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浑浊的目光淡淡地扫视着我与杨勇,他眼中威严依旧,我与杨勇跪在床边,泪如雨下。
“朕希望,日后你能善待广儿。”父皇语气平淡,却丝毫不容置疑。
杨勇连连点头,“儿臣必然不会为难杨广。”
这不过是一个空空的承诺。父皇叹了口气,道:“朕有五个儿子,无一不是皇后所生。勇儿,你可知道,为了让你当好这储君,朕与皇后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与广儿俱是我们的儿子,可为了你,朕不惜将他幽禁。”
我蓦然想起那时证明宣华夫人同杨广勾结的那方鸳鸯帕子,杨谅说是不知是何人放在他的书房,能够执掌所有局势,且不为人察觉的,除了二圣,还能有谁?还有母后凤钗里的字条,无一不是苦心安排。原来,他们废了杨勇,只是为了让他更加优秀,这其中,谁做了什么,他们是最清楚不过了。
“父皇,当初揭露宣华的帕子······”我还是想要印证一番。
父皇微微点头。
一瞬间,我的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杨勇也恍然明白过来,怔怔望着父皇,再也说不在二圣心目中,无论我们做了多少错事,其实都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他们统统都可以原谅。
仁寿四年八月十三,父皇病逝于仁寿宫大宝殿,举国大丧。他是安详地离开的,去赴下一场同母后相携的盛宴。
十月间,杨勇送葬至太陵,父皇与母后合葬,谥号文皇帝,入庙号高祖。
这年,杨勇已经当了二十四年的太子。
他同我在灵前相守,推迟了登基的日期。
我想要向他解释此前的避子汤一事,他却总不愿听我讲话。我自知伤透了他的心,也伤了他的自尊,我却不知道,若我把实情告诉他,他是否会更加难过。
国丧的这些日子,我几乎日日同他相守,他对我的话却是少之又少,温柔照旧,关心照旧,却总不愿意面对我。
他又瘦了许多。
萝芷殿再不复往昔的温暖,我每每回到寝宫,总觉得有一阵又一阵的凉意袭来,杨勇一直宿在紫云阁,偶尔来萝芷殿,也是早早安寝,背对着我。
正值法师进宫诵经的第三日,子萸急匆匆地到萝芷殿告诉我,说是殿下在诵经时晕倒在大殿了,让我快些去看看。
我到了那里,李大人刚刚诊了脉,说殿下脉象虚浮,是过度劳累所致,我听宫人们说,殿下这些时日胃口极差,不曾吃过几顿正经饭,加之近来劳累······我进了寝殿,杨勇已经醒了,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怕他看到我心里更加抑郁,我便轻手轻脚地合了门退了出来,子萸忧心道:“主子好歹进去看看,让殿下吃些东西才是。”
众位大臣们还在外面候着,我道殿下只是近来累了,让众位大臣先回大宝殿。
在院子里徘徊良久,我缓步走回萝芷殿,让欢樱研了墨来,缓缓在纸上写下一段话。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若殿下心中尚有梵儿,但求一见,妾愿明言汤药一事。”我狠心咬破手指,按了手印在纸上,只求他听我解释,他若连这个机会都不再给我,我便当真再也没了办法。
我把纸折成方形,让欢樱去交给杨勇。便等在西南角的褰裳楼里,在这里,我与他曾经精心为父皇母后准备皮影戏,也曾在此吟诗作赋,弹琴和曲。
他果真来了。
我见他进来,匆忙地站起来扶他坐下,倒了杯温茶给他,既而缓缓道:“我并非不想再为你生下孩儿,也并非有意要喝避子汤。”
他不言语,只淡淡的听我说。我深吸了口气,声音沙哑起来,“你知道···我曾中了乱情蛊之毒····我···那毒性···已经散于五脏六腑···即便此刻没有大碍···若是生下孩子,必然会把毒传之于他······”
他猛地抬起头,我看着他,“勇哥哥,我也想为你生下很多很多的孩子,我却不能冒这个险,我······”
“此话当真?”他看着我,眼里满是怜惜。
“可让王崇化来验。”我红了眼,“我并非有意瞒你,我每次喝下避子汤,都在害怕你会撞见。”
他把我揽进怀里,良久未曾说话,我静静靠着他的身体,他在浑身战栗,喃喃道:“是我不好,是我不该不由分说指责于你。咱们有景儿持盈便够了,从此便好好教养他们便够了。”
我怕他更受打击,便忙擦干了眼泪,道:“梵儿在膳司让子萸熬了肉汤,殿下去尝尝?”
他点头,似乎更觉有愧于我,有些语无伦次,“我···梵儿···我不该······”
我轻轻捂住他的嘴,“梵儿懂的,只要勇哥哥一切安好,便是梵儿天大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