然笑自己傻。
我对她的爱，是灵魂在叫嚣的沉溺，不管她在哪里，不管她长成什么样子，不管她说的什么穿的什么做的什么，我都会爱上她。
毫不犹豫。
因为每次见到她，我可以听见自己内心发出的一种乐器敲鼓的声音，温暖的柔软的安逸的——心跳声。
那是我的灵魂与她的灵魂发出的共鸣的声音。
每一次敲击就在逼着我告诉她一次，“我爱你。”
大抵说出来太多次就厌烦了，可惜我却不厌其烦。
开始的开始，我就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恨不得此生不换终成眷属。
然而，世事艰辛，且不论我们俩个的身份与立场，光是纯粹感情的道路上，都经历了无数的考验和历练。
后来她说：“用亦舒的话来说，我们俩个，是排除万难之后还有万难，所以我们才情比金坚。”
我揉着她柔软的发丝，笑而不语。
不管怎样，她——终归是我的。
初见开始，我就想要得到，并且此生唯一没有克制住的，就是我对她的爱。
后来，终于有一次，我遇见了师傅。
我笑着告诉他，我遇见了一个女子，她很真，所以我过不去。
师傅眯着眼睛懒懒的笑着，然后掐指一算，大呼我运气不错，我命中有一劫，若破情劫，方可破此劫。
而我，遇见了她，所以此生平安。
我问师傅，为什么，我可以杜绝罂粟的诱惑，却怎样都忘不了她？
师傅笑着对我说：“问你的心。”
我怔然，却恍然大悟。
恍惚之间想起来她进宫的那一日，藏青色的轿子，细细密密的阳光层层叠叠的落下来，一串串珠玉帘幔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我站在那里，可以看见她白皙的脖颈和侧脸，在刺目的阳光下显得分外柔和，好看的要命。可是她的眼睛却如一潭死寂的湖水，毫无身材。
直到——我们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我在她眼里看见了惊喜。
那一刻，我的心狠狠的动了一下，我知道……它在告诉我，这辈子，你逃不掉了。
那天阳光正好，她穿的什么衣服我忘记了，可是那个美好的侧脸和眼睛，我此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