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雪遥

稍晚的时候，天上洋洋洒洒的飘下了雪花。朝皇坐在景愿宫的是桌前一动不动，头发上衣服上都沾满了大雪。屋子里却是没有丝毫动静，从进去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天了，自己曾经试图冲进产房，可是接生的嬷嬷死活不让，说是不吉利，对产妇也不好。为了她，只能等。
突然一声啼哭从房内传出，孩子哭声响亮，很快嬷嬷抱着襁褓里的孩子出来报喜，竟是个身强体壮的皇子。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憋足劲大哭，朝皇欣慰的笑了。然而却在一声惊叫中冻结了笑容，一个嬷嬷双手是血的从房中跑出来，惊慌失措。朝皇的心突然沉到了谷底。
“皇后娘娘血崩了！”
血崩这个词并不陌生，从小生活在皇宫中，有多少妃嫔因为生孩子而血崩丢了性命。朝皇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无力险些摔倒，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很快朱雀从容地走出，恭敬的屈身行礼，“她不行了。”
大总管悲戚的抹了把眼泪，想要扶着朝皇坐一坐，哪知皇上一把甩开大总管的胳膊，一步就窜了出去，直接进了产房，完全不理会嬷嬷在后面高呼，产房不吉利啊，皇上，会冲撞了您！
屋子里没有血腥味，只有淡淡的草药香和瓶中的梅花香。朝皇急于见到那个人，可是透过屏风看见了她无力地躺在床上，朝皇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房中从没有这样清冷过，朝皇一眼扫见竟开了小窗，外面的冷风毫不留情的吹了进来。朝皇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把窗子关上。
注意到动静，床上的人动了动，“开着吧，让我再闻一闻新鲜的空气。”朝皇的眼泪抑制不住的掉了下来。胡乱的抹了两把脸，朝皇眉开眼笑地走进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她盖着大红的喜被，披散着的头发放在身边，前额鬓角的头发因为出汗而湿湿黏黏的粘在脸上，显得有些狼狈，没有血色的嘴唇轻轻的一张一合。
见到朝皇，床上的女子一愣，随即微笑着召唤他过来。
“他好么？”
“很好，等你好了，我们一起看着他长大。”
床上的女子虚弱的摇了摇头，惨白的双手紧紧拉住朝皇宽大的手掌，“求你，爱他。”
“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会好好照顾他长大的。”
“不，不要束缚他，不要将他困在这座死城里。”女子有些费力的喘着气，“求你。”
朝皇轻轻的给她顺气，不断的轻声安慰她，直到女子不再说话，陷入昏迷。“求你，不要离开我。”一向坚忍的朝皇竟带着哭腔求一个一脚踏进鬼门关的女子，朱雀不忍看到雪语带着遗憾离开，手里的药丸攥了许久，究竟值不值得。也许此时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可如果主子在这里，想必她该是会这样做的罢。
朝皇坐在皇后的床前一动不动直到后半夜，大总管将朝皇上朝的行头都搬来了，朝皇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上了早朝，叮嘱朱雀一定要精心照料，出了事立马来报。朝皇刚离开不久，朱雀便遣散了屋里伺候的下人，看着手心里的朱红色药丸，再看看床上有进气没出气的雪语，朱雀还是将药喂了下去。那一日晨曦托人带进来这粒药丸，原来他早就看出来雪语起色不对，加之朱雀有心救她便说了个大概情况。哪知药丸是送进来了，可是命却是救不回来了，只能再拖上两三个月的时间，而这其中还需要忍受着药力所带来的副作用。
朝皇一走就是大半天，朱雀守了皇后几个时辰，看着她的脸色日益好转，便放心下来。
“黄鹂，看着皇后娘娘，我要去办点事。”黄鹂一把拉住朱雀，“你要干嘛？”
“有人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差点丢了命，有人却毫发无损的享福，你说我要干什么？”
黄鹂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皇后，平日里自己没少受皇后恩惠，如今出了事却是帮不上忙，黄鹂重重的点头，“小心。”雪影死了，皇后血崩差点没命，如今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而始作俑者应该得到惩罚。
