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冰火

###第8章　冰火

晚上下班，罗琳躺在床上，腿脚站了半天，又酸又胀已经很累了，黑暗中，眼睛却睁得大大的，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沉得很，就像在胸口上压了一块巨石，气儿都差点喘不上来了。身上一阵阵热得难受，她把被子一脚蹬开，黑暗中，穿着睡衣走到阳台上，她要透透气，她真怕继续躺着会窒息。

阿萍搬走了，一个疯起来没个正形，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怕，能跟自己无拘无束聊天打闹的朋友，就这样搬走了。

朋友，你知道吗，因为你的存在，你的大大咧咧，你的没心没肺，给我带来了多少欢笑，多少快乐！你从此离开了这里，不知道未来的路你会怎么样？会过得幸福吗？

跟萧明然就这样彻底分手了？第一段正式的恋爱就这样无疾而终了？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爱与被爱，什么叫依恋，什么叫缠绵，什么叫心甘情愿呢，你就这么一转身走了，你竟然还说我狠心绝情？可是你了解我的心吗？

罗琳站在窗前，手搭在窗台上，头斜倚着窗框，垂眼望着马路上一辆接一辆的车子，不知不觉，眼泪滴了下来。在朦胧的泪眼中，一辆辆飞驶的车灯，已幻化成了一道道闪着模糊亮光的长弧线。

第二天下午快下班时，罗琳几个要好的同事说晚上想去迪厅玩，罗琳毫不迟疑就答应也要去。呆在家里，她会闷死的，那种感觉，她太清楚了，她已经恐惧了。

晚上，她们去了离商场不太远的一家迪厅，舞池非常非常大，在这种大大的热闹空间中，憋闷的心立即得到放松。罗琳好像已经喜欢上了这种昏暗迷离的感觉。在这里，不用跟任何人沟通，不用猜任何人的心思，不用老是顾及哪个人的感受；在这里，你就是真实的你，你只用宣泄你自己就行。

劲爆的舞曲声中，迷离的闪光灯下，忘情的摇摆间，罗琳能找到久已不属于自己的灵魂，就在这种半醒半醉中，她开始怜惜疼爱她自己，才开始有知觉，还知道有开心痛乐，原来她是如此的鲜活，并不是真的快要死去了。

这时，在旁边跳舞的一个男孩子，慢慢扭动着身子，转到罗琳面前，从双方的眼神中，都能看到有一点点喜欢。就在罗琳想着，他会不会跟她搭讪时，男孩离她越来越近。

“靓女，一个人来跳舞的吗？”在这里，问你是否一个人，不是说你有没有跟同事朋友一起来玩，而是指你是不是还没有男朋友，或者没跟男朋友一起来。

罗琳一边摇摆一边浅浅一笑点点头，并猜想他下一步会说些什么。

“住的远不远？”

“有点远！”罗琳说出这句话时，本来以为，他会说：要不要送你回去。

“晚上要不要去我那里呀？”谁知道，憋出来的却是这句话。

罗琳眼睛一翻，没好气长呼出了一口气，心里暗骂一句：“神经病！”随后把目光投向天花板上，冷冷不再理他。

男子也觉得没趣，耸耸肩，悄悄撇了一下嘴角，去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罗琳用眼角余光见他转到了另一边，心里忍不住骂道：“什么人呀，一见面就想上床，王八蛋！”

心里不痛快，又加上怕太晚回去没有车坐，罗琳自己先回去了。

又过了两天，晚上在宿舍，隔壁的女孩子小艾和阿娟邀她一起去迪厅玩，她又欣然一起去了。

在一个全是炫酷黑色几何图形装饰的迪厅里，罗琳纵情摇摆，跳了约摸一个小时，这时候，一个板寸头男孩子跳着跳着挤在跟前，笑笑着点了一下头，打了个招呼，罗琳感觉还挺顺眼，也冲他微微点头一笑。

