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站在你身后

大家都出去了。
苏渝雁坐在电脑前半个小时，页面却始终停留在校友录的留言版上。
钱芳在上面留言——
——今天开始我们的实习生活了，虽然对手术室里恐怖的器具和鲜血淋漓的场景还是很不能适应，不过却因此得到了雨桐更多的照顾和关心。是他帮助我渡过了对实习的那段过渡期，无法想象如果没有了他，我会怎么样。
苏渝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在心里对自己说：没事，什么事也没有。当初也是我要分手的，不是吗？
想要关掉电脑，但是忽然又很想看看以前的留言，很想再看一眼雨桐曾在这里对她说的话。于是，她停顿了一下，还是点击了“留言回顾”。
陆雨桐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留言了，找到他的留言，日期却是他们分手前——
——咱班创这个校友录班级真是太有必要了！是哪个聪明的家伙想出这么正点的主意？：）
——大家的录取通知书都下来了吧？都考哪儿了？说一下嘛！我考到L城医学院，学临床医学，厉害吧？不知道咱班有没有人跟我一个学校？不过心情还是不怎么好，因为我最在乎的那个人留在了T城：（
——大家好！我现在在packing呢。原来去外地上大学要带的东西有这么多啊？连冬天的衣服也要带。等我以后牛X了，不管去哪儿什么都不带，就带信用卡，缺什么买什么！：P不过我现在还没有那么牛X，所以还要继续packing：（
——好了，packing结束！快吧？
——后天就要走了，要坐整整十个小时的火车呢！不知道她会不会到车站来送我，不过就算她不能来我也不会怪她的。
——到了L城了！不过这个学校是真不怎么样啊：（今天我看见钱芳同学也在我们班，好啊，终于看见个熟人了！
——今天第一天上课就上人体解剖，早知道就不吃早点了。可是钱芳同学居然还在尸体旁边吃烧饼！我真是服了她了！
——不知道T城的你好不好，给你的信今天早上寄出去了，不知道要几天才能到你的手里。给你发短信怎么不回呢？小渝，好想你。
——今天收到小渝的信，好开心，这是我第一次收到她的信。
——校友录上好像人很少的样子。不要这样嘛，大家多回来灌水啊，要做到“有水使劲灌，没水报平安”！
——小渝，给你发的短信为什么总是不回啊？为什么自从给我写了一封信之后就不再写了呢？给我回信吧。
——不是这样的，我要的不是这样的一封信。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也看不懂你信里的意思。
——就这样结束了，我不愿意。
——秋天真的来了吧？不然为什么会这么冷呢？
苏渝雁关掉了电脑，不行了，不能再看下去了。她知道，再看那些文字一眼，她就会忍不住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要她回忆这段感情，实在是有些困难，因为她也说不好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心爱过陆雨桐。
在高三的那一个晚自习之前，她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过这个男生，他们两个的朋友圈子似乎没有交集，平时也没有说过什么话，除了身为英文课代表的苏渝雁在收作业时和他的交流。
“交作业。”
“哦。”
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时候充斥在她视线和脑海里的，是另一个人——郭梓暄。郭梓暄是他们班的班草，外表、功课都是一流的，就坐在渝雁的旁边。渝雁很自然地像其她女孩子一样，健康地喜欢着班草。
钱芳坐在渝雁和郭梓暄的后面，作为好朋友，她每天目睹着渝雁暗恋的煎熬。她觉得她至少应该给渝雁一点鼓励，于是，高三那年，在渝雁生日那天，钱芳在她的生日礼物里夹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Holdit！
苏渝雁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看到那两个单词时心里的感受，那是来自朋友的莫大的鼓励，鼓励着自己小小的、胆怯的心灵。如果这是一个机会，就让我的生日成为我和他在一起的纪念日吧！她这样想着。
那天晚自习下课后，是郭梓暄的值日，苏渝雁等在车棚。
她不知道当她说出那句“我喜欢你”时自己是什么表情，更不知道郭梓暄听到这句话时是什么表情，因为当时她一直盯着郭梓暄自行车的后轮。她在等待一个答案，可是过了许久，空气中除了可怕的沉默还是沉默。渝雁渐渐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他，却看到了他为难的表情。她满脸的无助，已经忘却了表白后的尴尬，只是凝视着他的脸。
可是，他还是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苏渝雁闭上了眼睛，她开始后悔了，为什么要表白？为什么要相信那句“Holdit”？为什么不可以就这样把他放进心里，或者是lethimgo？现在，要怎么办？
“并不是因为你不好，你很好……”郭梓暄忙着解释。
“停止！”苏渝雁大喊了一声。郭梓暄立刻住嘴，看着她。
“不要再说了，算了，算了。”她推起自己的车子，不再理会身后还想要解释或者安慰的郭梓暄。如果再要让她去乞求他施舍感情，那么她宁愿去死！
可是眼泪还是很不听话地一个劲儿淌下来，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前面的路了，只好停下来。把车停在一边，渝雁蹲在一棵树下，把头埋在臂弯里饮泣。
“你真的那么喜欢他么？”一个声音在自己身边响起。
渝雁缓缓地抬起头，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珠，看见陆雨桐站在眼前，正低头看着她。
“已经说出心里的感受，也算对得起自己了，不是吗？”他温柔地说。
“你都看见了？”渝雁疑惑地看着他。
