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装神又弄鬼

大汗淋漓地围坐在火堆旁，品尝着自己亲手烤出来的野味，筝玉觉得，她是真的喜欢上这个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一切现代化物品的地方了。是处粉墙黛瓦，动辄百亩方塘，峰回路转之处，花光水影之间，那种古雅隽永悠闲精致的美，远远比现代高科技的一切更能吸引她。筝玉甚至觉得上天待她不薄，送她来到这样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由于开心，筝玉与萧逸风在小树林里一直待到月上枝头，听他讲小时候上树掏鸟、下河摸鱼、往先生头上插锦鸡翎等各种顽皮经历，突然觉得，像他那样的童年，才算是真正的有滋有味，而自己的童年，则完全葬送在幼儿园那规规整整的方寸之地。一个晚上的相处，筝玉觉得萧逸风人不错，为了让自己有机会多听些二十多年来从未经历过的趣事，也为了让他彻底断了对柏璃湘的念头，便提议二人结交为朋友。
看筝玉执着的态度，萧逸风似乎也觉得从萧逸云手里将她带走是不可能了，做朋友还算一个比较好的结局，至少还能经常看到她，也便同意了。
成了朋友之后，萧逸风更是得空便来公主府看她，带着筝玉去做各种有趣的事情。
玩得开心，筝玉便暂且放下了模仿柏璃湘性情举止以及练习宋体毛笔字的计划。反正在萧逸风这里，几天的相处，除了偶尔提到她变得有趣了之外，竟没有发现别的异常。就算萧逸云相对来说细心些，那她也尽量小心应对就是了，应该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再去书房，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虽然她来这里将近一个月，都还没有碰上要写字的情况，但那字还是要练的，做好充分的准备，总不是一件坏事。筝玉像以往一样吩咐宝楹她们无事不要前来打扰，将门关上，向那位于花窗前的书案走去。
还没走到近前，眼睛的余光，瞥见案几上最上面的那张宣纸是空白的，自己几天前写得那首诗不见了。不过筝玉也没有太在意，猜想可能是被宝楹收起来了。这些天的相处中，筝玉得知，她还没来的时候，宝楹就是经常在书房伺候的。
书房中所用的笔墨纸砚都是上好的，那墨棒在研磨的过程中，甚至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筝玉十分喜欢这种味道，便不让宝楹伺候，自己动手研墨。
“公主。”墨刚研好，筝玉还未来得及拿笔，门外便传来敲门声，伴着宝橙清脆的声音。
“何事？”筝玉眉头很轻微的一蹙。她不是吩咐过，无事不要前来打扰吗？
“回公主，青玄来了。”宝橙道。
青玄是萧逸云的人，一般情况下不会过来，就算来了，通常也是萧逸云让他传什么话。筝玉问道：“可曾问他，有何事？”
“公主，驸马请您去云水居。”门外传来青玄朗润的声音。
筝玉淡淡一笑，隔着门板道：“你先回去，告诉驸马我稍后便到。”
“是，属下告退。”青玄答应一声，离开了。
筝玉望了一眼那刚刚研好的墨，摇摇头，可惜了，再好的墨，不久也会干掉。
不过，可惜归可惜，她现在与萧逸云处于和平相处阶段，他命人来请，不去总有些不合适。筝玉回寝房换了套正式点儿的衣服，没有带任何人，自己过去了。
云水居的黑漆木门此刻是敞开着的，仿佛专门为她而开。青玄在门口候着，见她过来，抱拳一礼，做个请的姿势：“驸马在正厅等候，公主这边请。”
筝玉微微一笑，踏进门槛，不知道萧逸云这次叫她过来有何事。本想问一下青玄，但想到马上就到了，再问似乎多此一举，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青玄的引领下，来到正厅门口，筝玉这才发现大厅内不只萧逸云一人，另外还有一个男子，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风流俊逸，一身飘渺的淡蓝色衣袍，带着几分仙风道骨。
看到筝玉过来，萧逸云微笑着迎上前去，见筝玉好奇地盯着蓝衣男子看，介绍道：“公主不认得，这位是钦天监新上任的天师，傅婴傅大人。”
“天师？”筝玉低声重复一遍。这钦天监她知道，是古代专门研究星象预测祸福的地方，类似于现代的国家天文地理工作场所，不同的是前者是迷信，后者是科学；天师她也隐约知道些，在水浒传里，有位张天师，那可是上天入地、降妖除魔，无所不能的神仙，不过，那只是为了增加故事的可看性虚构出来的人物罢了，并没有什么可信性。只是不知道这两者混合在一起的产物究竟是做什么的。
想到之前青玄曾几次去寄畅园叫萧逸云，理由都是傅大人来了，便是这位傅大人么？她原本还以为那傅大人是何方神圣呢，频繁来找萧逸云，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官职。
天师？依她看，十有八九是个神棍，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专门做些装神弄鬼的勾当。只是没想到，像萧逸云这样的有为青年，竟然也信这个。
淡淡一笑，心下已有计较，筝玉问道：“天师是吧？”
“是。”傅婴向她抱拳一揖，不卑不亢地道。
筝玉看了看旁边的萧逸云，又将目光移向他，问道：“会呼风唤雨么？”
傅婴稍微一怔，看向萧逸云，二人目光交汇，犹豫了片刻，他道：“略通一些。”
倒是一副谦虚的模样，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到底几斤几两，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筝玉只认为他是有意在萧逸云面前卖弄，其目的就是为了骗人，对他的鄙视不由得多出几分，眸光微微一闪，又问：“会降妖除魔么？”
