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蝴蝶银簪（二）

茶楼上看着的朱翊钧淡然道：“尧媖固然骄横了些，可这少年也忒小气了些，竟与女子争这等东西。”李如松早已认出了亦芸。“皇上可知这少年亦是女子呐。”“哦——”朱翊钧听了有些不置可否，只将眼光牢牢地盯着下面争执不下的两人，“皇上继续在此饮茶，让臣去处理可好？”“好，你去吧！”就在老板左右为难时，一个浑厚且极有磁性的男子声音传来：“老板这支簪子我买了，还有这支珠钗。”看见来人，争吵的二人皆愣住了。李如松将朱钗插在公主的发间叹道：“瞧，咱们永宁多漂亮！乖乖的，随李宁去茶楼等我。”永宁公主和她的皇兄一样，从小对李如松就有一种莫名的崇敬和信任，见李如松如此，立刻乖乖的温顺下来，带着灵玉和来喜随李如松的家将李宁向茶楼行去。李如松转身递给老板一大锭银子，并将从老板手中取回的亦芸的银子递回给亦芸，亦芸收回银子，亦将手中的簪子递了回去。“当我送你的可好？”见亦芸欲推辞又续道：“不白送，你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亦芸伸着拿簪子的手问：“什么条件？”李如松脸上挂着惯常的混不在乎的慵懒的闲笑：“小姑娘，可否将你的真名告知啊？”亦芸尴尬地低头犹豫片刻，遂抬头道：“吴亦芸。”言毕仍将簪子递回：“你还是将这簪子给那位小姐吧，我方才只是气不过她的专横才与她争的。”李如松也不勉强，便欲伸手接过簪子，却见李宁又从茶楼里跑了过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于是李如松收回手对亦芸道：“我看你还是亲自去还吧。请！”亦芸只得带着绿竹随他主仆二人上了茶楼。
在雅间门口李宁伸手拦下了绿竹，李如松示意亦芸随他进去。亦芸进屋便看见与自己抢买簪子的少女和一名年轻男子坐在椅子上品茶。见他们进来，年轻男子在李如松开口前抢先道：“我兄妹二人是李将军的朋友，我叫朱力，我妹子叫朱英。”永宁见了亦芸心中仍是不快，“哼！”了一声将头转开，亦芸也不计较，对青年男子道：“小女子叫吴亦芸。”又转向永宁将簪子双手递过去“刚才多有得罪，望朱姑娘海涵。”永宁一听亦芸也是女子，加之人家主动先认了错，顷刻将愤怒抛到了九霄云外，立即扑向亦芸，抓住她的双手，紧盯着她的脸语无伦次地问：“你居然是个女子？簪子我不要了，给你吧，何况是你先拿到的。你今年多大呀？”见永宁一气儿提了这许多问题，亦芸求救地看了看另外两人。李如松笑笑端起自己身前的茶杯品了一口，并不打算帮忙。朱翊钧却端着自己的茶杯走到李如松身边坐下，对亦芸指着方才自己的座位道：“你且先坐下，再慢慢的和这疯丫头聊吧。”很快两人便以姐妹相称了。
几日后，亦芸又着了男装携着绿竹一起来到“永和楼”，找了个邻门的位子坐了，这是那日与朱英约好的，两人今日在此相会，然后一同去天桥逛逛。很快，穿着男装的永宁带着灵玉出现在门口，绿竹立刻起身将她们带到亦芸桌前，永宁和亦芸互相打量片刻后，忍不住笑出声来，见有人将眼光转过来，两人立时敛了笑，亦芸小声打趣道：“好秀气的小哥！”永宁绷着脸对亦芸拱手道：“哪里哪里，为兄比小弟差得远矣！”两人很快结账出了“永和楼”向外城的天桥走去。
天桥果然热闹非凡，各种杂耍让人目不暇接，到处都是围成一圈看杂耍的人。亦芸她们走到一圈人前向里张望，只见场中一个精瘦汉子托着一张硬弓，大声问可有人愿意试试，人群中一个二十余岁穿着粗布短衫的壮汉走过去道：“我来试试！”他从精瘦汉子手中接过那张硬弓，信心百倍地看向他走过来的地方，亦芸顺着他的眼光，看见一个穿着粗布水田衣的妇人，细眉大眼，肤色微黑，还算秀丽。那壮汉收回眼光，左手持弓，右手拉弦，然后深吸口气，使劲一拉，那张弓纹丝不动，场上围观的人笑了起来，他微弓着身，腿向后蹲，再次使劲拉弓，脸已涨得通红，弓依然没有拉开。于是大家笑得更响，壮汉一脸羞愧地钻进人群，只见场中精瘦汉子持了弓，弓步弯腰，吸气抬头大喝一声“开”，双手用力，将那张硬弓拉了个满开。四周刹时爆开喝彩声，永宁和亦芸见了亦使劲鼓掌，精瘦汉子向着四方作揖，另有一年轻女子拿了铁盘走向围观众人，许多人便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抛进盘中，当她走到亦芸她们身边时，永宁从钱袋中摸出一小块银子放进盘中，那女子见了，抬头看她一眼，脸颊晕起一抹羞红，轻声道：“多谢公子！”
