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压抑的一夜

诸宅——
沉敛大气，洗尽铅华，处处透着久远而深长的锦州古韵。
院子里新植的两棵桃花开的正艳，散发着沁人心扉的清香，一朵朵粉色的花朵在月夜下更加动人，微风下，像一只只粉色的蝴蝶在绿叶间翩翩舞蹈。
新划出的苗圃里刚刚栽下的香槟玫瑰还只是嫩嫩的绿茎，轻薄的小叶片上淡淡的泛着褐色，预示着它们已经扎根在了这片土壤里，不久的将来就能看到他和她的花，代表——我只钟情你一个，你是我今生的唯一的香槟玫瑰。
诸尚杰下车直接进了书房，这里和天瑜不同，书房在东厢房，主卧在正屋，杨妮站在院子中央，懵怔的仰天望着满树繁花，轻叹，月光撒在她身上，笼罩出淡淡的一层光晕，看起来微微有些寒意。
在车上，往事像倒带似的在脑海里回放，他们相识于一场毫无准备的生命中的意外，他和她本应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他，冷酷、毒辣是表象在她心里更多的是才情，温柔和偶尔的无赖……
他不似楚信温润狡诈，不似彭瑜卿妖娆浮夸，不似敖伟哥正气伟岸，他有着王者的霸气和清悦的雅气，本是矛盾的两种气质在他身上却完美的结合成他独有的魅力。
杨妮站在桃树下，伸手接住一片片被风吹落的粉色花瓣，踟蹰着不知如何是好。真真是东风不为吹愁去，春日偏能惹恨长，望着手中接满的花瓣再次轻叹。
然而，她是杨妮，不是林黛玉，两个叹息后要找办法解决，而不是流着眼泪念着怨诗去葬花。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食指挠了挠头发，蹙眉推开了书房门。
诸尚杰正在洗茶壶，听见杨妮进来并没抬头，只是手里的动作微微一滞，洗壶的水溅出了茶盘。
他的气并没有消，从公司她还他钱开始的小郁结到晚餐时的‘惊喜’实在够他消化一阵的。
他记得他三番四次的问过‘你和彭瑜卿什么时候这么要好的？’，这并不是当时的气话，心里真真切切的想知道。
他二年前离她而去就是怕自己给不起她要的，他这样的人不能动心，动心就是致命的弱点，然而造物弄人，他什么都可以掌控唯独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四爷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是自卑的，他和她的差距促使他总会担心她会对自己腻了，潜意识里特别不愿听到她说什么代沟的。
他知道他的沉稳在她的年纪看来是闷，是缺少趣味，而瑜卿刚好能弥补他的这些缺陷，尽管瑜卿身边女人不断，可是真正有发展的微乎其微，依着彭少的性子，陪他吃过几顿饭的女人他也许连名字还叫不对，可他偏偏愿意陪妮子去看病，仅仅因为她是他四嫂吗？
凌乱的思绪一股脑的涌出来，一股无名的痛在心尖上徘徊，他清楚自己有些过激了，可是就是收不住，心思不听使唤的总往不该想的方向去想，握着茶具的手抖得不像话，放进茶壶的茶叶一半撒在了壶外面。
杨妮进屋后挑了一些沉香粉末放进香炉里，转瞬间，一丝丝白色烟雾顺着香炉的孔洞轻盈的飘散出来，袅袅绕绕的盘旋在香炉上，屋内顿时弥漫开一股绵延深长的香气。
她轻手轻脚的走到他身旁，坐下。
他始终没有抬头，手里的茶杯烫洗过后泛着晶莹的光泽。
他低着头，杨妮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可以明显感受到那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这种压力不是杨妮能够抗拒的，身体没来由的微微发抖，她咬了咬下唇，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猪，胃不好，晚上不要喝茶了。”
她的声音尽量的轻轻柔柔，像户外被风吹散的花瓣，飘忽间虽然没有分量却带着暖意。
“你先去睡吧。”
随着一句没有任何色彩的话语后，诸尚杰侧头望了望杨妮，不知是不是水蒸气的原因他如炬的双眸变得迷蒙，仿佛一团雾霭蒙住了上好的黑玉，看不清，道不明。
他此刻在忍，他很想上去钳住她的下巴质问她，‘不要和别的男人玩暧昧’这句话她还记不记得，即便是他的发小也不行！她必须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是他一个人的。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上次离家出走的惨痛经验教会他忍，不能和她动怒。
他必须自己把气释放出去才能和她谈，否则——
可她偏偏在眼前晃悠，看起来就像受了气的小媳妇，满脸的委屈还在赔着笑脸说好话，诸尚杰心里燥热，刚刚被茶汤淋下去的火再次燃烧起来。
“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只是医生也说没问题，所以——”
