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点半的时候到了苟各庄,此时正是十一黄金假期,游客较多,一家酒店住不下,安乐T大行的人就分成了两批,分别入住两家酒店,都是两人一间的标准间。周易养和赵忆卿一间房,符易生和一个叫马笑笑的法学院女生一个房间。
马笑笑是北京人,法学院又只有她一个人得到了安居置业的赞助,上次的中秋聚餐她因为要赶作业没有参加,平时作业多课外活动少,认识的人也不多,因此没有相熟的同伴。此次又因为早上喝多了豆浆,后来又吃多了柿子在车上反了胃,吐的七荤八素,因此失去了跟周围同学结实的大好机会,这时候拿了房卡放了行李就趴在床上休养生息。
符易生住的酒店离赵忆卿她们那边有几十米远,她放了行李就去赵忆卿那边。
离吃饭还有一个小时,周易养和赵忆卿兴致澎湃的要去村里拍照。符易生回自己房间拿了相机,见马笑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就邀请她一起出去透透气。
马笑笑想跟她拉好关系,为明天的行程找一个伴侣,因此很痛快地答应了。一行四人在宾馆附近游逛。
符易生负责给三个人照相,无奈她的摄影技术实在太差,就连平时很少打击她的周易养都忍无可忍地抱怨了几句。符易生被自己姐妹二人叽叽喳喳鄙视一番之后,只好乖乖的把相机交出去——周易养和赵忆卿要自己去玩儿。
她追在两个人屁股后面叮嘱她们不要走远注意安全等等,叽叽呱呱个不停。赵忆卿赶紧拔掉助听器,周易养更是飞奔而逃,脚下生风。
“别跑那么快!小心脚下!”符易生大喊着,那两人早就没了身影。她耷拉着肩膀,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在原地踟蹰着。
她像个老母亲似的,想要进入孩子们的世界,关心孩子们的身心,但是又怕问的多了被孩子厌烦,于是她担忧而失落的长叹一声。
马笑笑看的有趣,笑道:“不要担心,这里很多都是我们一起来的同学,不会有事情的。”
颇为失落地跟马笑笑沿着村里的大马路漫步,她心不在焉地欣赏沿途的风景,考虑要不要去选修一门关于摄影的课程。
太阳已经西沉,然而很不甘心被黑夜拖下去,顽固地在那里坚持着,放出犹如人类将死之时回光返照的耀眼光辉,普照着河对岸的山头,将那光秃秃的山头染成了红褐色。
河里的水倒映着蔚蓝的天空,在那红褐色的光辉映衬之下,让人觉察到秋的萧瑟与冬的寒冷的浸蚀。
符易生打了个寒颤,心想这会儿家乡该是橙黄橘绿、桂花飘香,一片生机盎然,这里就已经这么萧瑟了。现在是节假日期间,师父估计在天堂庙忙着忽悠那些去上香的老太太,家里的铺子也正是销售旺季,这几日肯定人多。爸爸虽然啥都不管,但是每年这个时候都被啥都管的合伙人叫过去充充人数,因为这两人已经三天没给自己打电话了。
马笑笑一直住在北京城里,难得见到这么粗犷的景色,瞬间沦陷沉迷,且无力自拔。她起伏着胸膛,呼吸着这里的清寒空气,一脸陶醉。
“你要是有时间,假期去我家那边玩玩,到时候你也许就不想回来了呢。”符易生靠着河边的栏杆看着马笑笑笑。
“你家在哪里?”
符易生说了地方,又把自己的家乡描述了一遍。马笑笑受当下“美景”的启发,看惯了法律条文的她居然在符易生毫无诗意的叙述中勾勒出一幅可以作为电脑桌面的图画,她一双眼睛里面满是想象憧憬:“难怪你看到这样美丽的景色一点感觉都没有。”
“寒假你要在家过年,那你要不要暑假去我家玩儿?明年大四的暑假,刚好你毕业,就当做毕业旅行了。你去么?去吧!”符易生真心实意地邀请她。
她很少碰上像马笑笑这么理智平和的女孩子。
吉钰理智,但是受所学专业的影响,骨子里带着几分中国文人惯有的深沉孤傲,高山仰止。如果说吉钰是宋代官窑出产的御用品,百姓连瞻仰一面都不可得,那么马笑笑则产自定窑,雅致高洁中透着淳朴,观之可亲。因此符易生很想结交马笑笑。
“明年暑假我们都要进事务所实习的,没有时间啊。”马笑笑脸上满是遗憾。
“哦,那也没什么。”符易生安慰她,“你不去看也好。不然你到时候见到了,就会后悔现在对着这片残山枯水激动不已的行为。”
马笑笑哈哈大笑,“易生,你是在笑我少见多怪么?” 符易生连忙摇头说:“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个声音在两人背后传来:“如此说来,我以后也不敢去南方了。”
符易生一回头,见常宜轼正微笑着站在自己身后,她下意思的就按了按自己头上的假发,局促地笑着招呼他:“我随便说说的,你不要当真。”
常宜轼跟马笑笑互相做了自我介绍。
常宜轼问:“你们怎么不去拍照留念?”说完看了符易生一眼,眨了眨眼:“是不是嫌弃这里的山山水水不美?”
