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活如此现实
罗琳打开水龙头,弯下腰,双手捧起凉凉的自来水,直接扑在滚烫的脸上。
用凉水冰了一把脸后,出了洗手间,背靠着走廊,定了定神。这时候走廊尽头舞池的音乐劲爆依旧,可是她却不想再回到舞池中去了。那是一个迷幻的场所,一个欲望的场所。她害怕自己在这个声色场所中纵情燃烧后,到最后灰飞烟灭,一阵风吹过后,连一丁点灰烬都不剩下。
罗琳想到吧台旁边有电话,正想过去给阿萍打电话时,正巧阿萍小跑着往洗手间冲来,钉了鞋掌的松糕鞋敲打着地板上的瓷砖吧嗒吧嗒作响。
“哎,阿琳,一个人傻站着干吗?怎么不去跳舞呀?”阿萍边往洗手间冲刺边问罗琳。
罗琳此时心中,还为刚才那个从背后紧紧拥抱她的男子心绪惊慌,起伏不定,思绪有点混乱。她低头看了一下手表,已是午夜十一点五十多分了。
罗琳踱到洗手间门口,等阿萍出来洗手时,抬头冲阿萍说道:“咱们回去吧,都这么晚了。”
“晚?这是夜店!精彩才刚开始呢!”阿萍补口红间隙时挤出一句。
“啊?都快十二点了,你还嫌早呀!”罗琳也不想扫阿萍的兴,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这样吧,你要还想玩,那你就再玩会儿吧,我想先回去了。”说着,冲舞池那边又望了一眼。
“真是的,小八婆,你真是扫兴!”25岁的阿萍才比罗琳大两岁,但已经比罗琳成熟老练太多了。边嘟囔边翻看手机。“好吧,好吧,咱们走吧。今晚已经有个挺有男人味的一个男的,要了我电话,你看吧,他明天一定会约我出来吃饭的。”
罗琳心不在焉一笑,没有说一句话。俩人并肩走出了“热火”迪厅。
午夜的迪厅门口停了很多辆出租车,阿萍老练一伸手,一辆早已等候在路边的出租车启动了发动机,忽一下,已停在了俩人跟前。
“大哥,华新村。”两个人在后座坐定后,阿萍朝司机吩咐。
阿萍吩咐完,一扭头对罗琳摇头笑道:“唉,你不知道,刚才跳舞时,一个跟咱俩一样的扭到我跟前问我要电话……”
“谁呀?跟咱俩一样?……?”
“……”阿萍定定望着罗琳,一副嫌弃的模样,“你是被音乐震晕了吧!震傻了吧!”
“你才被震傻了!那你先说说,咱俩哪里一样?”
“咱俩是不是都是女的?”
“是呀?”
“说到这儿你还不明白?是个女人!”
“你……你……你是说……”罗琳思忖了半天,才好像慢慢悟出点什么,张大瞳孔,用手指着阿萍。
“我什么我?你笨死了!”
“嘻嘻嘻嘻……”
“她缠着问我要电话!妈呀,我说:你找错人了。”
“你怎么不给她留电话,哈哈哈哈哈……”
“傻笑什么呀,留了电话,你要吗?对了,你取向没有问题吧?”阿萍坏坏笑着问罗琳。
“哈哈,我不要,我理解这些人,但我只喜欢男的。”
驾驶室里的司机大哥听到两个女孩子半夜三更的雷人雷语,忍不住从后视镜中频频偷看。罗琳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悄悄对阿萍使一个眼色摇摇头,不再吭声。阿萍刚满不在乎撇嘴白了一眼,身子靠在了后座上。
午夜的路上车少人稀,很快,就到了华新村的大门口。
今天晚上是阿萍带罗琳出来玩的,罗琳在司机大佬刚将车停稳时,已从包里拿出一张50块钱,递给了司机。等找了散钱后,俩人往楼上走。
“哎,阿萍,刚才在车上一直想说又没说,那会跳舞时,一男的从背后抱着我跳!根本都不认识呢!怎么那样呀!”罗琳说起这事,抑制不住紧张激动,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个没完。
“唉,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你以为来迪厅是干吗来了?上课?开会?天天看书,看傻了吧!真是个书呆子书虫!来这种地方,就是猎奇、猎艳来的,别人可以找你,你也可以找别人呀!怎么嘀,你以为是来相亲谈恋爱来了?来到这种地方,全身汗毛都激动了,人能不激动嘛!”