板寸头男孩有一种军人的英姿，虽然穿着长袖上衣，但胳膊上的肌肉透过薄薄的衣服，仍然能感觉到一块一块健壮发达。短短的板寸，又为他增加了男子汉的威猛气概。

俩人没有说话，你来我往互相又暗暗试探了一阵，确定彼此都有些喜欢。这时，他才笑着更凑近一步，问要不要留个电话给他。

罗琳看板寸头挺英俊威武，感觉还比较靠谱，又正好处在情感空虚期，犹豫了一下，就报出了自己的传呼机号码。

第二天下午五点钟，板寸头男孩呼叫罗琳，她复机过去，板寸头说想请她吃个饭，罗琳相当高兴，精心打扮了一番。彼此印象还不错，她想给这个男孩子留下一个好印象。

过了约定的时间十分钟，罗琳赶过去时，板寸头已经先到了。罗琳时间观念很强，她不觉得男孩子等女孩子就是天经地义，忙歉意笑着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塞车了。”板寸头轻轻摇摇手笑笑说：“没事，没事，我也刚到不久。”

罗琳到现在，对板寸头的印象真是没得挑。板寸头带罗琳走进一个小餐馆，这个时候还没有多少人，他引着罗琳在一个角落坐定。

越进高档的地方，服务生的态度越是礼貌周到，越是旧小的地方，服务生往往摆出不欠你一毛钱的架势。刚坐下，一名女服务员端上一壶茶，递上一本菜单，板寸头一把接过，把薄薄的菜单从前翻到后，又从后翻到前，冷峻的眼睛来来回回巡视了好几遍。最后侧身冲服务员一点头，也不说出菜名，只用手在菜单上像鸡啄米一样连续指了三个地方，最后终于说话了：“再来两碗米饭！”

这位中年女服务员一天不知道要接待多少客人，胳膊腿儿也早酸疼了，客人菜点得多点得少，跟她们工资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所以早就练出了一副超级淡定的表情。有时候看到老主顾或者舍得花钱点菜的主儿来了，这时候才挤出一些笑容。

女服务员飞速在点菜单上写完，面无表情一转身走开。板寸头开始给罗琳倒茶。

罗琳最初心里还有点不太自在，“俩人吃饭，怎么也要有个礼貌的样子呀，最起码要先问问我喜欢吃什么呀，让客人先点菜，应该是最起码的礼节吧！好家伙，噼里啪啦一通点，半句都没有问过我！”

女孩子又总是喜欢凡事往好的方面想，罗琳又转念一想：“嗯，也好，看来这个人还挺有主见，有主见的人让人感觉有安全感。随便吃什么吧，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想通了这一层后，罗琳不由得心头一阵轻松，望着板寸头，像吃了蜜一样嫣然一笑。

板寸头此时也正在暗暗观察罗琳，刚才他快刀斩乱麻，自作主张点好了两菜一汤，不知道这女孩子会是什么反应，这下子看到罗琳灿烂甜腻一笑，紧绷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

俩人等上菜的工夫，你一言我一语聊起了天。

“我叫宋强，你呢？”

“罗琳”

“你做什么呀？”

“商场导购员，你呢？”

“我也是员字辈儿的，消防员！”

“哇，消防员，威风呀，哪儿有险情就往哪儿闯。”

“哼哼，你不闯也不行呀，做了这一行，你不闯谁闯！”

就这一句话，一下子打动了罗琳的心。女孩子们总是爱幻想，总喜欢把自己当做需要男人保护的弱者，罗琳脑子中立马想像自己被困在大火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凄惨模样。只见熊熊的大火中，板寸头一脸英勇悲壮模样，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面，拦腰抱起她，东冲西撞，终于将她于熊熊火海之中安全抢救出来。眼前这个板寸头，看，名字多好呀，还有一个强字，身材也强壮，太有安全感啦！

米饭和两菜一汤上来了，罗琳吃得那叫一个香，这顿饭，真比吃满汉全席还要香。满汉全席什么样？她不知道，但不就是往肚子里填的东西嘛，哪有面前这两菜一汤香。

板寸头看着罗琳吃得如此投入如此香甜，心里沾沾自喜，看来这是头饥不择食的小羊，嘿嘿，应该不难搞定。边想，边忍不住用迷离、酥麻，粘涩得挪都挪不动的眼神在罗琳脸上身上扫来扫去。

罗琳突然意识到板寸头在偷瞄她，眼神竟然像狼一样冒着绿光，心头开始有一点点不高兴。看什么呀，怎么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没见过女人呀！

唉，又是那句话，女人总是喜欢凡事往好的方面想，“这板寸头人家是喜欢我才会是这表情呀，他要是不喜欢我，那是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

