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这是怎么说话——”
陶莎刚要上前,却被陶冶拦住。“姐!咱们回去吧!”
虽有些不服气,但陶莎还是听从了弟弟的话,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鸣笛声,白溪云的车从路边停下。吴垠扭头匆匆就走,白溪云一见,脸色一沉。
“陶莎!你这这死娘们儿又跟她说了什么?!”
然后二话不说,白溪云紧追吴垠而去。
“姐!”陶冶紧紧抱着身子微微发抖的陶莎,神情变得坚决,“姐,你跟他离婚吧!”
离婚,呵。
离了婚,只在夜店打过工的她,拿什么来养活弟弟,拿什么来让他衣食无忧,拿什么来让他有遮身片瓦,拿什么来让他得到最好的教育,拿什么来让他不用跟着自己担惊受怕?
从某一方面说,白溪云其实是他们姐弟的恩人,她如果想离婚,当初就不会选择和白溪云在一起。白溪云是什么样的人,陶莎心里十分清楚。曾经是迷恋她的姿色,如今又盯上了舞蹈系毕业的吴垠。
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白溪云怀中拼命挣扎的吴垠,陶莎深吸了两口气,拉住陶冶。
“走吧,我们回去。”
“姐,和他离婚吧!离婚后没钱也不用怕,我已经长大了,可以出去打工——”
“闭嘴!”陶莎呵斥,“一辈子给别人打苦工有什么出路?陶冶你给我记住!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其他的都是姐姐的事,不用你来考虑!”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个暴怒的声音——“滚!放开她!!”
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般出现,把白溪云从吴垠身上扔开,一拳狠狠打了过去。那人抬脚踩住白溪云的胸口,重重一压。
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吴垠全身一震,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在晃动。
那不是别人,正是何煦。
端历承安十四年的晚春,在离开苏杭近十年后,作为红衣天枢星君,他为了星族子弟来苏杭就读之事,第一次重新踏上这片土地。
那年,何煦二十六。他是罂朝威远侯的嫡次子,当初回到西凉不久,就遵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迎娶了太医院宋御医的嫡长女为妻,只是宋氏几年前就亡故了。何煦身边没有女人伺候,膝下又无子,威远侯夫妇很不放心,何况侯府的公子没有不续弦的道理,但何煦只说惦念亡妻,一一推拒。
而那时,当他再次看到吴垠的时候,虽是沧海桑田,时光却如白驹过隙,少年时代的情事涌上脑海。
他以为自己早就淡忘了,但在看到吴垠被人欺负的那一刻,心中突然升起了滔天的怒意,以及对吴垠满心满眼的疼惜。
那时,何煦对白溪云的确动了杀心,他虽名字听起来让人感觉如沐春风,看起来也十分好脾气,甚至常常被浥落尘气得暴跳,但就是春风也总有二月似剪刀的时候,他照样有着毒辣的手段。
只是在关键时刻,陶莎冲了出来,哭喊着挡在白溪云身前护住他,一边又哀求吴垠,说她怎么能这么狠的心,白溪云不过是爱慕于她,她却要置他于死地。当然这话其实是说给白溪云听的,白溪云躺在地上顿时悔不当初,觉得实在愧对这个掏心掏肺对自己的妻子。而吴垠在陶莎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中终于从初恋情人突然出现的震惊中回神,慌忙拦住了何煦。
陶莎的冒险一搏,收效甚好。白溪云顿时对她的以命相救感激涕零,深刻忏悔了自己以前的混账行为,又说了一大箩筐的甜言蜜语。而陶莎,也很配合地做出担心的样子,掉了几滴眼泪,于是两人关系恢复如初,然后就是一片美满和谐。
那天晚上,白溪云住在了医院。半夜,当陶冶去洗手间时路过陶莎的卧房时,却闻到了门缝中透出的阵阵烟味,心中不由隐隐不安。
“姐?”他敲敲门。
“小冶?”陶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张口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陶冶推门而入,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远处的霓虹透过高大的落地窗铺射到地面上。陶莎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不清神色,只能看到指间夹着一抹微弱的火光。
陶莎又咳嗽了几声。“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陶冶皱着眉在她身旁坐下。“姐,别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陶莎只是疲惫地笑笑,抬手,轻抚上弟弟的面颊。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果然充满朝气。“无所谓了,小冶,姐姐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过得好……这样我见了咱爸妈也好交代……”
“姐姐,你这是说什么呢?”陶冶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强挤出一个笑容,“你可是我姐姐,这辈子不能丢下我不管。”
“姐姐当然不会不管你……但是,总有一天,我会先走一步,那一天也许会很突然……所以小冶,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就算没有了姐姐——”
“我不要!”陶冶连忙握住陶莎的手,姐姐是她唯一的亲人,父母去世的早,陶冶对他们几乎没有什么印象,都是姐姐一手把他带大。为了他,陶莎没有上学,十五六岁就开始在酒吧夜店讨生活。
“姐,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陶莎一阵心酸,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不想让弟弟到那时再茫然无措,就像当年面对父母突然离世的她一样。当年幼小的弟弟是她坚持下去的唯一动力,而如果她死了,世上真的就只剩弟弟一个人了,孤独无依。
“小冶,我一直在给你攒钱,那些钱白溪云都不知道。还有两年,这两年我会想办法多给你攒点钱,买套房子,如果我死了,你记得——”
陶冶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他哆哆嗦嗦地问:“什么意思……两年,两年是什么意思?”
