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飒对着杜清泠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浥落尘,他身上有伤。”
她对着落尘扬扬眉,杜清泠刚刚既然敢针对她,她就要让她付出代价。杜清泠不想下水,她也不会直接逼她,只是把她的退路切断而已。
是,她青君飒就是心胸狭隘,有仇必报。
“有伤?真的假的?你是怎么知道的?!”杜清泠脑子一转,突然看着君飒得意一笑,“难道说,你见过他的身子?!”
君飒倒是真没想到她会来这招,这女人脑子明明不笨嘛,不说她见过他的伤口而偏偏用“身子”。这话,分明是说给云天堑听的。待字闺中的女子“坦诚相见”过其他男子……这个情况实在太令人想入非非了,若是传出去,不仅君飒会为千夫所指,连端朝都会声名扫地,为人笑话。
看样子,杜清泠为了争一时之气不仅不顾家族,连国家的声望都可以不顾。
众人悄悄地打量着君飒,还顺带观察着与此相关的两位当事男主角的脸色,君飒也下意识地看了他们一眼。云天堑没反应倒说得过去,可落尘那厮居然也笑得那般气定神闲,实在是可气。
落尘懒洋洋地扫了她一眼,同样扬眉一笑,相当放心等她自行解决麻烦。似乎在说,他们之间究竟是清是白,全凭她说了算,他给她充足的编排空间。
“你错了……”君飒微微一笑,对众人说,“真正的原因是……”
紧二十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甚至连云天堑都饶有兴味地回头,认真听她对他的“坦白从宽”。
原本,君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耻的,毕竟都是在苏杭中学回来的人,路过操场时谁没见过光膀子打篮球的男生,谁没好奇地去过游泳馆。只是杜清泠想当众毁了她的声誉,休想!
“原因是——他身上的伤,正是我刺的。”君飒说完,就开始满意地打量杜清泠的脸色。
她实话实说,总可以一堵悠悠众口了吧?虽然,这只是实话的一部分。她清清楚楚地说:“浥落尘是被三尺软剑所伤,伤在左胸第四、五肋之间,心脏边缘,约莫三寸长,两寸深。”
杜清泠面色苍白,再也不复刚才的咄咄逼人,只垂死挣扎地说:“你骗人……”
呵,关键不是骗子有没有骗人,而是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去拆穿一个骗子。
虽然那伤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现在早就调养的没什么大碍。
杜清泠的目光在人群中转了个圈,最终还是停靠在了云天堑身上。“少将军,您也信她?!”
千不该,万不该,杜清泠不该想从云天堑那获得支持。虽然云天堑可能不想帮她,但却想打击杜清泠。所以君飒可以肯定,在自己和杜清泠之间,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更何况,青君飒再怎么说也和他有婚约,就算云天堑不信,难道还能当众承认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不成。
果然,云天堑头也不回,只说了两个字:“我信。”
“如果杜姑娘不相信,大可以来亲自验证。”落尘又开口了,又邪魅一笑吼加了一句,”若需宽衣解带,还请姑娘亲自动手,以防在下或他人从中作假。”
他先把话摞下,杜清泠怕是也没办法要他自行脱光“开棺验尸”了。不过这句话君飒倒很是喜欢,杜清泠刚刚才逼问自己是否见过落尘脱光的样子,现在落尘便给她机会让她亲手去脱。见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君飒忽然很邪恶地感到了别样的满足。
这时,周围的人们也都看不下去了,纷纷站出来指责,催促。
“杜姑娘,恕在下冒犯,还请姑娘以大局为重。”
“杜姑娘,黑无常那边的人已经开始下水打捞了……”
“杜姑娘,还请速速下水,不能让罂、铭两朝看了我们端朝的笑话!”
“对啊,杜姑娘,连静歆郡主都已下水,姑娘……”
“……”
渐渐失去了耐性的人们都开始不满地抱恕起来。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在三大朝十几人的舆论围攻下,她,终究还是下了水。
谁都说不清楚,那一年,中秋佳节,雾落峡中,横刀崖下,西川水边,他们究竟,谁逼了谁。
祝浔酒和端聿潮终于得以下水。而杜清泠,身子也是在几乎全泡在了冰冷的江水中。为了给祝浔酒提供最大的活动空间,她连着铁索的右手埋在水下,另一只紧紧趴住岸边。因为链子长度的关系,云天堑也不得不在岸边紧挨着她半蹲下来,上身前倾,右手微垂。他们明明相距那么近,两人的姿式看上去那么暖味。可是她和他,却似隔了两重天涯。
忽然间,君飒觉得杜清泠有些可怜,她的心或许早已随着身体一起,卑微进了浑浊的江水中,连抬头仰视他的勇气都没有。
最卑贱不过感情,最薄凉不过人心。君飒想,若要得到这样一个男子的心,想必要付出很惨烈的代价。而自己,有那份付出的勇气么?
