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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买椟还珠

沉浸于尘埃 水木凤 2025-01-15 14:56
宁初尘。
此名一听就是风尘女子,十足十的风尘气息。有一首曲子这样唱道: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怎奈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待到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又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说法。当年周朝那些宗室子女,曾经活得那般尊贵,令人眼热不已,却不曾想一朝亡国,男丁皆沦为奴隶,女子全沦为娼妓,当年那般意气风发的姿态早已磨灭殆尽,如今只能强颜欢笑,卑躬屈膝。
这也是君华衍生平第一次踏入烟花之地,只见各色男女缠绵旖旎,纵然外面天寒地冻,里面仍是春色盎然。世家公子们通常在此流连忘返,一掷千金,有道是青楼买笑,红粉追欢。
对于君华衍此等既贵又稀的客人来到,老鸨春娘和众姑娘自是不能错过这可遇不可求的机会,私底下顿时涂脂抹粉,一个个凑将过来,被他身边两个一本正经的随从打扮的将军一一推开。君华衍被众星拱月一般推到楼上雅座,他目光慢慢扫过那些女子,然后低下头轻轻一笑,表示没有一个看在眼里。
春娘是何等精明之人,顿时了捂,连拍了三下手掌,众人当知重头戏已然开始,此时此刻,自然要放出那个平常眼高于顶的花魁凤霞轻歌曼舞一番,方能勉强入得了这位陵襄王的法眼。
众女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想必是宫廷选秀才有的架势,只盼自己的表演能让这位王爷多看一眼,也就心满意足。
凤霞曼妙一舞自感毫无压力。
君华衍看起来甚是满意,和随从说了几句话,便转入内室之中。早有人备好茶点伺候,君华衍无心于此,等了片刻,凤霞才“姗姗来迟”,婀娜身姿朝他福了福:“凤霞见过王爷!”
这是她一贯手段,欲擒故纵,摆出花魁的架子,公子们因等得心痒难耐,通常会对她百般依从,反而那些说到就到,对客官千依百顺的,公子们反而不太放在心上。
这一点不得不说,是风尘女子中的翘楚。
君华衍眼睛都没抬一下,显出久等的不耐,对老鸨道:“去叫宁初尘。”
春娘愣了一下。来此艳阳天的人,十个中就有九个是冲着花魁的美名而来,而这个令长安城内所有女子仰慕的陵襄王一来,就点了个没有名头的丫头,着实让她不解,也让她半天没回过神来。
随从见她无动于衷,加大了声音:“没听见吗?我们王爷要见宁初尘,还不快去!”
“是是是,老身现在就去!”春娘一边应着,一边着急忙慌地出门,走到门外,又向凤霞使了使眼色。这也是第一次,她对凤霞不满。
凤霞气鼓鼓地出来。
片刻,有一素衣女子抱着一把焦尾古琴进来,打扮显得有些寒酸,但是不失为一个清丽佳人。她盈盈拜倒:“民女宁初尘,见过王爷。”
她在他面前姿态自然是卑微的,但是她眼中却带着傲气,那股傲气莫说在此风尘之所,即便是王室子女中,也难寻得。正是她眼中那股坚韧之气,竟叫他多看了两眼。
春娘暗自思忖:难道陵襄王的审美有问题?竟然愿意多看这样一个毫不出众的女子两眼,反而把凤霞那般惊为天人的姑娘赶了出去,真真是奇怪。
“都下去吧。”君华衍有些散漫,磁性嗓音听得饶是男子都为之一软。两个随从出门前,还特地把门给带上。
宁初尘仍是跪着,君华衍道:“平身,坐到本王身边来。”
她抱着古琴,有些许局促,缓步坐到他身边,放下古琴,轻声问道:“不知王爷想听什么曲子?”
君华衍一笑:“本王来此,可不是听你弹琴的。”
宁初尘头低得很低,不安道:“还请王爷吩咐。”
“抬起头来。”
宁初尘更是窘迫,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
他倒没有方才对凤霞的不耐,反而朝她移了半步,修长手指微微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她双眸如剪秋水,似一泓清泉,长眉入鬓,谈不上温婉,却带着英肃之气,令人莫可逼视。五官很是精致,若说有何处比不上花魁凤霞,大概是右边脸上一道浅浅的疤痕,虽年历久远,已经淡化,但总归影响到整张脸的好坏。
那条疤痕正指脸中心,大约是当年长安之乱,在兵荒马乱中受伤所致,整体来说,这张脸还是耐看,疤痕竟丝毫没有影响陵襄王对她的欣赏。
宁初尘被看得有些窘迫,脸上泛起红云,遂再次低下了头,语气却不卑不亢道:“王爷人中龙凤,见惯了美女如云,桃红柳绿,见到我这张脸,应该吓坏了吧?”
