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回：镜花水月

夜，无比的漆黑。雨，淅淅沥沥的下。
当雪梨苏醒之际，周身的疼痛几乎将她淹没。此时此刻，她只觉的麻木，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双眼空洞的望着黑夜，眼中充满迷茫。
此刻，她已经记不起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日子，她时刻会想起一个人，那人年约十五，一身蓝衣风流倜傥，脸上虽有稚气。但那双眼睛，却是充满了疼惜与宠溺。
“哥……”
她记得这少年，可是不知为何心中却充满了酸涩与难过。好似遇到了许久未见的家人，心中的委屈便会瞬间得涌现出来。
感受着面上滚烫的热泪，雪梨心中又是一阵茫然。
“我为何会觉得难过呢？”
她再一次陷入了茫然，模糊之间，她的脑海里闪现出一身红衣得女子，模样不甚清晰。可是这红衣得女子，就好似一片落叶，随风飞舞，怎么也都抓不住。
不知不觉中，又过了数月。今晚月儿又圆又亮，雪梨还是与往常一样，茫然得望着天。突然间一道红芒，从发间传出。红芒越来越盛，雪梨微眯起眼来。
这几个月来，每当月圆之际，发间就会闪现出红芒。只是，这一次的红芒似乎比以往更甚。
待她再次睁开双眼时，月光下，翩翩飞起了一位雌雄难辨的红装美人。在她的面前停下，眼神复杂的望着她。
“你是谁？”
那美人只是望着她，并没有回答，只是轻微的叹息了一声。
“你想离开这里吗？”那红装的美人询问，声音透出一股寒意，神情却依旧冷漠。
雪梨怔怔的望着他，双眼澄清明亮。半晌，才将双眼从他的身上挪开，脸颊绯红，小心的说道：“你真好看！”
美人闻言却意外的没有表露厌恶，只是眼底的复杂更深，他轻声呢喃，“这才是你这年华的女孩子该有的青涩，说起来，终究是我主人的影响太大。”
美人摇了摇头，伸手托起雪梨，这才发觉她周身得经脉骨骼皆碎。美人眉头紧皱，低头再次仔细检查了一番，望着那张娇羞纯真无暇的小脸，心中的愤怒却是转化成无奈的叹息。
“没了主人的仙元支撑，这具身体只怕是不能修复如初。”
美人再次叹息，看了眼雪梨，又望了眼远方。沉默片刻后，好似下定决心。“你愿意为妖吗？”
雪梨低下头，挣扎了片刻后，双颊红扑扑的大声问，“能长的像哥哥一样好看吗？”
美人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能！”
雪梨听到了美人肯定的答复后，心情很激动，双眼闪亮闪亮的，比之那天边的星星还要明亮。美人很疑惑，难道美貌对于她来说，真的这么重要么？
“你很喜欢貌美的容颜吗？”
雪梨的小脸更红，她显得有些拘谨，一颗心扑扑乱跳。“因为，我要嫁给一个人，一个比哥哥还要好看的人。我想只要我长的像哥哥那样好看，那个人一定会喜欢我。”
美人很是诧异，他没有想到失去了主人的依托，她还会记得那个人！
“那个人是谁？”
“我……我不记得他是谁，但我知道他喜欢的不是我。但是，”雪梨有些哽咽，“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有个小人，在不停的和我说要嫁给他。”
美人此刻心下了然，原来是因为依附的时日太长，她的心中难免会留下些许的烙印。只不过这是主人的计划，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暗自叹息，只希望这个小女子能够早些忘掉才是。
“他不是你能追随的，忘了吧。也许这样，你会活的快乐。”
雪梨的眼泪不知为何如断了线的珠子，停不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起他来，心里就突然好难过。”美人再一次叹气，他好像把这辈子的无奈全都在今日叹息完。
既然是主人的过失，那就由他来背。
凡人化妖是逆天而行，必回有雷劫降临。为此，美人花了七天七日的光景，为了使得雪梨化妖成功，而布下七七四十九道阵法抵御雷劫降世。算了算时辰，正值月圆之时，美人将雪梨放置于清澈见底，却寒冷刺骨的池水之中。
“开始了，会有些痛苦。我会尽力为你抵抗，只是在此期间，不要昏迷过去，一定要保持着绝对的清醒，否则连我也无法救你。”美人看了看一脸坚毅的脸庞，心中莫名有些酸楚，好似想起了过去的自己，转身离去的刹那，“保重！”只希望她能比自己过得更好，更自在。
“什么？”雪梨疑惑着抬起头，只不过再一次看到那张冷漠的脸。“开始了！”
雪梨闭上眼睛，身体开始传来撕裂之感，好似灵魂从身体中抽离一般。起初尚有池水的冰冷可忍受，可是越到最后，那种撕之感越发来的清晰。好似有一双无形眼睛，盯着雪梨，一切都暴露在那双眼睛之中。
“啊！”
