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养成计划
季世沉
2024-09-26 17:18
苻雄果然不肯投降。
作为氐族大人的儿子，在晋兵阵营中只混到区区一个队长，苻雄的意见也很大啊。司马家的统治水平真的是江河日下，大晋江山倾覆，指日可待。
但凡自诩为英雄人物的，最瞧不起就是上级领导没眼神，不识贤愚，大肆任用带有裙带关系的无能之辈，却将真正有本事的豪杰，投闲置散。
苻雄是有心反抗司马家暴政。
不过，姚夏的判定也是十分的精准。氐苻子弟是绝对不可以屈居在羌姚之下的。羌姚氐苻之争，持续数百年不分胜负，苻雄怎能在自己这一辈草率辱没了氐族列祖列宗。他可以降石降汉，就是万万不能降姚！
但是，石虎虽然聪明，脑子也很灵活，毕竟不是文人政治家的天赋。石虎关于长安屠城以致于氐苻子弟不肯投降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世界上很多事情要靠经验积累，不是单单靠着脑袋瓜子里头的推测和分析。
石虎对于政治，没有任何经验。
姚家三代人传承的这个经验，那可就丰富多了。
石虎之前的推理，其实并没有大错。但是，太过理论化，不符合当今中国的现状。
当今中国的现状就是山头割据。
其实，三年前汲桑带着以石虎爸爸石勒为首的十八豪奴，强势在河北崛起的时候，就是典型的山寨割据。
汲家军是在太行山麓的井陉口战略要地，自掏腰包修葺了一座相当坚固的汲家堡。
汲家军等于水浒梁山或者瓦岗寨那个范儿。
一方面，汲家军其实作为关外慕容氏贩马世家，在中原的代理经销商存在。因为这层关系，河北王司马颖一直包庇汲家军私人武装力量，不肯剿灭。
司马颖其实是成都王，但其势力控制的范围却是河北邺城。邺城就是邯郸，先秦战国时代赵国首都，也是前三国大将军袁绍的主城，还是曹操就封魏王时期的魏国国都。铜雀台就在邺城。
司马家因为是使用政变手段，和平禅让得到了曹魏天下。对曹家必须保持一个名义上的尊重，所以没好意思在司马八王之中，分封一个魏王。驻守河北邺城的王者，本该是姓曹的魏王。当然，在大晋时代，曹操的子孙早已没指望了。邺城如此兵家重地，且是大魏皇族的龙兴之地，龙脉所在的福地。必须是司马家最可靠的亲王来镇守，所以司马颖就封此地。
司马颖就封此地，却又不好意思再叫“魏王”，于是叫做成都王。这个成都王不住成都，驻扎邺城，他是事实上的河北王、魏王、邯郸王、邺城王。
汲家军跟慕容世家和河北王司马颖达成共识之后，当时就嚣张起来。所以才敢于越界去抢夺了山东那边东海王司马越的禁苑良马。
近交远攻。
司马颖的河北地盘跟司马越的山东相邻，中间隔了一条黄河。八王割据的乱象已成，两司马之间迟早面临一场大决战。这种情况下，躲在太行山区的汲家马贼，帮着河北王痛踩山东王，河北王当然开心愉快啊。削弱对手，壮大自己，这就是一个军阀混战时代。
当然，在明面上河北王还是要给山东王面子的。司马颖只是暗中放纵汲家军马贼顺利通过河北境内的要塞和关卡，轻易劫掠了山东，山东王还追不上这帮来去如风的盗贼高手。山东王切齿痛恨汲桑石勒，可是，山东地盘跟太行山之间，隔着偌大一个河北省，山东王打不过去啊！只好生闷气。
太行山是山西河北两省的界山。
汲家军在山西军阀和河北军阀之间，左右逢源。
当山西刘汉势力崛起，汲家军果断投奔了山西。因为匈奴人刘渊的国家，好歹是名义上称作大汉帝国嘛。汲家的先祖，在汉武帝那年月，可是出过一个叫做汲黯的名臣哦！率部归汉，自然是件光耀祖宗的好事儿！
这一切，姚夏洞若观火，看得十分透澈。
石虎却一时没弄懂这些腹黑倾轧的政治关系。
所以石虎是把苻雄归降的事情，看得来太难了些。事实上，苻雄的归降之事，并不难办。