女人们看到男人们盯着自己的眼光时，特别是那种目不转睛，仿佛要把人活活吞进肚子的表情，女人们表面上总喜欢摆出一副不屑鄙夷的高傲姿态，但总是在走过去老远后，却会在心底里忍不住暗暗得意，最好是出现那个男的边挪步边回头看，看着看着，一头撞在电线杆上或者树上这种桥段，那才更过瘾呢。女人们不怕被男人们狠狠盯着看，最怕的就是根本没人看！

想着想着，罗琳的脸上，慢慢从皱眉转为窃喜，趁板寸头不注意，她忍不住偷偷捂嘴窃窃笑了。可是，这一个小动作，却被板寸头鹰一样的眼睛余光捕捉到，他看着罗琳写满纯情的脸上羞怯的笑容，禁不住在心里狠狠拍了一下巴掌，搞定！手中的筷子夹菜频率更快了，仿佛赶紧抢收完庄稼后，回家还能喝个小酒打桌麻将，一边夹着菜，竟然还端起盘子，把菜汤都倒了些在米饭上。

罗琳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吃个饭咋猴急猴急，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急着有事呀？”

板寸头猛一下抬起头“嗯？噢，没事，没事，今天专门陪你的！来，来，你也吃！”说完，还要帮罗琳加菜。

“谢谢，谢谢，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菜简单了点，别在意呀，味道还行吧！”

“嘻嘻，说什么呢，很好吃呀，菜刚刚好，点多了浪费！”

俩人着急忙慌吃完了这顿饭，板寸头一扬手，服务员过来结帐，一共47块钱。板寸头掏出空瘪的钱包，黑色钱包边沿的漆皮，已经磨得变色发白了。罗琳满脸笑意看他先掏出一张二十块的，又摸出两张十块钱和一张五块钱，最后把钱包往桌子上一倒，两个一元钢镚在桌子上滴溜溜转来转去。罗琳心里还在不停念叨：“一个字儿，一个背儿！”最后钢镚停下来时，却是两个都是背儿！

“唉，没算准！”罗琳笑着在心里嘀咕着。

出了小餐馆大门，黄昏的夕阳，已经把它的千万把金针收回去了，胭脂红的脸庞上，透露出了几分娇羞，轻轻柔柔地挂在西边的天空上，柔情万状地望着可爱的人间。

板寸头和罗琳在林荫道上慢慢踱着，罗琳喜欢看夕阳，她正在想，这个时候，去哪个公园里转转坐坐，慢慢聊聊，才算不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板寸头伸直双臂，稍稍一用力，骨骼咯咯作响，然后冲罗琳一屈臂，胳膊上马上凸出了一大块肌肉。迷彩裤和黑色上衣，衬托得他帅气十足。罗琳咯咯笑着灿烂如春花，正陶醉在这迷人画面中，这时一个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走，去马路对面开房！”

这个声音，就像正在闭着眼睛欣赏一曲缠绵醉人的二胡独奏，突然，一声刺破人耳膜的切割金属咔嚓擦咔嚓高分贝噪音，瞬间打破了这种美妙。

罗琳瞪大眼睛盯着板寸头，重复一句：“开房？”

“是啊！”

“你约我就是为了开房？”

“那……”

“那实在对不起你了，你找错人了！”罗琳冷冷盯着面前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货色，此刻的心，像是坐着热气球正在天空上慢慢欣赏人间风光，突然，热气球爆裂了一个大口子，嘶嘶几声，冒完了气。罗琳直觉得身体瞬间失重，加速度俯冲向地面，砰一声，一头栽倒在地面上，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头顶上一圈小星星，绕着她的脑袋，转呀转呀，久久不肯离去。

“什么人呀，一顿饭，就想把我哄上床！什么饭呀，一个麻婆豆腐，一个姜葱炒大肠，紫菜蛋花汤上那几片紫菜，就跟那阴雨天上几片乌云一样，还47块钱呢，数字都不吉利，28块钱也好呀！哼，什么东东！”罗琳转身一抬脚，不到一分钟，脚下生风，走出了老远。

“喂，喂，这是，这是唱得哪一出呀，饭都吃了，一拍屁股走人了？”板寸头回过神来，冲罗琳背后喊这么一嗓子。

“这饭吃得我恶心死了，现在好想吐出来呀！”罗琳一回头，冲板寸头说完这句话，看旁边正好有个垃圾桶，走近前对着垃圾桶，捂着胸口作出呕吐状。假装呕吐完毕，一溜烟扬长而去，只留下那个板寸头，站在原地，满肚子火气，却又无处发泄，看得一愣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