雪梨几乎要疼晕过去，但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冰冷之感从眉心传来。随后，雪梨只是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双眼沉重的再也睁不开，但意识却是在飘荡。
“冷！”雪梨呢喃，渐渐她感觉不到寒冷，入眼的是漆黑的世界，突然一束光芒耀眼而刺目，好似一条从天而降的银河，星光点点，璀璨异常。雪梨恍惚间飘然而至，单手触摸到点点星光。
星光好似一只眼睛，眨巴眨巴，随后旋转间，出现一个漩涡。雪梨的意识好似被漩涡吸扯而入，她眼前出现了一间佛堂，有几分的熟悉，只是一时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一位清瘦男子安静的坐在佛堂前，她既没有念经，也没有击打木鱼。他随意的坐在蒲团上，饮下腰间的一壶酒，双眼深邃而忧伤。而在这一男子的身旁，漂浮着一位白衣的女鬼，女鬼双眼死死的盯着男子，不知是恨还是怨，此刻她的眼角却是留下了眼泪。
女鬼怎么会流泪？
雪梨很好奇，便伸过手去接那滴眼泪，没有想到的是真的接到了。温温热热的，好似活人的眼泪。
可是当雪梨再次抬头时，她看到了一间茅屋。茅屋里是一位正在生产的妇人，屋外站着的是一位满脸焦急的男子。没过多久，孩子便呱呱落地。可惜，就在一家人围在一起的时候，忽起一阵怪风。怪风刮过，茅屋的屋顶被狂风掀起，那普通的夫妇二人，惊恐的望着远方。
“吼！”还未瞧见什么，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传来，夫妇二人保持着护着孩子的姿态，只是却是没有了气息。原来夫妇二人在这一声巨吼声中，魂魄早已被迫飞离了身体。
幸运的是孩子还活着，不幸的是，魂魄飞走了少许。失去了魂魄的小孩停止了哭泣，只是痴痴呆呆的望向雪梨，眼珠转了转，随后又移向了远方。雪梨也向着小孩的目光望过去，只看到远方出现一只散发着黑气的熊，半空之中御剑三人，一人是白发长须的老者，一人是样貌俊朗，年约二十有四的青年公子，而那最后一人身着墨色衣衫，一身的浩然正气。
三人与一熊激战之时，天空突然下起了雪。雪越下越大，小村庄的人气越来越少，一股死气盘踞在小村庄的上空久久不散。渐渐的雪开始变了颜色，转眼之间，天空降下了红雪。
朦胧之间，只见那白发长须的老者趁着大雪，一道微弱的光团，弹指间，飞进了那个失了魂魄的小孩。就在这一刹那，小孩子哇哇的开始哭泣起来。天空中的三人寻声而来，那英俊的青年，脸色发白，显然受了不轻的伤，而那有着浩气的中年男子，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有那位白发长须的老者，面露慈爱的抱起了小孩，正欲要带走之际，却是被那中年男子喊住。
小孩停止了哭声，楚楚可怜的望着那中年男子，只不过就在被那中年男人抱走离去的刹那，似乎察觉到了雪梨的存在，警惕地望了过来。
雪梨被那一刻锋芒怔住，一时间动弹不得。这一刻四周再次陷入漆黑，蓦然间好似所有的记忆开始涌现出来，飞也似的钻入雪梨的脑海里。好似一片静谧的水面，一丝波纹开始荡漾，四散开来。随之而来的疼痛，也越来越强烈。
“小离儿！”
“哥？”
“慕嘉，不要啊！”
“阿雪，我们真的无法再回头了吗？”
“以后你就叫阿三，好不好，阿三，阿呆！哈哈哈哈！”
“卿大哥，我，对不起！”
“夭夭是卿墨的夭夭，而阿离也只是阿离。”
“不，阿离是桃久的阿离。”
“你喜欢的是即梦，西幻的即梦，你要嫁给他。”
“我是秋岭山的慕离，一直都是！”
“这芒离花只为你盛开，就像你忘不掉芒离花一样，你也忘不掉种下此树的他。”
“这一切都是妄想，你到底明不明白，不要在想他了。我喜欢你，整个八荒都明白，为何你却不明白！”
“师傅在上，徒儿愿意嫁给师傅为妻，此生不离不弃！”
“你是孤的王妃，孤为何不能！”
“啊！”雪梨头疼欲裂，较之前的撕裂之痛，百倍千倍。正当她支撑不住欲要昏厥之际，一道柔和之芒小心翼翼的包围着她，将她仅仅的拥抱在怀里，给她最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那柔和之芒轻吐出声，声音缥缈，似有若无。
然而此刻的雪梨，却是双眼热泪流淌，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一生都是别人的人生，追寻了一辈子，恨了一辈子，记挂了一辈子的人，却是错的人。而那心心念念的人，在今生却是彻底的被遗忘。
“荀钰，我的郎君啊！”
一切的是是非非，在这一刹那间破碎，再一次随风飞逝。
镜花水月，终是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