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

又是一年的炎炎夏日来临，今年家里人没再出去避暑，因为刘家老太太的身体已经不行了。
刘家的老夫人今年九十九岁了。虽然注意保养着，可毕竟年岁摆在那儿。老太太对自己的状态似乎早有预见。最近几天，老太太都在不断地与家人交谈，叮嘱着自己的身后事。
几个年轻人最近也都住在家里，按照老太太的意思准备着。大家的心情似乎都很沉重，连几个小孩子都不像以往那样玩闹了。
终于老夫人开始不吃东西了。而且拒绝家人采取任何医疗措施。
几个年轻人都围在老夫人跟前。老太太看着几个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孩子脸上满是平和欣慰的笑容。
宝晴和晓菁、晓心等几个姐妹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张陆军和刘劲成也在一旁抹着眼睛。老太太挨个地抚着他们的脸颊，缓缓说道：“不哭了，谁都有这一天。家里交给你们了……”
按照老太太临终前的嘱咐，葬礼办得很简单。遗体火化后，骨灰与刘家老爷子的一起撒向了大海。
老太太的后事处理完后，集团的资产重新分配。按照老夫人的遗嘱，一直作为集团掌门的刘惜玉继承了百分之五十五的资产，大姐刘淑齐继承百分之二十五。哥哥刘辰东与二姐刘惜辰平分余下的百分之二十。
为了保障集团利益，老夫人的遗嘱中特别强调要求姊妹几人签署了一些关于股份转让等方面的相关文件。家中的房产除小区内这处和三山的那个避暑的大院子归刘惜玉继承外，其余各处都平均分配。但是老太太也说得很明白，不希望自己离世后这个家就这样散了，希望大家还能像以前那样亲亲热热地，常常在一起，互相协助着……
一年后。。。。。。
“姑姑。”海洋的宝贝女儿小点点趴在云菲的身上甜甜的笑着。
“云菲。有点儿事要跟你说一下。”海洋走进起居室，面色严肃地对云菲说道。
“什么？”云菲一边逗着点点一边问着。
“穆皓安回来了。”
“哦。”云菲的心里一顿，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受伤了。挺重的。”海洋慢慢地说着。
云菲正在逗着点点的手停了下来，心里莫名地开始发紧。
看着妹妹似有心动的样子，海洋继续说道：“他——不太好，一阵一阵的昏迷，情况不稳定，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里。”
心，竟然纠得更紧了。虽然这一年多，每次想起他的时候，都觉得他该死，可是……
“他怎么受的伤？”云菲朦胧着眼睛缓缓开口了。
“被自制炸弹炸伤的。幸亏是自制的，威力不是太大。否则，恐怕连渣儿都不剩了。”
云菲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了一起。虽然她一句话也没有说，眼睛里的水滴却已经要落下来了。
“去看看他吧。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呢。”
几分钟后，周云菲坐上了海洋的车，驶向了军区总医院。
自从去年云菲受伤后，穆皓安觉得自己应该再也没机会了。刚刚说完要比海洋更宠她，却马上就因为自己过分的行为让她受伤了。所以他很没出息地选择了离开。
一年多了，他们有一年多没见面了，甚至连个电话都没打过。这一年来，他不停地出去执行任务，要么就去参加演习，疯狂地训练，不让自己闲下来。他怕自己一静下来就会想起云菲看他时那种恨恨的眼神，他的心就会莫名地难受。
这次受伤，是因为要掩护公共场所无辜的群众。他本来计算着计时器上的时间足够把炸弹转移到空旷地带，可没想到对方很狡猾，计时器只是幌子，在他刚把炸弹抛出自己的手时，炸弹就爆炸了。。。。。。
他是昨天夜里被转回到军区医院的。躺在病床上的他上半身几乎没一处好地方，头部更是严重受伤，缠满了绷带。整个脸上只露出了嘴巴和一只肿得已经睁不开的眼睛。连在身上的各种设备显示着他尚不稳定的生命体征。
走廊里来来回回地不少人，有刚来的，也有要走的，都是穆家的亲友，还有他的战友。刘宝晴在上午的时候也来过，刚刚已经走了。还是宝晴让海洋带着云菲来看看他的。
坐在外面的穆志鹏和赵依雯面色苍白，神色凝重。他们的身边围满了亲友。赵依雯的眼睛已经肿了，一看就是哭的。而穆志鹏则勉强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与来探视的亲友们偶尔交谈几句。
军区医院召集了所有权威专家，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现在，就看他的造化了。
云菲没有打扰穆志鹏夫妇，而是悄悄地站在了窗口，隔着百叶窗的缝隙看着里面。云菲看不到穆皓安的样子，但能看见监控设备上不断闪动着的忽高忽低的数值和各种乱跳的波纹，说明他的状态极不稳定。里面的医护人员也在密切注意着他的情况……
周云菲在嘴里不断地小声念叨着：“你不会死的，不会的……”根本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满眼泪了。
直到下午的时候，几位主要负责的医生才面色稍缓地告诉穆志鹏夫妇，情况还好。比起早上的时候稳定多了，但还需要密切观察……
不知不觉，周云菲已经在窗前站了半天了。海洋看着她通红的眼睛低声说道：“他好多了，我们明天再来看他吧。”
“不，我想看他醒过来。”云菲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周海洋知道了，这个偶尔被妹妹咬牙切齿地骂着‘该死’的家伙，已经悄悄地走进了她的心里。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大概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吧！
