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又见青青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鞋面，慢慢的消化着刚刚听到的消息。
我觉得自己的心渐渐的沉到了不能再下坠的地方，我皱着眉，突然笑出声来。那个小丫头看见我的表情以为我被刺激的精神失常了，紧张兮兮的凑到我面前，“娘娘，娘娘……”
我摆摆手，“下去，我要静一会。”
就在刚刚，我做了一个决定，不管未来如何，不管这个时空历劫浩荡，不管我做过怎样的决定和挣扎，现在的我，只有一个目标。
——回到天朝。
“顾旻……”我念着这个名字，缠绕在舌间的是一种缠绵的情谊，吞不进去吐不出来，却是我最难割舍的那个部分，我看着自己手心的红线，不由得落下眼泪来。
上辈子这个时候，我的风头一时无两，仗着顾旻帮助我的一些事情，我成为肖誉最得宠的妃嫔，这个时候，顾旻每次在我完成任务之后，表情都十分纠结。
他总是揽着我的腰，微笑的看着我，然后念我的名字。
“嬛嬛……嬛嬛……瑶嬛……瑶嬛……”
他的声音清越好听，舌尖缠绕之间吐露出来的那种相亲相爱曾经最是触动我的。他就这样静静的念着我的名字，我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他一字一顿的吐出的字眼，是我一生难以自拔的梦靥。
我想起年少时读佛拉基米尔纳博科夫的小说《洛丽塔》。
“洛丽塔，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洛—丽—塔：舌间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洛。丽。塔。”
能把名字念的那么缠绵，缠绕在唇舌之间，那种融入骨血的感觉是爱到了怎样的程度，在能把简单的几个字念的那样情意绵绵？
可是就是因为那样，我和顾旻才会越走越远。
最开始，我是被他吸引的，甚至是我最开始钟情的是只有他。
可是——世事难料。
就像现在顾旻所在的顾府散发出来的消息一样，当时……发生了一些让我不得不放弃的事情，又或者说，当时的我像现在一样，没有足够的勇气在这场感情的角逐中坚持到底，所以毫不犹豫的放弃了。
而现在，因为一个莫须有的消息，我又放弃了这段还没开始就注定夭折的感情。
我逼着自己冷静下来，这辈子是偷来的，是静玄帮我从这个时空偷来的，我一定要完成任务，我需要做到这个时空最高的位置，得到最高的机密，然后完成最不可能的任务，然后——离开这个权利角逐的中心，回到我的家人那边。
虽然这么想，可是我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感伤。
顾旻，你在哪里？
很多年后，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觉得其实当时的我并不是因为那个莫须有的消息退出，而是因为在此之前，所有消息都表明我的顾旻的亲生妹妹，而我……只不过想找个适当的理由适当的时机逼着自己放弃罢了。
我向来是理智的人，对自己过于冷静，所以显得十分残忍，而在此之后，我也终于发现，我这一生，包括前后的几辈子加起来，喜欢的只有顾旻一个人。
爱一个人是命中注定，我跌跌撞撞磕磕碰碰兜兜转转以为自己受了伤，可是有一个人，无论在哪里什么地方什么时空，都把你放在手心里如珠如宝，于是我知道，目光交汇之处，就是我们灵魂深处迸发的共鸣，叫做——我爱你。
此时我只是失魂落魄的坐在那里，摸着自己肚子里根本毫无意识的血脉，声音清浅却坚定，“我会让你得到最好的东西，蓝天白云清风自由……即使在我离开之后你还是能够生存在干净的世界里了无牵挂，为了你，我也要做到。”
似乎是在向孩子宣誓，可是我知道，我是在逼自己做到从前的谢瑶嬛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我在自己的屋子里发了一个时辰的呆，终于在青青出现的时候恢复了神采。
青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她踏着夕阳从我窗外的那棵桂树上翩翩而降。
自从我这辈子进宫之后，发现这个皇宫好像是个自由菜市场，经常有人从我的窗子里翩然而至，然后纤然离开。
我看着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青青，并不是很诧异，只是淡淡的看着她，“好久不见，刑堂可好，听雪楼可好？”
对我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青青倒也见怪不怪，只不过她深沉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口，“顾旻要成亲了，你知道么？”
我诧异的看着她，意思是为什么她要来告诉我这些？
可是青青却凝眉严肃的看着我，“少主……或许你就是可以阻止这件事的发生的唯一人选，你会去么？”
我“呵呵”一笑，震惊的看着她，“多日不见，莫非你以为我转性了？”
当初我答应留下这个孩子的时候就觉得已经是很不明智的选择，万一——万一这个孩子被景轩帝发现不是他的亲生孩子，又或者是遭受各方的怀疑，那么对于我这个在后宫里走钢丝的人来说都是如履薄冰。当初若不是青青的极力劝阻和顾旻出事的消息传到我这里，我即使会看在上辈子我失去了一个孩子的份上不忍心亲手做掉它，可是——后宫那么多妃子，总归有人不乐意见我有孕的，所以……我最初的打算是，借这个孩子实现某个计划。
