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杨妮坐在医院花园的长椅上，伸手掐了一枝迎春花，指甲一片片的撕下迎春花瓣扔在地上，眉间轻轻的打了个结，嘴里不知在呢喃什么，促使下巴上的小梨涡更加深陷，脚下洒落了一地的嫩黄色花瓣，她却一点没有因此解脱。
她反复对自己说沈云的话不能全信，如何得知沈云不是再一次耍阴谋诡计呢？
自己心里的猪猪是这样的人吗？不是！想到楚鸣、楚信，她觉得她的猪猪不是凉薄之人，他重情义！否则他也不会对楚鸣、楚信一家照顾这么多年。但是再转念想到伊凡、吴三、摇头丸她又犹豫了。
越想脑子越乱，混沌一片。
傻不拉几的学着电视剧里的人掐着花瓣数“他是”，“他不是”，每每手中剩下最后一片花瓣时都不是心中想要的那个答案。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矛盾的心情，应该说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自我在意识里挣扎对抗，脑子里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吵架，像动画片里的小恶魔和小天使，人格分裂也不过如此，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离进神经病院不远了。
电话铃声将她扯回到现实中来，扔掉手里的花瓣，接通电话。
“喂！”
“喂，我是宁萱。”
“哦，你好，你好！我是杨妮。”
杨妮没有存宁萱的号码，想着不会再有交集，却没料到宁萱会打给她，有些小小的受宠若惊。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我在粤市，你能来吗？”宁萱歌声空灵，说话更是空灵，这句话前词不达后意，居然也能被杨妮听明白。
“是衣服出问题了吧？我明天就去。”
“到机场吴哥会接你，拜拜。”
挂了电话，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大东早就该到了，怎么不见踪迹，尽管是初春的天气，傍晚还是略有寒意。
微风拂面，不仅没有带来神清气爽反而更显落寞哀伤。
嘀嘀嘀——手机短信［我在大门口，你出来吧。］是诸尚杰，糟糕，忘记了他说下班去接她。
还没来得及打给他，紧接着又是一条短信［医院正门口，快点，不能停车！］杨妮读了两遍短信，瞠目结舌，从头到脚的无语，他会巫术？一定会巫术！
抓着包仓惶朝医院大门口奔去。
白色的SLS异常醒目的张开一对翅膀，诸尚杰站在车头一侧焦急的向内张望。
看到他时，杨妮反而放慢了步子，慢慢故作悠闲的晃悠。
他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眉头轻蹙透着俊朗的霸气，夕阳的余辉撒在他和小天使上，淡淡的笼上了一层橘色光晕，怎一个帅字了得，多站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回头率。
“你怎么开我车？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上车后，仍然有人探头向车内张望，也不知是对车敢兴趣还是对开车的人感兴趣，想想病房里的烂桃花惹出的麻烦杨妮没好气的问道。
“明知故问！”他也是同样，几乎是用鼻子哼出的四个字，这会儿堵得要死，从这儿开回家最少两小时，而且吧，更气人的是上医院又是自己一个人，有没有拿他当回事啊。
“大东还真想进诸家天下啊，为了抱你这条粗腿，不惜透露老板行踪和出卖老板座驾！”
“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从医院出来的道路果然堵得厉害，出租车杂乱无章的随意停靠上下客，本算宽敞的大路被人为制造的水泄不通，就算是天使也插翅难逃。
诸尚杰昨夜抄写了一夜的心经，总算把心里的不爽和怒火给压了下去，早晨接到杨妮的短信认为是有必要好好和她聊聊，自己过激的行为不要给她留下什么心里阴影才好。
谁他妈知道，她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又自说自话一个人上医院了，他是有多见不得人啊，他陪她去医院怎么就不行，胸闷加上堵车就更加胸闷，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
天下所有的误会都是因为说一半藏一半，遮遮掩掩产生的，就像诸尚杰心里的不痛快并没有及时讲出来，而他的情绪到了杨妮眼里有了不一样的解读，杨妮认为是自己来看沈云他很不爽，至于他为什么不爽还用特别说明吗？
瞥见他冷峻的表情，凛冽的眼神，抿成线的双唇，心里就别扭，小恶魔按捺不住的向外蹦跶，于是眉目流转，轻舔了下嘴唇。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医院吗？”
“还用说吗？”他斜睨了一眼，嘴角抽动，舔嘴唇这个动作可以理解为在勾引他吗？臭丫头现在犯错动不动就会使美人计和色诱，单单对他用还行，如果——想到如果她对彭瑜卿或是其他男人也这样，心里就往上冒酸水，不光酸还冒泡泡，像硫酸。对！像被硫酸灼伤似的心肺都疼。