“你大爷的!你是机关枪呀你!一通下来,扫得我一身窟窿。”
“唉,我见过笨的,就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今儿我也算是开眼了!”阿萍边说边扯下扎着高高马尾的橡皮筋,直嚷头皮疼。
“打住,打住,打住,咦,你的嘴巴,我今儿也算真正见识了!”
说说笑笑上了楼,推开大门,还有一个房间的女孩子们没有睡觉,屋子里的灯还在亮着。这么晚了还没有睡觉,一定也是孤独寂寞的人吧。
广东人习惯每天冲凉,春夏秋冬,不管再冷,无一天例外。入乡随俗,大部分到广东的人们也照样学样,慢慢都是每天冲凉了。晚上在迪厅,又是满身满头的烟味,不洗干净难受得不行。等罗琳和阿萍都冲完了凉,躺在各自的房间时,已是凌晨一点半了。
同宿舍的小熊已呼呼睡得山响,那呼噜打的是相当高难度,前半截重后半截轻,结尾处还带着哨子声。罗琳却没有一点睡意。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在“热火”舞池里从背后紧抱她的那个男子。
以前罗琳一直幻想一直期盼这种意外激情的震撼,就在今晚,一个陌生男子突然真的从背后直接揽住她的腰,竟然还用嘴唇吻她的耳根时,她还是懵在了那里。先不说如果她不反对,那个男子以后会怎么样,就单单说俩人从未谋面过,又没有任何交往接触,没有任何语言情感沟通,那个男子就敢如此放浪,这在从小受父母严格管教的罗琳心中,就如同有人突然向她身边投下一枚手榴弹,砰一声,爆炸的气流猛然把她掀到了半空,几个360度转体后,不巧又是头先着地重重落下,直摔得是头晕眼花重度脑震荡,差点丢了小命。说句真心话,罗琳不讨厌那个男子的长相,但心里却接受不了他那自以为是的侵略、放浪。有一阵子,他真想回身甩他一耳光。
不要再去想那个游荡子了,不要再去夜店了,那真是一个纵情释放激情,欲望的地方。它就如同一个巨型怪兽,在黑夜中,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迷醉,沉沦于其中的男男女女,而你却在不知不觉中甘心被它吞食,从此以后,不见天日,彻底沉沦。
罗琳心里渴望着,脑中又在抗拒着,矛盾的思绪几乎将要把她撕裂。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半了。下午三点才要上班,所以没有急着起床,看了看时间后,在床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打了几个大大的呵欠,翻了个身,脸朝向宿舍中间,打量着她平时再熟悉不过的房间。
房间里很简单,两张上下床,住着罗琳,小熊和另外一个女人。那个不知名的女人挺奇怪,极少和住在这个大宿舍里的人打招呼,就连跟罗琳还有小熊,她们三个人同一个宿舍,她都没有说过几句话。这个女人每天早上很早出门,晚上又很晚回来,经常见她面色凝重,若有所思一样。在深圳,在这个移民城市,人们来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人跟人之间,面前都隔着一条深长不见底的隐形鸿沟。这个女人不开口说她的故事,那么谁也不会去追问,没有人知道她的心中到底在想着什么,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事情。工作?家事?感情?还是苦难?谁也不知道,谁也没有心思知道。
这就是现代社会,这就是大都市里,一个异乡人的生活。没有人关注,没有人在意,更没有人去过问。快乐的时候是众人的,孤独寂寞才永远是自己的。
宿舍里有一个半旧的公用衣柜,几个行李箱,一张桌角掉了漆皮的桌子上,摆满了三个人的日用品。边上几个小塑料凳子,对面上下铺的床底下,还有小熊的电风扇,这个季节还用不着,小熊怕落灰尘,用塑料袋套在风扇上面。每张床下,还放着她们冲凉洗衣服用的塑料桶。这就是她们全部的家当了。
刚到外面打工创业之初,没有稳定上班的公司,没有稳定的住所,经常会一年多,甚至几个月就会换一份工作,紧跟着,也就要换另一个住所,所以行李还是越少越好。简单的行李,简单的背包行囊,完全没有家的感觉。这种无依无靠的凄凉,让落寞的外乡人更加地灵魂无处安放。
