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放手

傅衡尘出现了，身边多了一个身材单薄却是长相清秀的女子，两人停停走走的出了东篱城，朝皇却是没有心思理他。照影卫的话说，他似乎是失忆了，遇见了从前的熟人也不认识，放着落枫堡这样的避风港也不回，急的他家的老爷子在大街上追着他一顿打还是不能把他弄回家，非要跟着那个山野女子游山玩水。只要他不再算计着自己的女人，暂且让他逍遥去吧。
朝皇如今担心的是雪儿，她的身子一天比一天重，睡得时候永远比醒的时候要多。她本身来自问情山庄，对宫中御医信不过，大部分都是由朱雀诊脉开药，可是效力却是越来越小。朝皇曾问过朱雀无数次，得到的回答却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天气渐渐变冷了，皇后甚少出门走动，朝堂上的事也是绊着皇上离不开。想起雪儿日益消瘦的身子，朝皇心烦意乱的扔掉手里的折子。赵博仑上前捡起置于案上。看着眼前这个跟了自己许多年的少年变得越发稳重，如今更是孩子的爹，朝皇却是仍旧膝下无子。
“家里近来如何？”平日没人的时候，朝皇更像是一个长兄关心着下属的生活。
“很好。妻贤子孝。”自从封了大将军，赵博仑为了一家人和睦，很快就从府中搬了出来，另辟门户，如今更是生活美满。
“说起来，你的夫人很久没有进宫了。”朝皇的一句话让赵将军愣住了，“既然她是皇后的姐姐，便常常进宫看看她吧。宫中的生活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吧，朕不希望她再过以前那种担惊受怕的生活了，可如今却不能给她这样的日子。”
“皇后心思睿智，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后宫也许比战场还要残酷，朕已经选择了这条不归路，还要将她绑在身边，一同苦苦挣扎，朕”朝皇突然说不下去了，赵博仑沉默不语。雪姬如果知道朝皇如此疼爱雪语，想必也是高兴的吧。只是这种高兴，要时时刻刻提防着，叫人心力交瘁。
“臣会嘱咐雪姬，常进宫陪伴皇后的。”下午将军夫人便带着儿子进了宫一直陪伴皇后左右。朝皇过来用膳时，二人才离去。原本热闹的景愿宫突然变得很冷很空很大，白衣女子依偎在皇上宽广的胸膛上，流下泪水。即便如此，我仍旧愿与你相知相守。
亦荷公主的年龄已经不能再等了，朝廷上下能配得上公主的未婚青年少之又少，朝皇这边急着亦荷的婚事，那边顾虑着孕妇敏感的心思，另一边又要铁面无私的处理着政事，一时间恨不得长出来三个脑袋。可是他忘记了一类人，她们每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伸长了脖子苦苦盼着皇上的到来，晚上以泪洗面带着不甘和哀怨入睡，日复一日，大好的年华蹉跎在无尽的等待中。
卿贵妃的宫殿每日都要端进端出的很多盆盆碗碗，除了各种补品便是难闻的汤药味。大家都知道，自从她小产便一直悉心调养，平日里不出宫门半步，自然也沾惹不上是非半点。
可后宫中永远都不缺长舌妇，闲来无事又爱招惹是非的主子就有事没事掀个小风小浪出来作威作福，反正这个时候主事的都忙活着自己的肚子，顾不上后宫。而有的主子却志不在此，躲在清净地聊天说话解闷。宸妃和景妃便是如此，二人不计较什么功名，也不计较皇上宠爱，宸妃爱刺绣，景妃爱练剑，二人一静一动正好互补，任凭外面闹翻天也不出门管闲事。
下第一场小雪的时候，后宫出了一档子事，丽嫔因为失去孩子，加上后宫事件频发，众人顾不上她，家里又送进来一个族里的孩子，便将她视为棋子，自生自灭。她深感无助和绝望，孩子没了，皇上的宠爱没了，家族的支持没了，连爹娘都放弃自己了，原本小产就没调理好身子，还要发疯似的在外面疯跑，终于得了伤寒，不治身亡。
此刻皇后已经怀孕七个多月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正做着绣活，一个不留神便将手指刺破了，绣了大半的相思罪染上了殷红的鲜血，看得朱雀也是一愣。女子静了静心，便继续做着手里的活。禀告的小太监不敢吭声，只能一直跪着。
白衣女子明眸皓齿，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咬断手中绣线，将手帕从绣架上取下，蹙眉瞧了瞧，红色的相思罪，真的是一种罪。
皇后在众人的护送下到了汀芷殿，朱雀上前查看后并没有吱声，反倒扫了一眼早已到达站在一旁的众位妃嫔。皇后派人禀告了皇上后，按照宫规安葬了丽嫔，将汀芷殿暂时封了起来。