“你果然知道。”轻舔舔嘴唇还是干的厉害，可能是久坐户外风吹的，杨妮没在意诸尚杰的眼神，再次舔完嘴唇后直接拿出唇彩涂了涂。
“这次怎么没让瑜卿陪你？”反正这会儿堵的一动不动，他索性直接扭头看着她，一句能酸倒大牙的话从他嘴里蹦了出来，他竟然没有意识到，眼睛仍然紧盯着她晶莹饱满、闪着动人光泽的嘴唇。
“嗯？关他什么事？”杨妮诧异的瞟了他一眼，脑细胞全在沈云那儿，全然没有听出诸尚杰的酸气。
“你现在才知道不关他事，哼！”他捏着她的下巴，用力摇晃了两下，臭丫头道理说的门清，事儿做的不咋地，如果不是在大马路上直接就地正法。
“……”
语言是一门巧妙的艺术，明明没在说同一件事也可以聊到一起，心事各异的两个人尽量的把对方的话语往自己心中所想的方向去靠，虽然语气是不温不火的，硝烟的味道却渐渐弥漫开来。
“我明天去粤市。”
“你到底什么病？”
沉默许久后俩人异口同声。
“什么？”
“我没病！”
再次异口同声。
诸尚杰侧目看了眼杨妮，车子直接靠边停下，他放下车窗，对着窗外吐气，咋就这么憋屈呢，胸口闷得难受，最近真是窝囊到家了，这胃是好的差不多了，心脏和其他器官要出问题啊。
“宁萱的衣服出了点问题，我明天过去看看，刚好我想趁机看她在粤市的演唱会，可以吗？”
杨妮覆上他放在档位上的大手，轻轻摩挲他的手背，经过昨晚的闹腾自己在这个时候走，怕他又多想。
“医生怎么说？要我找找专家吗？”
他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撑开十指交扣，心中喟叹，不管如何如果有病治病要紧，生气可以暂缓。
“挺严重的，你肯帮她找专家吗？猪猪，我就知道你不是凉薄之人，之前有点小小的冤枉你了，不过我打心眼里也不相信是你干的……”
杨妮往他身边靠了靠揽上他的腰，抬头凝望他，清澈的眼眸里带着欣喜和坚定。疑惑和谣言不攻自破，他愿意为沈云找专家说明他问心无愧，心里的那半海水瞬间把另一半火焰浇灭了，抱着的这个男人除了心眼小点堪称完美，人无完人，谁还没点小瑕疵。
正当杨妮沉浸在自己遐想的自我安慰时，诸尚杰掰开她的手，双臂被钳住推离开他，冷峻的双眸紧盯着杨妮，两只眼睛像X光，似是要看穿她一样。
“你究竟在说什么？”
“沈云啊，我在和你说沈云啊！”
杨妮把怎么遇见可可，怎么来看的沈云，沈云的状况一一向诸尚杰做了详细的汇报，他除了深锁眉头外没有别的变化，而杨妮也终于明白了他俩一直在鸡同鸭讲，他根本不知道沈云住在这所医院里。
“亲爱的，要不你也去看看她吧，反正这会儿堵车，我们也回不去。”杨妮小心翼翼的提议，她这会儿揣摩不出他的意思，只能一点点的试探，还有一个私心，如果他肯去看沈云也能说明他问心无愧。
“哼，你倒是大方，把你男人整天往外推，你就不怕我去看完她心一软，和她旧情复燃？”
诸尚杰哼了声，单挑一只眉毛冷睨着她。他总算搞清了原来不是她来看病，不过她也真够多管闲事的，沈云跟她有半毛钱关系吗？
“你会吗？”
诸尚杰没有回答，而是用大掌使劲在杨妮头上揉了几下，像是要发泄心中的不满似的，头发被他揉的起了静电向上竖着飘舞。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杨妮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从腕上卸下根皮筋三两下就梳成了马尾。
“说。”看着她脑后的马尾极其不爽，她绝对故意的。
“你会去看沈云吗？”
“不会。”
“为什么？”
“不值当。”
“当初你是为了见我才利用沈云吗？”
“是。”
“那你知道她对你是一片真心吗？”
“那又怎样？”
“好。她设计陷害我是因为你对吗？”
“应该吧。”
“电影节的事情是你压下来的？”
“没错。”
“沈云被烧伤是你设计安排的？”
“你这么认为？”
“是？还是不是？”
“那要看你更愿意相信谁了，我说不是，沈云说是，你会如何？”
“我想听你说！”
“不是！”
“真的？”
一场类似辩论赛似的问答告一段落，问的人越问语速越急，答的人声音越答越低，最终变成了沉默，狭小的密闭空间里静的只能听到发动机的轰轰声。
这种声音听到诸尚杰耳朵里很像是嗤笑，他熄掉了发动机，抱肩而坐。
他突然哪儿都不想去了，这事儿太可笑了，笑的他心底发凉，一点点失去温度。她是他最亲密的人，她却三番四次因为外人质疑他，不相信他。他在她心里是有多不是人？多恶魔？成也萧何败萧何，因为摇头丸他在她心底里坏人的标签是摘不掉了。
杨妮提问时脑子里并没有大纲，越接近事实真相她越紧张，不由得语速加快，他说不是的时候自己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心里最深的那个地方质疑了。
没错，还是沈云，无论如何那个女人真心爱过他，沈云再坏这样的代价有些沉重！他为什么不能去看看她，除非有不能去的理由。
杨妮一丝丝的拉扯着发丝，试着理清思绪，忽然她脑海里闪过一种可能，于是她转向他问道：“你可不可以问问楚信，是不是他做的，伊凡的事情你也同样不知情，但是——”
“你终究还是不相信我！”
暮色中，月如新钩攀上了树枝，路上的车灯流动起来，一且都恢复了秩序。
车内的男人挺拔的鼻翼和刚毅的唇线为他增添了孤傲的霸气，然而黑玉般的眸子带着明显的哀伤，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