可是我也是女人，自然无比想做母亲，更何况，当时顾旻下落不明，这有可能是他唯一的血脉，所以……我留下了他。
而现在，我抬起眼，怔怔的看着青青“你居然对我说，叫我放弃跟景轩帝出征的机会，去阻止那场莫名其妙的婚礼？”
青青的表情很纠结，她这个样子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听雪楼的利益，“可是……难道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顾相往火坑里跳么？”
我突然觉得莫名其妙，气急反笑，“既然你这么关心他的处境，不如你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青青突然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一般，只是眼神空洞的看着我，脸色即为难看。
毕竟主仆一场，她对我也算是敬重有加，帮过我很多，我见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我拉着她的手，入手一片冰冷。
我忧心的看着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不能现在告诉我么，等我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我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可是这个时候，青青却突然像是醍醐灌顶了一般，定定的看着我，然后失笑，“我明知道结果的，若是你肯放弃一切去挽回的话，你也不至于到现在还在这里……少主，你知道么，慧极必伤，你太过聪明，太过于计较得失，你不愿意因为这种事情破坏你的计划布局，甚至——即使是你最爱的人，你都不愿意为他付出。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可悲了，你这么聪明，身份高贵，人见人爱，可是——你却得不偿失。就是因为你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为了给自己的懦弱找理由，就是因为你不愿意勇敢的去面对，才会有你的兰柯一梦。”
她似乎说完这些话终于轻松了一般，虚弱的看着我，表情无奈，“少主……我多希望，你能够像最初的你一样勇敢啊？”
我被她的一番话说的失魂落魄，对，她说得对，我自私冷酷计较得失，就是因为我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我才把自己逼到了这样一个境地，甚至，我连对自己最爱的人说一句“我爱你”都做不到。
我惊恐的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而在青青对我说“当初一样勇敢”的时候，去突然像疯了一样的对着青青嘶吼。
“柳青青，你知道什么？你凭什么说我现在不够勇敢？”
在我说出这句话之后，青青笑了笑，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回答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启禀少主，出征之日的计划已经完毕，相关准备也在逐步周全，此次听雪楼定然让少主成为最大的赢家。”
我听着她冷静的话语，突然意识到刚刚她只不过在扰乱我。
于是我也迅速恢复冷静，冷淡的开口，“一切就绪之后，希望不要出什么乱子，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你们好好处理。”
青青极为冷淡的笑了笑，“请少主放心，属下定不负众望。”
我点了点头，冷淡的看了她一眼，“你下去罢。”
她行了大礼，然后恭声说道：“属下遵命。”
就在她准备从窗外纤然离去的时候，突然在转身离去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语气极为淡然，声音也很轻，可是我还是清楚的听到了。
她说：“少主，你有没有想过，你做这些，真的开心么？”
我冷静的面对着她的问题，却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是啊，我开心么，在上辈子，我纵容虚伪冷漠，可是我是有开心的时候的，然而这辈子……自从知道了可以回家这种激动人心的消息之后，我却没有真正的开心过，不是因为不想回家，而是因为太想回家了，害怕一切都不是真的，就是所谓的患得患失。
而且，这辈子，在真正知道自己要离开的时候，在看到遇见的这些人之后……我突然发现，如果离开，我是非常不舍的。
即使知道自己的父母真的非常重要，即使知道那才是我灵魂的归宿，即使知道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地方我身不由己……
可是，我还是有点舍不得。
我就是这么纠结懦弱自私，所以我越来越不开心。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在宫里生活的女人，又有几个真的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