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玉一回到寄畅园,便立刻去了崔可吟的房间。
崔可吟正坐在窗前双手托腮望着外面错落的石榴花沉思,双眉紧锁,眸含轻愁,那模样,像极了一个盼望郎归的深闺怨妇。发觉筝玉进来,忙收住悲伤的情绪起身向她一揖,道:“公主殿下。”
时间有限,筝玉并不与她客套,直接问道:“会唱歌跳舞吗?”
崔可吟不曾想她会突然问这个,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稍作沉默,才道:“几年前在家的时候,爹爹曾请人教过一些。”
筝玉道:“唱首歌给我听听。”
崔可吟抬眸望着筝玉,见她脸色凝重,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便轻轻道声是,拈着衣袖唱了起来。
那是一首江南小曲,软软绵绵,意韵悠长,筝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接受不了古代这种节奏缓慢的音乐,觉得提不起太大兴致。不过从这首小曲里,她听出崔可吟的歌喉还算婉转动听,也便满意地点了点头。为了节省时间,筝玉没等她唱完,便摆摆手示意她停下来,问道:“能舞得起几丈白绫?”
“这……”崔可吟犹豫了片刻,道,“以前能舞得起两丈,可几年都不曾练舞了,不知现在还能不能舞得起来。”
筝玉垂眸沉思一会儿,又问道:“舞着白绫可否还有力气唱歌?”
崔可吟低声道:“有些吃力。”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宝橙的声音:“公主,韦妈妈来了。”
筝玉看了崔可吟一眼,朗声道:“进来。”
不久,宝橙与韦妈妈便出现在房间里了。宝橙手中拿着量身用的木尺,站在一边,那韦妈妈则是走近几步向筝玉行礼。
筝玉摆摆手让她起来,对崔可吟低声说了句“便不要舞白绫了”,然后转头望向那韦妈妈:“为崔姑娘量身定做一套舞衣,衣料要纯白的那种。”
韦妈妈答应一声是,伸手接下宝橙手中的木尺,请崔可吟起来,着手为她量尺寸。
筝玉望着她娴熟的动作,问道:“最快能够几日?”
韦妈妈恭敬地道:“五日。”
“五日?”筝玉微微一蹙眉,那婚礼还有五天,舞衣五天能做好,那便连试的时间都没有了。
韦妈妈此时已经为崔可吟量完尺寸,见筝玉有些着急,便道:“公主如果急需,老奴便日夜加工尽快赶制出来。”
筝玉唇角微微一扬,自发间拔下一只金簪放入她的手中,道:“不必太过着急,切莫出了问题。”
那韦妈妈也不推辞,不动声色地将金簪收入衣袖,笑道:“公主尽管放心,老奴手中的活,绝对不会出问题。”
筝玉淡淡一笑:“那本公主就放心了,有劳韦妈妈了,宝橙,送送韦妈妈。”
那韦妈妈再次向筝玉一揖,道:“老奴告退。”
二人刚刚绕过屏风,还未出房门,筝玉又吩咐道:“顺便叫宝楹过来一趟,让她把筝带上。”
“是。”外面传来宝橙清脆的声音。
房内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崔可吟有些不解地望着筝玉:“公主殿下这是要……”
筝玉抬眸望着她,神色极为认真:“这是唯一一次挽回江晋垣的机会,你一定要听我的。”
崔可吟也不再问筝玉究竟要做什么,用力地点点头:“是,可吟听公主殿下的。”
没多久,宝楹便怀抱着筝进来了,向筝玉屈身一揖,道:“公主。”
筝玉轻轻起身,走过去,扶她起来,道:“宝楹,本公主知道你精通音律,筝也弹得不错,倘若本公主唱一首歌,你能否把曲子谱出来?”
宝楹紧咬下唇沉吟了片刻,道:“奴婢试试吧。”
筝玉让她把筝放下,命人取来笔墨纸砚放在她面前,道:“本公主现在就开始唱了,你听仔细点儿。”又扭头看向旁边的崔可吟,“你也听着,好好想想用什么舞来伴这首歌最为合适。”
待两个人都点头后,筝玉便开始唱起了那首她觉得极为合适的《白狐》。
筝玉虽然不懂什么宫商角徵羽,甚至连现代的音乐简谱也看不明白,但记性却是极佳,唱出的歌哼出的曲除了音色与原唱不同外,几乎从不跑调。
《白狐》这首歌曲调本来就极为优美凄婉,歌词又极具故事性,自然比这古代的吴侬软语好听得多,这样一曲完毕,倾听的两个人都震惊了。尤其是崔可吟,相似的经历,让她立刻变得泪眼凄凄。
许久,反应过来,宝楹道:“公主,这首曲子真好听,奴婢长这么大从来未曾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是公主自己创作的吗?”