已经回答过一次这类问题，再回答就更容易些，傅婴不假思索道：“略通一些。”
筝玉不死心，又问道：“会腾云驾雾么？”
傅婴依然给出同样的回答：“略通一些。”
筝玉不动声色地撇撇嘴，更加认定此人就是个神棍，借着古代人对神佛过分的迷信，专门糊弄人。
装神弄鬼，妖言惑众，看我怎么揭穿你！筝玉心中打着算盘，虚情假意地恭维道：“傅大人有如此本事，又这般谦虚，真乃我社稷之福啊！”
傅婴再是一揖，依旧不卑不亢地道：“公主过奖了。”
筝玉笑道：“本公主可没有过奖，实在是傅大人太过谦虚了，本公主还从未见过有人腾云驾雾呢，不如傅大人表演给本公主看看，如何？”
“这——”傅婴看向萧逸云，语气有些为难。
不敢了吧，量你也没这本事。不过筝玉有心揭穿他，自然是不依不饶，她微笑着看向萧逸云：“想必驸马也是很想看看傅大人腾云驾雾的本事的。”
萧逸云见筝玉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轻咳一声，顺水推舟道：“傅大人，公主都这样说了，你便不要再推辞了。”
“也好。”傅婴看了萧逸云一眼，转身向外面走去，动作极尽潇洒飘逸。
装吧，我看你怎么演。筝玉算计地一笑，跟了过去。只想着要揭穿傅婴，却没想到，自己这样的表情竟然落入某人的眼中，激起淡淡波澜。
云水居树木较多，相交相错，遮住大片天空。飞的太高不容易看见，筝玉也不指望他有孙悟空的本事眨眼遁入云层，她指了指对面两三丈开外的一座三层阁楼，道：“傅大人便飞到那楼顶，为本公主取来一片黛瓦如何？”
傅婴向筝玉拱手一礼，道：“是。”
然后，他便真的伸展胳膊飞向对面的阁楼，动作十分闲雅轻松，宽大的衣袖如舒展开的羽翼一般随风轻飏，像极了神话剧里的羽衣仙士，筝玉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拿了黛瓦翩然落于她的眼前。
真的会飞！竟然真的会飞！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接下他递来的黛瓦，筝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许久，筝玉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一向不相信真的有人会腾云驾雾，可是傅婴方才取来的黛瓦还在手中，望着那黛瓦上细细的青苔，认为他是装神弄鬼的意念突然不再那么坚定，想要验证一下，筝玉道：“傅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不知能否再为本公主表演一下降妖除魔？”
“公主吩咐，下官自当遵命。”傅婴恭敬有礼地道，那神情依旧不卑不亢，没有因为她公主的身份而对她有一丝一毫的谄媚。
顿了顿，他道：“这里妖魔没有，鬼魂倒是有一个。”
筝玉下意识地问道：“在何处？”
傅婴慢慢调动目光，慢慢扫过云水居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扫过萧逸云时稍稍停顿了一下，最终落到筝玉脸上。
筝玉心中一惊，难道，他所说的鬼魂，竟是自己？
虽然筝玉一向不信鬼神之说，是个十足的无神论者，但此刻却有些动摇，穿越与借尸还魂这种事都让她碰上了，遇到个会些法术的人，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此人也许不是神棍，而是真的有些本事……
可是，这个人看出了自己的异样，他与萧逸云频繁来往，似乎很要好的样子，会不会将此事告诉他？
萧逸云知道了会怎样，还能像现在这般波澜不惊吗？他会杀了自己，还是因为柏璃湘的死而伤心欲绝？
筝玉虽然表面上故作平静，其实心里已经狼狈至极，不知道再接着在这儿待下去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于是道：“傅大人的本事本公主也看了，本公主想到，寄畅园那边还有要事需要处理，就先行告辞了。”
说罢，也不等二人同意，匆匆逃离云水居。
望着筝玉离开的方向，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很久，傅婴突然摇头大笑起来，仙风道骨的模样全然不见，一边笑一边道：“没想到我傅婴堂堂朝廷命官，竟然装神弄鬼了一回，也不知道你这公主是不是不相信，竟让我表演什么腾云驾雾，若不是我轻功好，早就露陷了。”
萧逸云瞥了他一眼，径自打开折扇摇着：“傅大人，你有些失礼了。”
经他这一提醒，傅婴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收敛笑容，不过仍是有些忍俊不禁，又道：“幸亏她没让我表演呼风唤雨，要不，还真是不好收场。”
萧逸云并不接那个话题，淡淡一笑，问道：“你觉得，试出什么了吗？”
傅婴清了清嗓子，道：“我把目光停在她身上时，她心虚了，想必王爷也看得出来，这证明了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
萧逸云点点头：“不错。”
傅婴问道：“王爷打算如何处置她？”
那女子说让傅婴表演腾云驾雾时算计的模样还在眼前萦绕，萧逸云扬头望着枝叶缝隙间澄碧的天空，轻轻一笑，黑眸中是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温柔：“之前不是说过了么，不处置。”
傅婴收敛笑容，一本正经地问道：“王爷不怕她加害于你？”那可是鬼魂附体。
想到那女子这些天来的表现，她不动声色的拒绝，小心翼翼的隐藏，又想方设法的照顾着他的感受，萧逸云眼睛微微一眯，甚至有些愉悦地道：“我想，她应该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