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多月之后的一天,沐若歌在大帅府门前的街上散步,刚过完年,那份喜庆的气息还没有过去,小孩子们还在街上追逐嬉戏,有的还拿着炮仗在玩。到处都贴着红对联,挂着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的迹象,可是为什么她只感觉到凄凉呢?自从那次福康安发脾气走了,就真的再也一步都没有踏进过照月阁,甚至这么久以来沐若歌只是在年夜饭那天见过他一次面,可是就是那一次,福康安都没有看她一眼,只是跟唯锦坐在一起,对她很好的样子,看着唯锦眉目间透着的那股甜蜜劲,她心里真的酸酸的。逛了一会,感觉越发冷了,于是便裹了裹披风,回府去了。
回照月阁的时候,看到福康安和唯锦正走在她前面,看样子是要回锦华苑,唯锦挽着福康安的胳膊,只是看背影就可以感觉到她的幸福。沐若歌深吸一口气,收回目光正打算进院子,却突然听到福康安的话,脚步不由地停下来。福康安说:“你现在有孕在身,自然不比从前了,想吃什么用什么,就让小翠去弄,若是她做不到,就让他找刘志,刘志可以帮她。”
“唯锦知道了。”唯锦的声音娇羞又带着幸福。
说着走到了锦华苑门口,福康安说:“你回去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晚些再过来。”
唯锦笑道:“大帅不用顾及唯锦,公务要紧。”
福康安笑了笑,转身往回走,唯锦便也进了屋子。
福康安走了几步,突然看到沐若歌站在那里,她眼神受伤地盯着他,眸子里那种摇摇欲坠的伤痛让福康安整颗心都狠狠地疼起来。可是他还是冷漠地不再看她。上次那件事情其实是伤了他的心,他真正怕的不是皇帝怪罪大帅府怎样,而是害怕万一皇帝怪罪沐若歌他保不了她!可是没想到她居然为了凤一鸣什么都不顾了,这怎么能让他不生气不难过!他冷漠地走过沐若歌身边,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凉的像冰。
他没有回头,沐若歌也没有回头,却还是拉着他。福康安站了一下,始终等不到她开口,有些失望地挣了一下,可沐若歌就是不松手,反而抓的更紧了。
“对不起。”就这样僵持了很久,福康安终于听到身后一声低的如同蚊嘤的声音,他身子僵了一下,心头一片柔软,却又听到一声又一声粗重的呼吸和压抑着的抽噎声,他终于忍不住转身将她恨恨地拥到了怀里。
唯锦进屋之后突然想起一些事情,于是又转身往外走,谁料却看到这番情景,不由一愣,将帕子紧紧地绞在一起,直到葱指发白。难道她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都抵不过这个女人轻轻地说一句话吗?
************二月初,德麟从浙江回来了。半年前,云珠的阿玛被派去浙江做事,福康安为了让德麟多见识学习一些东西,便叫他一起去了。他回来之后独立了很多,说话办事也成熟了很多,不过面对沐若歌的时候,小孩心性还是很容易就显露出来。他一直跟沐若歌比较亲近,这次回来见过福康安之后便直接来到了照月阁,把从浙江给沐若歌带回来的礼物一样样地摆出来。沐若歌看着他黑瘦了那么多,颇为心疼地将他搂进怀里,叫小柔吩咐厨房里炖了他最爱吃的水晶肘子。
为了给德麟洗尘,福康安晚上特意安排的宴席,大帅府上上下下都要出席,期间福康安罕见地对德麟大加赞赏。其实对德麟他一直抱有很大的期望,只不过因为惠泰的原因,他不愿意过多地称赞德麟,现在惠泰不在,福康安便再也不用心存芥蒂。
听着福康安对德麟如此满意,沐若歌不禁从心里替他高兴,遥遥地对着德麟竖了竖大拇指。德麟一见沐若歌的动作,忍不住乐开怀。
其实看到德麟的进步,大帅府上上下下都很高兴,只有唯锦低着头,别人看不到她手抚着肚子,眼中一闪而过的妒意。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月,唯锦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为了保证孩子健康,她不但吃些有营养的东西,还经常让小翠陪她出去散步,经过花园的时候,看到沐若歌坐在院子里,望着某个方向微笑,唯锦皱了皱眉头,又走了几步,这才看到福康安和德麟也在园子里,福康安似乎是在指导德麟什么,德麟一脸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这一幅画面看起来那么其乐融融,他们就像是一家人,是一个整体,任凭别的什么人都再加入不到里面去了。
唯锦眼中一抹毒辣怨愤的光芒闪过,一甩帕子,大步离开。
************锦华苑。
孙太医从外面进来,给正在厅前坐着悠闲品茶的唯锦行礼:“给侧福晋请安。”
唯锦垂着眼睑,一手端着茶杯,一手轻轻地撇着茶沫,道:“孙太医太客气了。来啊,给孙太医看坐。”
下人马上搬来了椅子,孙太医谢过之后坐了下来。
唯锦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手边的桌子上,又道:“还不赶快给孙太医端茶。”