这首歌是别人的作品,筝玉自然不会虚荣到往自己身上揽,但她又担心如果她说不是,宝楹还会追问真正的作者是谁,于是笑了笑,正大光明的转移话题:“别光顾着好听不好听,本公主交代你的任务完成了吗?”
宝楹不好意思地摸摸额头:“奴婢方才只顾着听,忘记谱曲了,公主再唱一遍吧。”
筝玉转头去看崔可吟,见她也是一副期待的样子,笑道:“唱一遍便唱一遍罢。”
这次筝玉是一句一顿唱得,等宝楹把前一句的曲写完,再唱下一句。这样,反复唱了几遍,又让宝楹照着曲谱用筝演奏,直到准确无误,这项工作才算完成。
由于一首歌接连唱了几遍,筝玉嗓子有些不舒服,便吩咐宝楹留下来为崔可吟伴奏,自己走出房门。
接下来崔可吟跳舞和学歌她无能为力了,唯有看她自己肯不肯下苦功夫。
人们常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这里没有可供积累能力的十年,短短几天功夫,但愿能够让她得偿所愿。
走出西厢的房门,舒展胳膊伸了个懒腰,筝玉抬头,一眼瞧见两丈开外的一座八角亭里一方白影翩然出尘。虽然只是一个背影,筝玉也知道定是萧逸云无疑。
不是猜测,而是看出。一个多月的相处,低头不见抬头见,筝玉即便记性再差,也能够记住了。
此时,他正浅握着一只青花瓷杯,悠闲自得地品茗,看到筝玉,执着杯子向她遥遥一举,笑道:“公主过来喝一杯吧。”
筝玉也不跟他客气,径自走过去,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端起他刚倒好的茶轻抿一口,润了润嗓子,问道:“过来多久了?”
萧逸云笑了笑,轻声道:“也不算太久。”
筝玉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微微偏西,想必过了申时了,而他,通常是在午时左右下朝,下朝后又会立刻来寄畅园看她,如今说不算太久,显然没有说实话。
也不揭穿,筝玉继续品着茶,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让人通传一声?”
萧逸云温柔地望着她,微微一笑:“我见你在忙着,便没有打扰。”
筝玉问道:“那我方才唱的歌,你都听到了?”
萧逸云凝望着她,轻轻点了点头。顿了顿,他敛住笑容,道:“曲子很独特,歌词也很美,但那句‘我爱你时你正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离开你时你正金榜题名洞房花烛’,有些意味深长呢!”
筝玉本来也没有打算隐瞒她要帮助崔可吟的事情,向他问道:“昨天的事,青玄都告诉你了?”
萧逸云点了点头。
筝玉想了想,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有些多管闲事?毕竟那江晋垣是要成为右相的女婿的。”
萧逸云轻轻握住她的手,善解人意地道:“怎么会呢,你若是要管,便自有你的道理。”
筝玉有些感动,反手握住他,道:“倘若此事被右相知道,他反过来打压你,该怎么办?”
萧逸云微怔,随后又是轻轻一笑,如沐春风:“我可以理解成公主这是在为我担忧么?”
筝玉垂眸沉吟了片刻,道:“我不想连累你。”
萧逸云清淡的笑容瞬间收敛,俊逸的面容上带上了几分沉默,他静静地凝望着筝玉,许久,有些落寞地道:“我不怕遭打压被连累,只怕公主对我若即若离。公主这是怎么了,你我分的那样清楚,是不是还在怪我那次没有保护好公主,而让公主从秋千上摔下来?”
“不,没有。”筝玉慌忙摇摇头。这萧逸云也太敏感了吧,她只说了那样一句话,便能联想到这许多。为了不让他接着多想,筝玉抬起眼眸,格外认真地望着他,道,“我这段时间有些累,无意间忽略了你,等崔姑娘这件事情过去之后,我会尽可能的把更多的时间留给你。”
凝重的面容终于缓和了几分,但始终没有露出笑容,他抬眸凝望着她,认真的神色不比筝玉少上一分:“嗯,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