众人离开汀芷殿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朱雀扶着皇后慢慢走在回宫的路上，却突然停在一处假山。皇后还没开口，却见假山后出现一个人影，瘦高的个子站在阴影里看不清长相，一袭月白衣袍很像当年的莫轩。他慢慢走了出来，脸上却戴着一副玉做的面具。皇后一愣，朱雀倒是毫无反应。
“你过得好么？”沙哑的嗓子再也发不出去浑厚明亮的声音来了。
“你不该来。”
“你难道真能放下一切？放下山庄，放下我们？”
“我已经找到了想要了生活。”
“就是做皇后？如果你愿意，我”
“住口！”白衣女子突然打断他的话语，“我现在很幸福。”男子愣了愣，眼睛盯在她的高高隆起的小腹上，她嘴角温柔的笑深深刺痛了自己的眼睛，为何，你从不曾对我流露过。
“他是皇上，三宫六院，从不缺女人，早晚有一天你会被抛弃！”
“能与他相知相爱已是满足，我从不贪心希望相守一生。”这样的一席话让男子不敢相信，他怔怔的倒退了几步，想要再靠近心中那个人近点，却发现她已经走得已经太远太远了。
“为什么，为什么。”男子喃喃自语。
“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归宿。从此以后不要再来了，你我素不相识。”白衣女子决绝的离开，留下难以置信的男子。
“回去吧，哥。”男子回头，晨曦微笑的看着自己，这一刻终于死心了。初听闻你是女儿身，难以相信。得知你成为一国之后，心中难掩悲伤。今次见面才知我并非你的良人。你已经找到你的幸福，问情山庄是你唯一能留给我的，如此，也罢。
朝曦两人偷入皇宫见过皇后的事，他早就知道。他不加阻拦也是想看看，到底自己在她心中是何分量。如今看来，是自己多心了。朝皇笑呵呵走进景愿宫的时候，迎面飞来一只镖，朝皇大惊，瞬间反应过来许多事，是刺客？那么尚萱！定睛一看竟是自己赐给当年还是雪贵妃的那只海棠簪。朝皇眼疾手快接住玉簪，心急火燎的跑进屋一看，却是皇后叉着腰穿着粗气。朱雀在一边一声不吭的站着。
朝皇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一只簪打出，如果是刺客所为，力道未免小了些，想必是皇后用尽所剩无几的功力射出的。皇上不明白好好地这是怎么了，皇后却是着撑着腰头也不回的进了里屋。这？
朝皇在皇后处吃了闭门羹，一路上越想越气，是不是自己对她太宠爱以至于眼里没有自己这个皇上。脑子一热就顺路拐进了桐珊宫，正巧见到宸妃和景妃二人说说笑笑，顿时心中郁闷一扫而空。看着她们阳光灿烂的笑容，不知不觉自己也觉得年轻许多。这一夜，朝皇没有再离开，而景愿宫的灯却是亮了一夜。
虽然不是自己得宠，不过皇上破天荒的没有留宿景愿宫，其他妃嫔开始幸灾乐祸皇后的失宠，宫中流言蜚语甚多。正巧边关那些游牧民族虽然被打散了，却因为冬天食物的匮乏又开始重新集结，不断骚扰边疆小城，烧杀抢掠，朝皇忙着处理这头，一连几天都睡在书房，没能顾得上后宫。而众人觉得这是皇后受冷落的表现。
“主子不必烦心，皇上只是政务繁忙。”今日朱雀为皇后把脉，觉得她的脉象不是很稳，不知为何身体越来越虚弱。
“忙？”榻上的女子自嘲的一笑，“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也许他已经开始厌烦，或者发现了什么也不一定。”
“属下一定会尽全力保护您和腹中胎儿的安全。”那一日，朝曦不顾阻拦还是进了宫，若非晨曦事先派人通知自己，只怕一切都会毁了。
“朱雀，你想你的孩子么？”这句话问的朱雀一愣，怎么会不想。白衣女子费力的起身，拿出衣柜中绣了一半的衣服继续缝起来。
“别再做了。你的身子受不住。”
“我的身子我知道。当年我母亲因为生我，难产而死。如今我的身子，只怕也”朱雀大惊，原来她早就知道。“从小我的身子就弱，爹不得已让我习武强身，哪知道还是躲不过这一劫。”
“别瞎想，这和你娘没关系。”
“看你回回给我把脉，眉头皱的越来越紧，我就知道了。生死有命。”
“那你为何这样对皇上？他明明就”
“今日那人能毫无费力的进了宫，你以为皇上不知道么？他不过是想试探我罢了。如今我时日无多，何不让他以为我动了离开的心思。我知道他爱的是尚萱，如果日后事发，至少我已经看不到了。在我心里，他是爱我的，这就够了。”
“我会救你的。”朱雀从不知道自己已经对这个看似柔弱却是坚强的女子有了感情，她的不顾一切，她的毫不在乎，她的一切的一切，都在无时无刻震撼着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