“从你在车棚等他，我就在角落里看着你，到你跟他表白，你哭着离开，还有你躲在这里哭，我一直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你干吗要跟着我？你是存心要看我的笑话吗？”渝雁禁不住大声起来。
“你为什么要在那里等郭梓暄，我就为什么要等你。你躲在这里哭，他看不见，更不会难过，会难过的只有我。”
“不要跟我开玩笑。”渝雁站起来去推自己的车子。
“如果你认为我是在开你的玩笑，或者我存心要耍你，那么我无话可说。可是我要告诉你，为一个不爱你的人在这里掉眼泪是不值得的！”
苏渝雁停下了脚步，可是仍然背对着陆雨桐。雨桐继续说，“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有注意过我，因为你的眼睛里只有郭梓暄。我以前也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可是今天看到了你向他表白，如果他接受你的感情，如果他给了你幸福，那么我也不会做什么，我也会把感情收到心里去。可是他没有，他辜负了你，所以，我不能看着你难过，看着你伤心地掉眼泪。也许你根本就不想理我，不想跟我在一起，那没关系，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立刻离开。可是我要让你知道，在你身边，有一个人默默地、毫无指望地爱着你。你不可以放弃对自己的信心，因为你一直在我的眼里，是最好的。”
“我……”渝雁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我想我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接受这么多的事情。”
“我等。”雨桐坚定地说。
“你就不怕，我辜负你？”渝雁转过身来看着他。
“如果我注定要被你辜负，那我也逃不掉啊。”他自嘲地笑笑，“就像你注定逃不掉要被他辜负一样，感情埋在心里这么久，还是因为那句‘Holdit’决定要说出来。”
“你怎么知道那张字条上面的字？”
“我说过我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你……让我考虑一下。”渝雁转身推起车子就走，走了几步听见陆雨桐跟上来的声音，“不要跟着我！”
“不行，我必须保证，这样的你，会安全地回家。”雨桐指指她脸上的泪痕。
“你认为我会自杀吗？”渝雁使劲擦擦眼睛。
“只是担心。”他递了张纸巾给她，“那样擦眼睛会坏的，忘了你刚做了近视矫正手术不久吗？”
苏渝雁很久说不出话来，最后擦干了眼睛：“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起码要对得起好不容易不用戴眼镜的眼睛，不是吗？”说着，浅笑了一下。
雨桐也笑了：“就让我在你身后看着你，好不好？你可以当我是空气。”
“可是你不是空气嘛。”渝雁说，“算了，你要跟就跟好了。”
夜幕降临了，整条街上，只有一个男孩子，在一个女孩子身后，温柔地注视着她的背影，跟随着她的脚步。
到了渝雁的家楼下，渝雁转过身对雨桐说：“好了，跟到家了，看见我没有寻短见，够了吧？”
“我看你上楼再走。”
“啰嗦。”渝雁锁上车，背上书包扭头就走。
“记着！你是最好的！”雨桐在她身后喊。
渝雁停住了脚步，站在楼栋口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转身大步走回雨桐身边，想了想，说：“你可以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伤害我自己的，今天不会，明天不会，以后都不会，但是……如果你明天放学后还想跟着我的话，我是不会介意的。”说完，浅笑着迅速跑进了家门。
陆雨桐站在原地，脸上绽放出了孩子般的笑。
结果，这一年的生日，没有成为苏渝雁和郭梓暄的纪念日，却成了她和陆雨桐的纪念日……
渝雁不愿意再想下去了，天知道她爱上他，是不是仅仅因为那句“我一直在离你不远的地方”？
他们在一起之后，陆雨桐把她像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她不喜欢的话，他从来不说。虽然他一直觉得能和她在一起是一种骄傲，他一直想把这件事告诉全世界的人，告诉每一个人“这是我的女朋友苏渝雁”，可是只要她不想张扬，他就保持低调。
可是他总是觉得她不快乐，和他在一起时，她的笑容总是倦倦的，好像是在勉强支撑的城堡，瞬间就会崩塌。
他一直不愿去面对，他宁可相信这只是假象，他相信，她是喜欢他的，她只是太内向而已。可是，考上大学以后，这种感觉变得越来越明显，她不回他的信；一条一条的短信发出去也如石沉大海，甚至让他怀疑自己的手机出了问题；打很贵的长途电话过去给她，她讲两句就会说已经很晚了呢，宿舍的姐妹都要睡了呢，再联络吧，然后挂机。
他不明白为什么，直到他收到那封足以让他心灰意冷的分手信。“我觉得越来越不习惯，谈恋爱好累，我想我需要休息一下。不要再找我了，你会找到更好的女孩的。”就这么简单，就结束了么？
他好想跑去问她。
她也很想跟他解释清楚，可是如果他真的站在她面前等她的解释，她可能会什么都说不出来。那就是她的想法啊！她真的是觉得好累，好像是被一个很重的担子压着，压得她快要窒息了。
这么说来，她应该是不够爱他，才会这样的吧？可是为什么，当她看到钱芳在校友录上面的留言，知道钱芳现在和陆雨桐在一起很快乐时，她的心里会有那种异样的感觉呢？
情人都会说，只要你过得幸福，我就会很开心。可是她一直不相信这句话，她明白，当你看到自己的爱人跟别人在“幸福”时，是不可能坦然的，除非你并不爱他。
那么，她又是爱他的了？
怎么会这么困惑？
她也曾经这样问过万卢，因为她相信万卢能够分析清楚所有关于感情的问题。但是万卢摇摇头，告诉她：“我只能说，和陆雨桐在一起的苏渝雁并不那么爱他，而和他分开后的苏渝雁却爱上了他。为什么要这样呢渝雁？你们为什么都是等到分手之后才懂得后悔？又为什么要后悔呢？既然会后悔，当初又为什么要选择分手呢？我能解释所有的为什么，只有这个，我也不懂。”
是啊，为什么要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