朱雀的身手，出了景愿宫，即便是影卫想跟上她也是难事，谁也不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卿贵妃反正是闭门不出，整日窝在宫里。朝皇是国事家事两头忙，腾不出手来收拾她罢了。
朱雀回来的时候，朝皇已经守在床边了，屋子里的下人自觉地退下。“问情山庄出手了？”
“她原本不属于这里。”朱雀从没把朝皇当做皇上，言辞之间也毫无禁忌，对于朝皇的话却是刻意回避。
“是朕毁了她！”朝皇从没在任何人前痛苦过，他抱着雪语单薄的身子流泪不止。
“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哪怕是死。”朝皇狠狠的抱住雪语，不再多说一个字。曾经怀疑过，疑惑过，如今这一切都显得自己是这样的肮脏龌龊，简直侮辱了心爱的女子。
朝皇一连守了皇后三天，直到情况有所好转才肯稍稍离开歇息。看着悠悠转醒的雪语，朱雀将她慢慢扶起，从身后拿出一个小锦盒来。“这是二庄主特意为你配的药，下个月十五服下。”
女子嘴角含笑的接下，“还有多久？”
“两个月。”
女子一愣，不禁苦笑，“用我的一生换和他相处一年的时间，值了。”女子费力的从枕头下拿出一个长形锦盒，交给朱雀，里面装的竟是那支碧玉簪，真是先前莫轩所用的那一支。
“带走吧，它不属于这里。在这宫墙内都看不到它的灵气了。”
原本等雪语生完孩子，朱雀就会离开，可如今的情形，却是她开口要自己离开？“再等等吧。”
“不，走吧。”女子固执的摇了摇头，“朝皇其实早已起疑，不过是顾念我腹中孩子。一旦他日事情败露，你便是插翅难飞。我已是垂死之人，皇子再不济也是他的孩子，多少会顾念一些的。走吧。”女子说完后就已经开始气短，朱雀看她决绝的态度，只得默不作声的悄然离开。而走之前，还有件事要处理。
朝皇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到景愿宫的时候，竟看到那个女子靠在床上，怀里抱着皇子。“你醒了？”问情山庄的药果然有效，也许。
“嘘。”女子轻声地一笑，转头看看怀里的孩子。这是自己和心爱的男人的结晶，说来也怪，眼睛和下巴长得像自己，美貌额头和鼻子都像他父皇。“你看，他长得好像我。”
“你的孩子，当然像你。”女子抬起头，看着朝皇劳累的样子，莞尔一笑。
“名字想好了吗？”
“项雪遥如何？”
“雪遥？雪间逍遥，真好。”女子轻轻靠在朝皇的肩上，略显疲惫的喘着气，死亡从未离开，可是一想到怀里的孩子，雪语觉得心里暖暖的，不再那样冰凉刺骨。
朝皇对外宣布了皇后产下一子，取名雪遥，却不立为太子。此举让后宫众人都兴奋不已，朝廷众人反对赞同各成一派。而在朝皇的解说下才都安静下来。皇上正当而立之年，现在孩子太小，看不出资质天分，等到将来会选能者居之。如此一来，众臣又动了心思，皇后和自己沾不上边，那如果将来的太子能沾边也是好的，于是也就没有再横生枝节。
一连几天都不见朱雀，朝皇和皇后没有点破她已经离开的事，倒是宫中多事的妃嫔会追问，不过在皇上的只字不提中渐渐也就淡忘了，毕竟只是个宫女而已。小皇子一天比一天壮实，而常青宫中的卿贵妃不知何故竟然精神渐渐萎靡不振，身子也越来越虚脱，动不动就晕倒。下人禀告的时候，朝皇才想起来皇后摔的这一跤和她脱不了关系，还没派人提人审问，那边卿贵妃就一睡不醒了，倒也省了不少事。
赵博仑的夫人进宫探望“皇后妹妹”的时候，才和雪语说了实话。原来那日卿贵妃错手推了皇后，是有人暗地里用暗器打中她的手肘，皇后难产时候，朱雀早已暗地里偷偷潜入常青宫，将卿贵妃身上的淤青消除。为了不让皇上起疑，卿贵妃也是非死不可，于是日日送进的补药中掺了不少迷幻人心智消耗人精气神的药，时间一久人也就废了，想到自己曾经暗地里做过的事，还有那个腹中的孩子，人在亦梦亦幻的世界里便没了。雪语看着怀里的孩子，也许有一天，母后也会在睡梦中离你而去，那时你要坚强勇敢啊。
贵妃没了，最高兴的当属珍妃了吧，不过此刻可能笑不出来，她降为了珍嫔，因为那一日目无法纪，觊觎后位。而宸妃在皇后产子后也诊断出怀有龙胎，后宫也算是又添了一件喜事吧。冉妃倒是日日来看皇后，景妃和宸妃也时常结伴而来，看着她笑的样子，朝皇时常在外面站很久才会进屋，怕打扰了那个安静美丽的女子。
雪遥出生的消息发布天下，这个时候傅衡尘和尚萱两个人已经找到了祈钰，而逍遥岛中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二人了。听到雪语产子的消息，二人相视一笑。也许朝皇不知道，他早已深深爱上那个愿意为他生愿意为他死的女子，而不是求而不得的莫尚萱。而朱雀的回归却让众人的喜悦蒙上了一层阴影，世事无常，但愿他不要等到失去才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