几人又转至别处看热闹，她们挤进一处人多的地方，见一汉子裸着上身，地上放着一块满是钉子的钉板，那汉子仰身躺在钉板上，另有两个汉子抬着一块石板放在他的肚子上，然后举起一把石锤砸在石板上，人群中传出惊呼声，永宁更是吓得闭上眼睛，待睁眼看时，却见那汉子已站在场中，裸着的上身完好无损，永宁使劲地鼓掌时，旁边有人挤过来，永宁立足不稳，向一边倒去，她心中一急，手急急抓向身边，碰着一处柔软，接着耳中有惊呼声，众人的眼光都集中到她们这儿，永宁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放在一个女人的胸上，急缩回手的永宁被那个女人抓住袖子哭叫着：“相公，这个登徒子非礼我！”亦芸推开身边的人，来到永宁身边，见那女人穿着的水田衣，正是方才拉不开弓的那个壮汉的女人，她下意识地想去掰开那女人抓永宁的手，谁知那女人见了，叫得更加急了，这才想起自己和永宁是穿的男子衣衫，此时那个壮汉已愤怒着冲过来。
亦芸不再犹豫，强行掰开女人的手，拉了永宁就跑，壮汉吼叫着在后面追，亦芸她们仗着身材娇小在人群中穿梭，终于甩掉了那个壮汉，两人喘息着互相看着对方的狼狈，终忍不住笑了起来。亦芸指着永宁道：“看看你惹的桃花，方才得你银子的姑娘可是含情脉脉地看着你，这会儿你又非礼另一个女人，不定让人多伤心呢。”永宁嗔道：“都这样了，你还打趣我，灵玉她们还不知在哪儿着急呢。”亦芸戏谑：“你这会儿敢回去找她们吗？”永宁心有余悸：“不敢，咱们还是等着她们来找我们吧。”
永宁四处看看道：“咱们逛了这半日，方才又跑了许久，这会儿都饿了，不如找个地方吃些东西吧？”听她这么说，亦芸也觉着有些饿，两人便就近找了个干净的馆子进去。永宁点了一大桌店中最贵的菜，两人吃了不到一半就饱了，亦芸道：“朱英，你点这么多菜可都浪费啦。”“不浪费，待会儿灵玉她们来了可以吃呀。”又等了许久，仍未见绿竹和灵玉找来，店小二忍不住过来道：“两位客官，我们店要打烊了，麻烦二位把账结了吧。”亦芸听了伸手腰间去摸钱袋，却惊异地发现钱袋不见了，永宁见了问：“怎么了？”“我的钱袋不见啦！”永宁听了，立时摸自己腰间的钱袋居然也没有了。小二见了两人的表情，变色道：“两位客官，一共是三两二钱银子，麻烦把账付了。”亦芸尴尬道：“我们的银子被偷了，能不能明日来补给你？”“不行，本店小本经营，概不佘欠！”
正在两人尴尬万分时，李如梅出现在门前，灵玉和绿竹从他身后转出来，见了二人欢喜无比，灵玉道：“可算找到你们了！”永宁不乐道：“你们跑哪里去了，我们等了这许久。”灵玉道：“我们被人群挤散，找不到你们，奴婢可吓坏了，只得跑去叫人，可巧遇见李五将军，他便带了人来寻找，这才找到主子们呢！”李如梅见她二人的样子，知是没有付饭钱，随掏出一锭银子给小二道：“可够了？”小二殷勤道：“够了，还有多的，我给军爷找银子去。”“不必。”李如梅冷冷回了，转头笑对永宁和亦芸道：“咱们走吧。”路上永宁恨恨不休道：“咱们的银子怎会不见了？”亦芸微笑：“或是你在看人拉弓那时露了财，被盯上了，后来被人挤的时候，咱们的银子便被人乘机摸了去，也未可知呢。”永宁点头：“你说的有理，会不会拉不开弓那对夫妻便是偷咱银子的小贼呢？”“有可能。”“那咱们去找他们。”永宁这会儿有李如梅在身边，便什么都不怕了。亦芸阻止道：“行了吧，原是咱们失礼在先，现在岂能仗势欺人。”李如梅亦劝道：“吴云说的对，还是快回去吧，你也不怕家里人担心。”永宁瘪嘴：“你俩倒意见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