可是婚期将至,她究竟该怎么办?
突然,黑队那边一阵欢呼。钥匙,他们已从水中找到了钥匙。
看着对方一个个激动得围过去想打开铐在手上的索链,原本一直处于领先地位的白队有些按捺不住了,都心急地看着水面。
终于,急流中一阵水花的扑腾声。
端聿潮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托出江面,祝浔酒也随后钻了出来,一手不住地拍着她的后背,端聿潮猛然地咳嗽起来。
“你们没事吧?”
“可有伤到?”
“若是找不到就上来吧,当心着凉。”
人们都纷纷围过去,在这一片关切声中,只有一个慵懒的声音格外的不和谐。
“哎,我说,你们到底找到钥匙没有?”
君飒忍不住挑眉,回头看向虞千鉴,他那一双狐狸眼仍是十足的妖媚,同样的一袭黑衣在他身上却穿出了不同于云天堑冷酷的一种放荡不羁。
“呵,虞某失言,公主恕罪……”这个端朝首富之家的九少爷对君飒慵懒一笑,哪有半分请罪的样子。
“九爷不过是在问他人所不敢问,何罪之有?”
其实,所有人包括君飒在内都很想问这个,只是都不好问出口罢了。
端聿潮还在咳嗽着,祝浔酒也不语。在人们的焦急等待中,两人靠到岸边,这时大家才忍不住一阵惊叹。原来祝浔酒的嘴里叼着的,正是那个钥匙盘。
白队解开锁链后,发现黑队的人都围在那块巨石边。
君飒也凑过去,又瞟了一眼那块巨石,却不由愣住。只见那土黄色的岩石上,血色的涂料自上而下赫然写着三个形似滴血的怵目惊心的狂草大字——
黄泉路。
“……天哪天哪,不会要在这上面走过去吧?”
“不可能!这,这怎么可能走人呢?”
“……可尊上的意思,应该就是这样……”
再回到江边时,见人们纷纷对着江中那架残破的桥指指点点。君飒定睛一看,不由愕然,这才发觉那哪是什么“断桥”,分明是……
几十米宽的江面上,每半米左右架着一根丁字形木桩。木桩不过一两寸宽,探出水面两尺左右,上面的横木长不过四尺,而下面,便是那凶险的西川。
君飒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怪乎连早一步打开锁链的黑队都迟迟不肯上前。毕竟,这所谓的“桥”,实在太惊险刺激了。只要稍不留神,哪怕只是脚下轻微一抖,便可能是尸首无存。
只看那奔腾的江水,她便大脑一阵晕眩,何况去走这种路呢。君飒自诩不算胆小,但却一向怕水。在江边站了没一会儿,腿己开始发软。
这黄泉路,一点没有传说中的意境。什么路上盛开着只见花,不见叶的彼岸花,什么花叶生生两不见,什么相念相惜永相失……那些全都是骗人的鬼话,如今近在眼前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君飒不知道拖到最后,自己会不会有勇气走上去。但她知道,就现在的情况来说,打死她肯定也没有勇气敢为天下先。
“快看,有人上去试了!”
忽然一人喊道。君飒也忙跟着看去。是坦塔多鄂,他人已站在了旁边高高的岩石上,抬起一只脚,小心翼翼地踏上第一根木架,落脚在丁字架中央,重心渐渐转移,向两侧展开双臂。
但是,他的脚,他的腿,甚至他的全身,都在不住地颤抖。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忧心忡忡,君飒却觉得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怕水的不止她一个嘛,那她便安心了。
但见多鄂王子神色凝重,甚至额上的汗滴开始冒出时,君飒也不由开始疑惑。坦塔族是生活在丛林草原交界地带上的古老部族,这些主要以渔猎为生的人因为经常需要攀爬草林险峰,所以身体各协调力和平衡感很好,却为何……
突然,她忍不住轻呼一声。娘哎,根本不是多鄂在抖,而是……
而是木架在晃动,不是因为不牢固,而是丁字架最上面那用于踏脚的横木,轻轻一晃便会左右摇动。
那,根本不是什么丁字木架,而是,一个个特殊的“翘翘板”。
至此,君飒才是真真正正被眼前的黄泉路,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