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筝玉称作知音人,宝楹有些受宠若惊,在筝玉的一再坚持下,不再推辞,向她一揖,道:“奴婢谢过公主。”
筝玉一向不喜欢古人动辄就行礼的习惯,状似不经意地提过几次宝楹也不肯听,筝玉只好当做没看见,径自走在前头。
云水居在寄畅园的附近,从繁花阁回寄畅园,需要经过云水居。筝玉一边走一边拈着一片树叶在指间轻轻缠绕,思量着要不要顺便去看一下萧逸云。
她觉得萧逸云似乎在赌气,要不,下朝回来不可能不去寄畅园看她。
可是,他究竟在为什么而赌气?是为了向她证明他能说到做到,还是付出一片真心得到这样的对待心里不好受?
筝玉希望是前者,那样会让她心里的不安少一些,但却隐约猜测可能是后者,因为萧逸云无论怎样看,都不像是那种会争强好胜的人。
绕过几丛花草走上途经云水居的路,眼看着那黑漆木门离自己越来越近,筝玉心中却无端的慌乱起来。
她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去了,她该怎样面对他?不去,他会不会一直伤心难过下去?
站在两扇紧闭的大门前,筝玉抬起的右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敲下去。
迟疑了许久,筝玉还是没有勇气见他,轻轻放下手来,准备离开。
这时,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一袭白衣的萧逸云出现在筝玉的视线中。还是一如往昔一般飘然出尘,只是平日的柔和气息少了几分,衬托的那凌冽气息越发明显。看见筝玉,萧逸云显然有些意外,怔了一下,轻声问道:“公主来了,为何不进去?”
筝玉哪晓得他会突然出现,心中一慌,下意识地解释道:“不不不,我只是有些闷得慌,四处走走,恰巧经过这里。”
“原来竟是这样,”萧逸云眸光微微一闪,“我还有要事要出府一趟,公主请自便吧。”
说罢,也不等筝玉同意,踏过门槛径自向外面走去,连头都没回一下。
青玄身系长剑走在后面,礼节性地冲筝玉抱拳一揖,没说什么,跟了上去。
筝玉转头,看着那一前一后离开的身影,甚是郁闷。她心理挣扎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到这里,却得到这样的对待。这算什么?
“我们走!”有些赌气地冲宝楹说了一句,筝玉转身向附近的寄畅园走去。
摆脸色,闹脾气,谁不会?
转眼十几天过去了,天气也越来越热,筝玉更是懒得出门。团扇折扇带来的风远远不及现代的电风扇,而电风扇她自然没地弄去,无奈之下,筝玉只好命人从后花园里一棵蒲树上剪下几片叶子,修剪一下,做蒲扇。
这个时代,还没有用蒲扇的先例,筝玉初次提出时,宝楹她们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但在筝玉做出样品后,几个小丫头见那蒲扇的作用确实比团扇大,便又欢呼雀跃起来。
“公主,这蒲扇还多出一把来呢!”完工之后,宝株数了数蒲扇的成品,向筝玉汇报。
筝玉之前说了,这蒲扇做出来是要给他们寄畅园的人每人一把的,寄畅园有公主,她们四人,以及守门的两个侍卫,一共七个人,但宝株数了几遍,都是八把。
宝楹眼珠一转,笑道:“怎么是多呢,那是给驸马的!”
“可是,驸马都十几天没来了。”宝橙低声道。
“宝橙,不要胡说,驸马没来是因为他最近比较忙。”宝桐怕筝玉听了难过,忙提醒道。
筝玉轻轻拂掉衣裙上的蒲叶碎屑,将一直在旁边晃来晃去的德福抱进怀里,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身躯,淡淡笑道:“没事儿,让她说罢,驸马确实十几天没过来了。”
如今四个小丫头都护着她,为她着想,筝玉心里还是有数的。
“公主,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您还是去主动低个头吧,您当初把明心送到驸马的房里,的确有些过分。”宝楹一本正经地劝道。
在她们四人里,筝玉对她最好,将那么名贵的筝送给她,还视她为知音人,宝楹当然为她着想的更多,不惜冒着惹怒筝玉的危险,向她进谏。
筝玉转过头,有些认真地望着她:“真的过分了?”