“姑娘过谦了,”君华衍竟然安慰起人来,“依本王之见,这条疤痕十分有个性,映射得姑娘越发容姿出众,与众不同。”
谁都爱听好话,尤其是出自陵襄王口中,更加可谓一字千金,君华衍毫不吝啬说了这么多,宁初尘只是淡然一笑,甚至笑得有些勉强,声线极是柔和:“王爷真会说笑。谁不喜欢白璧无瑕的女子,似王爷这般,更是可在美女如云的京城之中选择最娇艳的那朵,才勉强能配得上你万中挑一的绝世风华。今日王爷‘买椟还珠’,选择了初尘这样一个毫不出色的女子,难道就是因为初尘这条疤痕十分有个性吗?”
此女倒是有几分风骨,并不一味奉承。这天下原本属于周朝越氏,此女大概从前也是世家女子,面对亡了周朝的君氏,自是难以卖笑求欢。
“不错,”君华衍愈发欣赏起此人来,“姑娘快人快语,全然不似外面那些阿谀奉承之辈。本王今日来此,是听说姑娘曾经有一位叫张钧的客人,姑娘对此人可有了解?”
“原来是张公子,”宁初尘淡淡一笑,“他是一个江湖中人,自称来自凤栖山,那里有一座黎庄,大约是最近新出的什么江湖门派。王爷找初尘,就是为了这个张公子?”
“不过是对此人略有耳闻,有些好奇罢了。”君华衍饮了一杯茶水,瞧向宁初尘,却见她目不转瞬地瞧着自己,眼中深负仰慕之色,见他这么一瞧,忙又低下头,给他斟满茶水。
正觉无趣,宁初尘忽而开口:“王爷找这个张公子,可是因为他不日前说的那句‘凤凰择主,明君得治’的胡话?”
君华衍道:“你也知道此事?”
宁初尘双手放置于膝前,不急不缓道:“张公子和逍遥王曾经秉烛夜谈,初尘侍奉在侧,听说了几句。只是如今天下形势,诸侯们关心的不是自己统治下的民生百态,而是预言中天下的归属,听起来,不得不让人寒心。若是他们愿意把心思花在造福百姓身上,将来得了民心,何愁得不到天下?”
这话说起来过于简单,乃是妇人之见,却也实在精辟,一针见血。诸侯们整日想的都是如何得到更多的疆土,却忽略了民心,这也是如今天下百姓民不聊生的整个根源。
君华衍颇为赏识:“姑娘说的甚有道理。朝中文武百官,文不思政,终日研究星相,推演天下形势,又有几人真心愿为百姓效命,管他们死活。”
宁初尘轻轻一叹:“只愿上天垂怜,派一个贤名的君主来拯救苍生。”
君华衍忽生一种奇怪之感。之前怀疑张钧是否和天机阁老天谴一事有所关联,才会来此求证,经过几句谈话,他竟感觉像是被跟前这个女子有心引来。再看宁初尘,虽沦落风尘,却和外面那些卖笑的女子浑然不同,凌然一种桀骜之色。
“王爷觉得闷了吧?初尘为王爷弹奏一曲可好?”宁初尘声若暖风,细细道。
“好。”
这也是他这些年来,除了宋世宁之外,唯一一个相处过的女子。虽不及宋世宁那般刻骨,竟也放在了心上。
一日,徐前庶差人打探消息回来,向君华衍道:“王爷,属下已经查到这个黎庄的主人,果然不出我们所料,正是暗中辅佐三皇子的一个谋士。此人名叫黎萧,南宁郡主和亲这个主意,便是他给三皇子出的。”
“那个张钧呢?”
“也是黎庄的人,只不过这个张钧一向不务正业,喜欢寻花问柳,至于整个黎庄的势力,虽然外表看起来不大,内里实则深不可测。”
君华衍合上书本,抬眼问:“宁初尘此人,和黎庄可有关系?”
徐前庶没有想到他会突兀地问起一个女人,怔了片刻,道:“这个……属下还没有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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