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沧江岁月长

第五章:离家远行游

沧江岁月长 暖春半夏 2025-01-14 16:03
杜懿嘉既然不是那种“孺子不可教也,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就清楚知道京城这种繁华的喧闹之地不是久留之地。因此,即使工部尚书一声不吭还在家里等待自家贤惠的妻子帮自己收拾行李,杜懿嘉就已经不再理会自家母亲生怕他受一点苦的无微不至的叮咛,自行随便收拾了一点东西就准备走了。
杜母自小照顾这个家中唯一续香火的孩子,自觉这个玲珑剔透、自小就不会给大人找麻烦的乖巧的孩子不会忤逆自己,轻轻巧巧说了一声你等娘亲帮你收拾好东西再说。
谁知道孩子大了,出去见识的东西多了,一只小白兔也能变成狡猾的狐狸呢?
出门的时候杜懿嘉是特地考察了时间和地点,特地乘着母亲不在,估计那时候打牌上瘾的杜妈是和几个牌友出去搓麻将去了,背了个兰花布包走到走廊的时候恰好看见了杜太傅,年纪已经不轻了,鬓角灰白,额头上的法令纹刻得很深,就像是特地刻出的印痕一样。
杜懿嘉和他的父亲关系一直不是很亲密,也许是杜太傅的男儿志在四方心在朝野的理论导致他很少赋闲在家,和孩子接触的时间短,即便是接触了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淳淳教诲的模样。
杜太傅这次坐在走廊上,几朵即将凋零的海棠花的枝条斜斜的凌乱在杜太傅的头顶上,忽然就有了家的感觉。
看到了杜懿嘉身着短衫行装,他“呼”的一瞬间站起,老化的双眼看不清楚眼前已经拉长了的少年人,佝偻的脊椎显得本来就不修长的身体更加萎缩了起来。
不知为什么,明明是不亲近的父子,杜懿嘉再看见自己的父亲站起来的那一瞬间眼角不禁湿润了起来,而父亲也是一样,想要流出两行泪水却停在了眼眶。
男儿有泪不轻弹,此时未至真正的伤心之处,何必浪费感情。
杜懿嘉看见了父亲,张了张嘴准备说些什么,却在临行之前脑海里划过了许多花里胡哨的语言,却始终没有办法从那些错综复杂的语言之中选择最适合的说出来。
杜太傅也是一样,中年方才得子的他生怕自己太过于溺爱,养出了一个不知柴米油盐贵,只知在红粉凝脂之中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因此一心放在公务之上,在杜懿嘉面前表现出来的永远都是一个淳淳教诲的严父形象。
此刻眼见着自己的儿子即将离家,准备为朝廷献出一点自己的贡献,想说出些劝慰的话却在舌头牙齿之间绕来绕去绕了半天没有说出来。
像他自己当年也是弱冠离家,到京城来赶考,可是自己虽然也是这般熬过来的,再把这些苦加到自己的孩子上来再重来一趟就完全不是当时的那回事。
他自己当年从遥远的一个小县城孑然一身独往,在京城里没有盘缠,没有亲友,甚至连一个熟人都没有,可谓是两眼一抹灰,连生活费几乎都靠的自己;现在杜懿嘉也是他当年差不多的年纪,何况去的地方离京城不过百里,盘缠也足了,还有许多随从的人,去了那边甚至还有住处,说出来都是极高的待遇了。可是杜太傅作为一个父亲,对于自己的亲生的儿子第一次的真正意义上的出远门,依旧是十分担心。
杜太傅在怀里摸了半天,最终确认自己是真的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拿的出手的东西给杜懿嘉,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话:“走吧,你母亲估计又得跟我吵个七荤八素的,路上小心。”
想了想还是只能补充上最后一句矫情的话:“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这一离开最多月余,可老人总是觉得心里十分不踏实。他知道儿子大了总是要离开的,以后也不知道会远到哪里去,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想好了这件事情,可是儿子远离的事情真真实实的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方才明白自己内心想的始终是舍不得,哪怕嘴上说的孩子大了就是要走的,然而,心里却在一直无助的盼望一个不可能的结果,一句永远不可能说的话。
杜懿嘉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好,您照顾好娘。”其他话都卡在了嗓子里,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一个厨房里的调味瓶一般,五味陈杂。