杨妮眉头微蹙，执拗着一定要把话说完。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气，索性你把脾气发出来好过，不带这样要死不活的折磨人的。
“猪，亲爱的，别这么小气好不好？”
杨妮见诸尚杰无动于衷干脆耍起无赖拉着他的胳膊像树袋熊似的抱着，摇晃起来。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诸尚杰手里的茶杯飞了出去，带着甘甜的茶汤一起飞落在地上，青花瓷的茶杯碎成了两片，茶汤迅速渗进了青砖里，留下一片深色的痕迹。
是杨妮摇的太厉害？是他有意甩出去的？
无从考证，没有办法慢镜头回放，空气似是凝结了，整个东厢房阴恻恻的，窗户上映照出的树影像两只张牙舞爪的怪兽窥探着屋里的动静。
十秒，二十秒，四十秒……
杨妮缓缓站起身，捡起地上茶杯的碎片，放进垃圾桶里。
出了书房，一股清凉的空气伴着花香飘来，和屋内透不过气的高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临睡前他仍没有进来，杨妮留了一盏台灯，将自己全部裹在被子里，胸口像堵了块石头似的怎么躺着都难受，一闭上眼睛就是他清晰的轮廓，挥之不去。
无奈，杨妮拿出手机编辑了N条短信最终一条也没发出去。
恼、怒、悔、恨——不知时间是怎么过去的，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杨妮醒来时，床头的台灯依然亮着，宽敞的大床上只有她一个人睡过的痕迹，她眼睛酸涩了，一股胀痛的感觉在体内蹿腾。
她吸着拖鞋，顾不得换衣服直接跑去书房，没错！她恼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吗？索性大吵一架好了。
一脚踢开书房门，厚重的木质大门撞得脚趾疼，杨妮低咒一声，土匪原来也不是好当的。
书房空无一人，黄花梨的书桌上下散落着一张张宣纸，每张纸上都书写的密密麻麻，杨妮捡起一张细看，字迹狂乱无章，开头书写的还算平稳，越到后面越狂乱，最后几行实在无法分辨写的是什么。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杨妮捧着宣纸喃喃念着，他在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抄了一晚上？原本起床时的怒气被这场景雷没了，把心经抄成这样肯定不是要皈依佛门，看笔迹，他心境很乱，难道他生气并不是因为自己看病没告诉他？
在外婆家阁楼里自己无意识说谎的画面再次闪现，突然脑海里闪现的画面使杨妮心下一窒，她拿起手机思忖好久发出一条短信。
［猪，我想和你好好谈谈。］手机迟迟不见回复，她几乎每秒按亮屏幕查看一次，她心里很虚，和上次一样明明没做错可是没来由的发虚，他骨子里的强占欲还是很强烈的，否则也不会多次要给自己贴上诸氏财产的标签。
就在杨妮以为他不会回短信打算放弃时，手机传来让人激动不已的滴滴声。
［刚在忙。下班接你。］加上两个句号一共九个字，杨妮却念了六七遍，嘴角渐渐扯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生活——
生活就是各种折腾——
原以为家里的闹剧收场，雨过天晴了，却没想到——
霓裳里还有一位不速之客在等待着她。
杨妮推开霓裳大门就听到一阵欢声笑语，诧异间就瞥见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杨老师，你来了，我给你介绍我的小学妹。”欧璐晨欢笑着迎向杨妮，她身后还跟着瑜乔和另一位故人。
看到这位故人杨妮嘴角抽搐，脸颊隐隐作痛，不知道她看到自己脸疼不疼。
“杨老师。”可可不太好意思，尽管笑容可掬仍然难遮掩脸上的不自在。
“咦？欧璐晨你也是电影学院的？”
杨妮没有接可可的话，挽着瑜乔，拉着欧璐晨一起往休息区走去，她是故意的吗？算不上，只是可可在她的字典里还没有到亲近的程度。
欧璐晨来霓裳之前可可和她大概叙述了自己和杨妮的过节，再三拜托师姐帮她通融通融，她下个月要和剧组去戛纳，虽说不是去领奖，但是那种场合，无论如何也得制几身像样的行头，想来想去，不撞衫的可能就是订制，订制就非霓裳莫属，而霓裳的老板正是和自己有着耳光之缘的《卓文君》服装总策划——杨妮，除了感慨世界小别无他法。
杨妮对可可的不予理睬让这位小明星脸上有些挂不住，一阵红一阵白的，一个劲儿的捋着头发，把肚子里斜火都发在了一头方便面似的卷发上。
“璐晨，没见过你演电影啊？上次的衣服上身效果好吗？”杨妮继续旁若无人的和欧璐晨聊着。
“我演话剧，下次有票给你留着。妮子，可可是我小师妹，你帮帮她，给我个面子呗！”
杨妮斜睨着可可，说了一句另在场人都匪夷所思的一句话：“可可，还真是一名优秀的伞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