桌子上面的墙上贴了一副画,画中一位美丽的都市女郎,明眸皓齿,似笑非笑,罗琳每次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感觉那女郎也在注视着她。尽管女郎一句话也不会说,罗琳却觉得她背后一定有说不完的故事。
就这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快十二点了,肚子一阵阵咕咕乱叫,罗琳这才想起来早饭都没有吃呢,开始从上铺翻身下来。不急着上班,时间还早,那就自己煮一碗面吃吧。经常在外面吃快餐,钱包很快就会空的。
在另一个房间的女孩子炒好了菜端走之后,罗琳开火煮面。她在锅里放了两个鸡蛋,一把葱花,最后又淋上几滴香麻油,香气扑鼻而来,快速又简单。单身人的茶饭,懒人茶饭。
罗琳吃完面后,洗干净碗筷,又回到床上躺着,闲得无聊,随手翻着床头的几本杂志。但凡是时尚杂志,不是帅哥美女华服霓裳,就是美景美食富丽堂皇。唉,谁不想天天好吃好玩呀,可是没时间呀,如果真有了时间又能怎样?更关键的是没有钱呀!过过眼瘾算了,不费多少时间又花不了几个钱。
又过了一阵子,差不多一点半了,罗琳放下手中的杂志,长长地伸了几个懒腰,这才从上铺下来,换上了公司的职业套裙,开始梳妆打扮。
在商场上班,不管白天晚上都是开着很亮的灯,女员工们如果不化妆,整个人就会显得很憔悴没有精神。商场的硬性规定,也要求女员工们上班必须化妆,这也能提高商场的形象档次。如果谁连口红都不画一下,就来上班,竟然还要被警告呢!
罗琳收拾停当后,已是下午两点钟了,这个时候,要去准备坐公交车了。如果有时候一辆车上人太多,挤都挤不上去的话,那就只能坐下一辆车。如果不想上班迟到,就要得提前去站台等车。
到了商场,罗琳走上自己柜台的楼层。柜台太多,女员工们也太多,又经常换些新面孔,来来去去,就像蚂蚁一样,你来了,我走了,但公司总能很快招到女员工。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铁打的商场,流水的员工呀。
罗琳快步走向自己的柜台,向沿路几个熟识的女同事点头笑一下,说一两句话打着招呼。
整个楼层全是女员工,早上员工入场,还没有开门营业时,楼层唯一的一位男经理,他常说像误闯入了女儿国一样。在商场上班,除了少数的男顾客们,女同事们几乎没有与男人接触的机会。很多正当妙龄女孩子们,连认识一个男朋友的机会都没有。
罗琳走到自己柜台,跟对班交接好货物,交待完一些重要的事情之后,就和对班那个贵州女孩子蓉蓉闲聊了一会儿。“早上刚起床,我婆婆可能睡迷糊了,往阳台上去,都没拉玻璃门,我还没来得及叫出来呢,咣一声,头结结实实撞在门上了。看她揉着头想骂又没骂,玻璃可是我擦的,我也没敢多吭声,问了一句没事吧,就赶紧溜出来了。下了楼实在忍不住了,才敢笑呀。”“哈哈哈……”蓉蓉下班时间到了,她笑着冲罗琳挥手说:“Byebye”后,飘然而去。蓉蓉是罗琳所在柜台老板娘的亲妹妹。比罗琳大几岁,平时话不太多,但一开口说话,很有哲理一样,反正挺有个性。她已经结婚了,老公在深圳是位警察,各方面待遇和福利都还不错,可是她却极少跟人聊起她的家事,但偶尔一开口,罗琳就感觉到好们俩口子应该经常吵架,感情不合。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有段不堪的情。
晚班是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周末又会延后半个小时。今天顾客不是很多,三三两两。偶尔走进柜台看衣服的几位顾客,也大多只是随便看看,没有要购买的意图。
一个人单身的日子,无聊至极。不上班时,无聊,想着去上班还好点,毕竟有事干,不至于太苦闷;可是一上了班后,没生意时,更加无聊,又想着快点下班,回去还能躺在舒服的床上,哪怕什么也不去想。
整个晚上,直到商场打烊时,罗琳才卖了两件衣服,还都是换季打折的衣服,价钱不高。
收拾好柜台下班后,又是坐公交车回去,罗琳坐在靠窗户的位置,望着窗外的闪烁霓虹,万家灯火,心里止不住一阵阵心酸落寞。
“今晚阿萍可能跟新男朋友约会了吧?”
回到宿舍,洗漱一番躺到床上后,已经近十一点半了。
“阿萍晚上又不在房间,可能跟那个男人正打得火热吧”罗琳又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