他原本想说冗长的一段话,叫自己的这位把命几乎都搏在了朝堂之上的父亲好好注意身体,不要多吃刺激性的食物,年龄已经不小了,也应该注意养生,可是话说到嘴边上的时候还是咽了回去,他实在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也许这些话一旦咽回去就永远没有在说出口的机会了——倒不是说子欲养而亲不待,亦或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类的惨态,而是换了一个情景,那句话也就难以说出口了。
杜懿嘉和杜太傅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杜懿嘉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凄凉的微笑,而杜太傅顺着他远去的路径堪堪原地旋转了四分之三周,目送着他缓慢却坚定地远去,垂下已经皱成一团昏黄的眼帘,忽然之间觉得心生悲凉。
儿子还是自己的时候,自己不懂得珍惜,从来没有把他抱在怀里像别人家一样坐在自己的膝盖上;现在儿子长大了,准备开始承担起肩负着天下的责任,真的再想给他一个拥抱已经不可能,也不过在分别的时候装作不那么悲伤,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言,就把自己的所有思念和担心、关怀和期望,都锁在里面了。
可是那一句平淡的几乎零听者即将觉得乏味的一句话,又怎么能表达出来送行之人的所有感情。
青年的身影已经不见了,独留一个垂垂老矣的略微佝偻的身形,长时间伫立在一个略显寒酸的庭院里面,朝着一个方向远望,哪怕远望的方向,只剩下一堵白墙。
孩子大了,总归是要走的。
哪怕再舍不得。
杜太傅自嘲的弓着不太灵便的腰身腿脚退入自己的书房,忽然觉得这老太婆唠叨了许多年嫌弃太小的房子不免也太大了些。
空荡荡的,太大了些。
备的马早就在门外等候良久,马夫是城外边菜市场卖菜的老田家的儿子,御马技术了得,拳脚功夫也还不错,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本来以为像杜懿嘉这样的独子应该有人大包小包的跟在后面把东西放满半个马车,谁能想到就他自己一个人背着一个不能装下多少东西的行囊,就那样孤零零的从家中的侧门形单影只的出来呢。
老田家的儿子是个神经粗的糙汉子,脑子弯不过那么多弯,见他这样也没有问东问西,反正叫他过来的时候也就叫他驾驭一架马车,顺便当个蛮横的保镖,可没叫他管人家那家里面的闲事情。
他爹老田叫他说话的时候嘴巴要放甜一点,看到人的时候无论如何要扯一些闲话说说解闷,本着听老人言不吃亏的心理,小田憨笑了两声:“哟,杜大人!怎么就带这么一点东西,给马省劲呐?”
这话说在某些人嘴里就像是嘲讽,放在他嘴巴里就像是极平淡的略微带些打趣的话。
杜懿嘉心里有事,说话眼神都恹恹的,只能轻轻哼一声,好在小田不怎么在意,又嘿嘿笑了两声。他人粗是粗,神经也是大条的很,但是好在会一点看人脸色的本事,知道杜懿嘉明摆着累得慌,不太想搭理人,只顾自己顾着自己的心事,因此也随着他去,顾自驾着马车。
杜懿嘉却是在想着昨天发生的事情,自己和五皇子潜到冰窟里面,一不小心看见了人家正在全裸出镜的活春宫,自己还用了那么伤大雅的姿势把五皇子翻身压在了地上,是否有些——十分的不大……正确?
若不是五皇子一心想着他是自己的人,说不定就给他一刀砍了,连个全尸都不给,能吃的部位都给狗吃。
五皇子给他杜懿嘉压了,要是一不小心传出去了,那么大半年都能成为京城里头大街小巷最好笑的笑话——五皇子跟一男人搅到一起了,还是在下面的那位。
这些年男风盛行,已经成了众所周知习以为常的事情。
杜懿嘉不知怎么着就想到这一层,觉得自己实在是想的有那么一点多。
实在是……有点多。
他在摇晃着的马车箱子里面觉得自己双眼有种深深的疲惫,似乎是一闭眼就能睡着一样。
可是闭眼的那一刹那却又像是完全清醒了过来,父亲欲言又止的眼神在他的脑海里显示的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楚。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马车已经行到了郊外,路上的石子越来越多,车轮撞在石子上的时候越来越颠簸。
他在后车厢就像是小舟行走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中央一样,一时间剧烈的摇晃,这种状态估计一时半会也停不了。
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杜懿嘉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入眠的。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