陶莎一愣,窗外的霓虹打在她的脸上,晦明不定。
“姐,到底发生了什么?求求你,告诉我!有什么事,你告诉了我,我们至少可以一起想办法……姐!求你了!告诉我!!”
充斥着惊惧的嘶哑低吼声,回荡在黑寂的别墅内。
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你让我告诉你什么?!”一个高亢的女声喊道。
黑暗的街头,两个人影相对而立。
“你是不是又跟别的男生好上了?”一个男生道,声音不大,却有些咄咄逼人。
“我没有!”
“没有?你今天没去那家网吧,你是不知道那小子怎么说你,他说你是他媳妇儿——”
“张、子、郎!”周璇愤怒地指着他,“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我连那男生叫什么都不知道,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也不关你的事!”
张子郎站在黑暗中,声音中透着执着。“周璇,那家伙根本不是真心对你,有人真心对你,你为什么不好好珍惜?”
周璇冷笑。“你说谁,不是在拐弯抹角说你自己吧?”
张子郎没有说话,却紧紧握住双拳。
“是的话为什么不敢承认?不是的话,我跟谁好关你屁事?”周璇不客气地说。
“我只是想保护你。”
“可是我讨厌这种被人纠缠的感觉。”
张子郎叹了口气。“对不起……可是周璇,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你。”
这句话终究还是触动了少女的心弦,周璇走上前轻轻拥抱了他一下。“阿郎,你一直是我的好哥们儿,是那群男生中最义气的一个!可是……阿郎,你为什么要退学一路跟着我到了衢堂呢?在城里打工真的很辛苦,你还是回去吧,别忘了还有你妈……”
听她提到自己的母亲,张子郎有些犹豫。“可是,我要保护你的……”
“谢谢你。不过我自己可以保护自己,我……”想了想,周璇狠心咬咬牙,“我以后尽量待在学校里,不逃课跟那些男生一起闹,这样总可以了吧?你怎样才肯回去,我都答应你还不行吗?”
许久,阿郎开口。“除非……你也回去。”
周璇一惊,后退一步。“不,不可能。我爸费了半天劲,求了那……个人那么长时间,花了那么多钱,好不容易才把我转到这里,我怎么可能就这么回去呢?”
夜风吹过树枝,新叶漱漱作响。
“你以前不这样的,”阿郎轻轻地说,“你不想来市一中的。”
周璇语气淡淡。“但现在我已经来了,就不会回去。所以,你走吧。”
“不。”
“为什么?”
“我说了我会保护你。”
“我也说了我根本不需要!”周璇真的是不耐烦了,“你回家去不行吗?一定要这么让人讨厌?”
张子郎低下头,月光照亮了他漆黑的头发。他这样,很令人讨厌吗?只为了一个承诺,孤身来到这座陌生的大城市,他这样,值得吗?
“那……明天上午,你还会去网吧见他们吗?”
只要她不再喝那些男生们混在一起,只要她没事,他是不是就可以安心的回去呢?
只是张子郎不曾想,此时的周璇已经已经颇为不耐。她咬牙,狠狠吐出一个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