宝楹郑重地道:“是。”
筝玉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不错,是我过分了。”
不仅仅是当初的做法,这十几天的不闻不问更是过分。
十几天来,她悠然自得地享受着每个清闲的日子,故意忽略掉萧逸云,其实是一直在躲避,总觉得这个矛盾摆在这里,她就有足够的理由可以不用见他,甚至还暗自期待,他永远不来更好。可是,如今真的提起,筝玉心里还是有些自责的,她逃避的这些日子,从来未曾在意过他是怎样过的。
经过这些日子,筝玉也想明白了,当初萧逸云之所以生气,不是自己送去女人这件事情本身的问题,而是,自己这样的做法加上之前一系列的举动,无疑向他证明了一个非常冰冷的事实:大方,那是因为根本就不在乎。这也正是他伤心难过的原因。可是,人人都是有尊严的,对于一个像萧逸云这般优秀又性情内敛的男子,自尊心自然更加强烈。所以就算难过,黯然神伤,也做不到去死缠烂打。
筝玉突然记起前些日子在竹林里他说的那句话,“我怕公主会忘记”,当时向他承诺,不会忘记,也已经决定,自己既然继承了柏璃湘的身份,就尽可能的帮她照顾她的家人,不让他们难过,可是如今,自己都做了什么?
强烈的自责感在心中恣意缭绕,筝玉实在无法再这样镇定自若下去。她放下德福,整顿衣裙,起身向外面跑去,觉得如今知错就改还不算太晚。听见宝楹她们在后面叫她,也没有理会。
一口气跑到云水居门口,两扇黑漆木门依旧紧闭着,光洁的门板耀着太阳的光芒,璀璨而刺目。筝玉站在门前,她不知道萧逸云是否在里面,却又有些迟疑了。
进,还是不进?
时间越是久了,越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
心中太过于纠结,以至于没有注意到有人向这边靠近,等听到脚步声,来人已经与她相隔不到五步距离。
觉得有一双眼睛正毫不避讳的审视着她,筝玉也转过头去望向他。
入鬓的剑眉,细致的丹凤眼,挺鼻,薄唇,就那样不说不动,便自带一种妩媚风流。一袭广袖的黑袍,袖口领口处都镶有大约一寸半宽的暗红色镶边,上面隐约滑过的暗纹映着太阳的光辉,璀璨夺目。
望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俊美面容,筝玉有些惊异,萧逸云给她的印象一直是白衣翩翩高雅俊逸,只是不知这短短的十几天里,怎么突然就换了一种风格。
“驸……驸马。”二人对望许久,在筝玉发现如果她不开口说话,对方一定不会开口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了。
可是,真的好奇怪,才短短十几天功夫,竟然变化这么大。
这时,黑漆木门突然被从里面拉开,筝玉转头,看到映入眼睑的那张高雅俊美的面容时,一下子怔住了。
门外那黑袍男子向前走了两步,眨眨眼睛,意味不明地笑着:“哥,你得当心了,嫂子可是把我当成你了呢!”
萧逸云望了对面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黑衣男子一眼,又将目光移向筝玉,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公主怎的分不出了,他是二弟逸风啊!”
萧逸风打量了二人一番,不等筝玉开口,便很没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驸马?公主?哥,嫂子,你们平时都这样称呼对方吗?真有意思!”
萧逸云横了萧逸风一眼,显然不想纠结于这个问题,一边伸出一只手去,做出请的姿势,轻声道:“既然二弟来了,便快些进去罢。”
筝玉本是来找萧逸云和好的,又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所以才会犹豫。如今,来个了孪生弟弟萧逸风,那她方才纠结的问题似乎不用说出口也能一笔带过了,筝玉自然分外高兴,热情地道:“二弟快请进,我今早亲自采了荷叶露珠,给二弟沏茶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