让整个氐苻势力，成为又一只汲家军就行。
苻雄和他的爸爸哥哥，这一家子其实完全可以左右逢源，既不跟司马氏宣战背叛，也不得罪刘汉势力。
这个取巧的方法，就是像汲桑大人当年那样，自筑堡垒，自建私兵，以保土护民的名义，自封自官，同时分别遣使到司马氏朝廷、司马氏诸王、以及刘渊皇帝的阵营，在各派势力里，各自兼职一个虚衔。
司马皇帝在丢失了长安之后，当然会认可氐苻私兵的合法性。好歹人家尊重你司马家的皇权啊，在你丢弃了这片土地之后，人家还派使者来求个自助兼职，多给面子，肯定得答应啊！
刘渊皇帝的态度也是一样一样！当他攻破长安之后，根本没法守住。胡骑善攻不擅守。长安乃至于整个陕西都成为鸡肋，守则傻比，弃之可惜。这时候，氐苻私兵力量蹦出来，自掏腰包自守其土，只求在刘汉帝国的官僚体系当中，挂个虚衔……对刘皇帝来讲，这还真是完美解决方案呢！
于是，苻雄乃至于整个苻家，倘若要降，其实很好办。
此事根本没有石虎想象的那么棘手。
姚夏得到了小叶子传承的记忆，在他的视界当中，已经提前看到了，私兵城堡将是未来一百多年里最时髦的玩意儿。
当石虎成为暴君，北战慕容，西控秦川，东征东海，南侵洛阳，把整个大中华世界杀得来遍地狼烟，民不聊生。侥幸没被捉为奴隶的汉人，纷纷组团进山，在山区修葺了无数私人城堡。
小叶子那个世界的考古专家们最喜欢钻研这个问题：南北朝乱世的私家壁垒城堡，究竟有多少？一千？还是两千三千四千？
最后是没有定论。
反正，姚夏提前知道，数以千计的私兵城堡，将是未来时代的主流时尚。他正在面对一个比三国乱世更加混乱的十六国乱世。
苻雄现在犹豫着不肯投降石虎。
石虎的“招降术”技能段位还不够高。
姚夏碍于身份，必须给苻雄足够的尊重，又不能出手代庖。
石虎脑子转不过弯来，一时搞不定苻雄。姚哥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说了句，“大汉朝曾经有过两个很有意思的官职，一个叫做护羌校尉，一个叫做护氐校尉……”
这么一说，石虎跟苻雄两个顿时秒懂。
你妹啊！姚哥的政治眼光就是好啊！
这一招真的很机智啊！苻雄完全可以不投降不受辱也不必冒死背叛大晋。
他完全可以像个使者，出使刘汉帝国军中，在刘皇帝跟前争取到一个“护氐校尉”的官位认证！
刘皇帝会认为，他顺利收服了氐族子弟兵。
苻家在司马氏跟前也很好交待啊！我们是恢复大汉朝时代的经典传统，自费自助保土护民。只求得到各派势力的共同认可！刘汉铁骑眼看都要攻破了你大晋的帝都，我氐族子弟兵征求一个合法护氐的认证，完全不得罪任何人啊！
苻雄立即下马，冲着石虎拜倒，“石将军！还请您为我氐苻做个引荐和担保，力保我苻家家主，顺利获得这个护氐校尉的名分。”
苻雄这么着急地拜在石虎面前，当然就是为了氐族挽尊的意思了。苻雄最忌讳的就是，千万不能是姚夏跑去举荐啊。倘若是羌姚在刘渊皇帝的跟前，保举氐苻，倘若刘渊皇帝把护氐校尉一职，设定归属于羌姚辖属之下，氐苻的地位就被羌姚给压死了，那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为今之计，只能是抢跑。抢在姚夏开口之前，苻雄先一步认了石虎为主。
这一切全都落在了姚哥的计算之中。
姚哥笑而不语。
石虎当然不笨，立即拍胸脯承诺：“雄哥放心，此事包在本将军身上。”
石虎虽然是奴隶，却有个破虏将军的军衔。
十八岁便称将军，一方面是石虎的努力拼杀，一方面也是刘渊刘曜汲桑图澄等人，慧眼识得人才。
但是，若非提及官场事务，石虎平时还是喜欢别人管他叫做少侠或者大侠。
他的这个破虏将军，名誉并不怎么光彩。这是因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