一直到下人给孙太医端来了茶,唯锦才拿帕子沾了一下嘴角,微笑道:“这是大帅前几天刚差人给我送来的龙井茶,是今年雨前的新茶,喝起来就是比那些茶有余韵一些,孙太医不妨一品。”
孙太医忙做一揖,道:“谢过侧福晋。”
“孙太医太客气了,你可是我阿玛最赏识的大夫,所以才肯推荐你入宫做太医,况且我尚未出阁之前身子不适,可一直都是你给医治的,我可早就把你当成亲人一般了。”唯锦还是那样的微笑,温柔又大方,可是这样的笑容,在孙太医眼睛里却变成了另外一种意味,放佛就是一种最杀人不见血的武器。
一滴汗顺着孙太医的额头慢慢流下来,但是他却不敢抬手去擦,只好硬着头皮道:“谢福晋如此看得起奴才。”
唯锦看着孙太医的反应很是满意,对身边的丫头小翠使了个眼色,小翠马上心领神会地带着所有的下人退了出去,并关好了房门。
孙太医知道她让他来的真正原因马上就要知道了,心里不禁更加忐忑和恐惧,现在他只觉得这么满脸谦和笑容的侧福晋比地狱中的恶魔还要可怕。
唯锦慢悠悠的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茶,这才道:“孙太医,上次的事情真是麻烦你了,您可真不愧是医术高明华佗在世,居然连害人都做的天衣无缝,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那时候能让所有人全部都相信襄平确实是得了天花才死的。”
孙太医终于坐不住了,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一连磕了好几个头,声音惊惧而又颤抖:“侧福晋,那,那可都是奴才按照您的指示做的啊,侧福晋,您可不能……”
唯锦一笑,起身过来将孙太医扶起来,道:“你看你这是说到哪里去了,我刚才就说了我可是把你当成亲人一样,我当然不会说出去,只不过……我还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
孙太医一边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一边颤抖着,却完全不敢再抬头看唯锦,只是喃喃道:“侧福晋,您说……”
唯锦松开扶着他的手,又坐回了椅子上:“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怀上了大帅的孩子,而且已经四个月了,据大夫说,是个男孩的可能性比较大,所以,我不想让任何人阻碍我儿子在大帅的地位,你懂了吗?”
孙太医听了只觉得全身一软,差点跌倒,但是他努力扶住了桌子,不让自己跌下去。他自然明白唯锦的意思,在大帅府里,能阻碍她儿子地位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大福晋的儿子,德麟。
唯锦看着他的反应,了解似的一笑,道:“此事孙太医可以回去考虑清楚再作答复,不过,虽然药是我在点心中下的,但我可保不准会不会有人跑到大帅面前揭发襄平当年其实不是的天花而是你的药的事情。你说府里的人会信谁?”
孙太医此时已经是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他知道,若是到时唯锦反咬一口,只要她死不承认,自己就是有千百张嘴也难以说清楚,恐怕到时他一家老小……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跪下来,麻木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而此时锦华苑的院子,下人们跪了一地,头都不敢抬,房前台阶上笔直僵硬地站着面色冷峻如冰眼神如同夜刹一般恐怖的福康安。
他突然吸了一口气,缓步走下台阶,对下人道:“若是谁把今天我到这里的事告诉侧福晋,就休怪我不客气!”说完转身出了院子。
下人们依旧伏在那里头都不敢抬,方才福康安淡淡的话语却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诅咒一般,让人心惊胆战。
晚上,福康安来到沐若歌的住处时,她已经睡着了,看着她安静地睡颜,福康安却总是想起平儿去的那天她脸上脆弱的苍白,眼睛里没有眼泪,只有天崩地裂一般绝望的悲伤。现在她虽然已经不再说起平儿,可是他知道她心里对平儿的挂念,平儿的一条肚兜被她藏在了被褥下面,每次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便拿出来端详着,就好像她当年看着平儿的样子。有时福康安站在门外,看到她拿着肚兜暗自垂泪的样子就心酸的难以抑制,偷偷地转过身去离开,不想让她知道他其实懂得她小心藏起来的思念和忧伤。
这都怪那个可恶的女人,歌儿把她当成好姐妹,她却是如此的蛇蝎心肠,连一个一岁的孩子都不放过,现在居然还想再去害德麟!福康安不由握紧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动着。好,既然她如此对待歌儿,那就休怪他福康安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