马笑笑见过常宜轼从常磊车上下来,知道这二人关系亲密,虽然刚刚常宜轼自称是安居置业的员工,没说职位,但是她隐约听闻此人在安居置业身居要职。此次活动经费全部由安居置业承担,而受恩惠者却在这里抱怨这次活动的景点不好看。
马笑笑连忙搜肠刮肚她学过的褒扬之词,将这里的景色狠狠地夸赞一番,还暗暗拉了符易生一下,示意她也说点什么表示一下。
符易生却并不觉得有必要隐瞒,再说了,她们谈论的是风景,与安居置业有什么关系?她想了想,厚道地说:“还算不错吧,至少有山有水。”
常宜轼笑着看她:“至少?”
符易生趴在护栏上,看河对岸的山坡越来越红,河里的水越来越叫人觉得刺骨寒冷。她打了个哆嗦,想起大一第一个学期去平谷写生,也是跟现在差不多的季节。有一天她们一个班的学生进山摘野果,慢慢爬到了山顶,极目眺望,大多数学生都说那里的风景真美。
“其实那里的景色确实不错,山很青翠,延绵不绝,但是我就是觉得少了些东西。”
马笑笑问:“少了什么?没有花么?还是没有果子让你采,所以觉得少了东西?”
“不是。”符易生不理会她的玩笑,很严肃很正经。
那时候她站在山顶,完全没有登上高山之后的畅快,身体和精神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压抑着,连呼吸都觉得沉重,就像一只温度快要到达临界点的瓷胚,多一分气压,整个人都会碎裂。
马笑笑说:“也许是你爬山爬累了呢。”
常宜轼看着符易生委屈凝重的脸色,不由问道:“是不是觉得庄重肃杀?”
符易生眼睛一亮,“就是那种感觉,压抑的人很难受。”
她当时想,那么多的山,层层叠叠,延绵不绝,都透不过气了,要是有一条河就好了,就通透了。
“所以我觉得,游山玩水,观赏大自然的景色,还是南方好一些,山水相间通透柔和,北方的景色,大部分都觉得厚重苍凉,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符易生总结道。
“好玄乎啊。”马笑笑感叹,她终日想着各种法律条文各种案例,哪里还有时间思考这些山山水水的闲情逸致,“都是石块树木而已,为什么你会有这些感觉?我看,你也许是思乡情切,心理作用罢了,或者是南北的地域偏见。”
符易生想了想,组织好语言:“不是那样说。我只是觉得有山就得有水,山水相辅相成,那样才好。像北方的山,岩石干涩,入了秋就觉着荒凉粗犷。没有绿树,没有绿水,只有寒风,自然就觉着肃杀了。再说江南,到处是水,也不是很好,我们宿舍的罗苗是江苏人,经常说她家那边的水很好,就是没有山。”
“那哪里最好?”马笑笑故意问她。
“当然是我家那边了。”符易生一脸想当然的表情,逗乐了马笑笑和常宜轼。
常宜轼笑:“当然当然——每一个人的家乡,都是美丽的。”
“你们不要笑,我说的是实话!”
在她的家乡,山都是清秀的,哪怕是悬崖绝壁,也是陡峭中透着清丽,因为山下必定有水。山水相接,一个厚重,一个灵动,一刚,一柔,像太极的阴阳,相辅相成。不会像江南,过于柔,也不像北方,过于刚烈。
常宜轼很赞赏地看着她,“丫头,讲的不错!”
符易生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
虽然眼前的景色在符易生的心中不过尔尔,但并不妨碍马笑笑对它欣赏:“管它什么山山水水刚柔并济,我现在觉得这里很好,那就很好了。”
常宜轼也赞赏着夸她:“懂得把握现在,欣赏现在,也是很难得的心境。”
“符易生同学,你的话虽然很有道理,但是,每一处风景都有每一处风景的特色,不应该看过了一处,就觉得其他的地方都不能入眼。如果真像你这样,人生会少很多乐趣的。”
符易生虚心受教:“我知道。游山玩水,我家那边是个好的去处;可是历史古迹,还是北方的醇厚些。”
说话的功夫,太阳已经筋疲力尽,认命的沉沦下去,等待日出时候自己那场压倒性的胜利的较量。
常宜轼看了看表,提议道:“快五点半了,我们回去吃饭吧。去的晚了,就只能喝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