两天后，穆少的情况终于基本稳定了。当他醒来后，见到云菲肿着眼睛站在自己面前时，心中忍不住一阵狂喜。不过他不能笑，因为脸上的伤太重了，严重到了几乎没有任何感觉的程度。
看见儿子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穆志鹏夫妇也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虽然命是保住了，但他的面部神经严重受损，而且右手臂因为重伤，几乎拿不了任何东西，左手也会时常出现颤抖的现象。
几次修复性的手术后，右手臂渐渐有了知觉，但还是没有力气。
而那张原本英俊的脸上却布满伤痕，让见过的人都觉得触目惊心。如果仅仅是难看也就算了，简直就到了令人恐怖的程度。尽管经过几次大小手术的修补，外表看似正常了。但是，神经损伤太严重，恐怕他从此以后只能摆着一张面具似的脸了。
现在的他只能勉强用左手拿东西，右手虽然有知觉，但却连一只杯子都拿不稳。而那张修补了若干次的脸上永远只能是一个表情。
那将真的变成一张周云菲最讨厌的墓碑脸了。
在经历了又一次失败的手术后，穆皓安绝望了。他背对着来探望他的云菲躺在床上，淡淡地说道：“你走吧。以后不要来看我了。”
云菲在进来之前，已经听赵依雯对她说了具体的情况。今天早上拆了纱布后，穆皓安发现自己的情况没有任何改观。他已经发了一上午的脾气了。一口东西没吃不说，还把屋子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
“为什么啊？”面对穆皓安的时候云菲佯装不知情。
“你明知故问吧。”他的声音又像以前那样清冷了。
“没有啊。我真的不知道。”云菲边说着边把带来的药膳舀了一些出来，放在小碗儿里。
“转过来！吃东西！”周云菲不理他的情绪，还像平常那样冲着他横着口气。
“我不吃。你走吧。别再来了。我现在是个废人了。右手连碗都端不住……”
“那就用左手嘛。”云菲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依旧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说着：“过来！自己拿着碗！”
“周云菲！你听不懂我的话吗？！”穆皓安呼地一下坐了起来，“我让你出去！”
“凭什么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啊？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听你的呀？”云菲也开始瞪眼睛，耍起了小姐脾气。
“你？！”穆皓安知道她在打岔，自己又说不过她，索性依旧躺倒在床上不理她了。
“哎！我叫你吃东西呢，你没听见啊？举得姑奶奶手都酸了，你装什么大爷啊！”
他还是不说话。
“小穆！”
“小皓！”
“小安子！”
“……”
不管云菲怎么变着法地逗他，他就是不答应，也不看她。生怕自己心一软，就又倒回到她的温柔乡里。而他，真的不想拖累她。她是那么优秀的女人，他不能让她这辈子都陪着自己这个废人。
碗里的汤都凉了，云菲又重新舀了一碗。这回她不再客气了，一手端着碗，一手就过来拉他，“你起来！”
“你走开！”他下了狠心，抬手甩开了她的胳膊。只听“叭”的一声，云菲手里的小碗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汤水也洒了她一身。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穆皓安没再听见云菲的声音。他的心倏地纠得紧紧的。
她终于要走了吧。从小到大应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她一定会受不了的。他闭上了眼睛，泪水悄悄地从眼角滑落。
走吧，重新去找一个有能力宠你的好男人。而我，只是个连水杯都端不稳的废人了……
半晌没听见声音。连脚步声也没有，更没听见开门的动静。
他慢慢地转过身，只见周云菲泪眼婆娑地站在那里。那样子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可怜巴巴的。
他的心狠狠地酸了一下。忍着酸楚低声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云菲的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只见她一撇嘴，嘤嘤泣道：“你烫到我了。好疼——”
“你，烫到哪儿了？”听她如此说，他急忙下了床用那只左手抓起她的手仔细地看着，“烫到哪儿了？是手还是身上？”
又见她满身的汤汁，心里又是一疼。这个笨丫头，怎么就不知道躲一下呢？
“穆皓安！你欺负我！”云菲忽然发起疯，她挣开他的手使劲地扯着他身上的衣服，又推又拉的。穆皓安则傻了似的站着，任她随意地揉搓着。直到把他推倒在床上，还不解气似的拿起枕头使劲往他身上砸着。边砸还边喊着：“叫你欺负我！谁让你欺负我的！你说呀！说呀！呜呜……”
云菲的哭喊声引来了不少人在房门外围观。穆志鹏夫妇刚从外面回来，见病房门前围了那么多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呢。仔细问了一下才知道是云菲在里面发脾气呢。赵依雯就要推门进去，却被穆志鹏拦住了。
“我进去劝劝，要是她伤了皓安怎么办哪？”赵依雯有些着急。
“你当儿子是纸糊的呀！再说，云菲哪能真的伤着他呀！等等再说。”
听见丈夫如此说，想想也是这么回事儿。于是两个人都等在了外面，谁也没有进去。
病房里，云菲依旧哭闹着。
穆皓安伸出手臂挡着她砸下来的枕头，还是不说话。直到云菲打累了，才停了下来。她把枕头扔到一边，继续‘呜呜’地哭着。
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毫无淑女形像的小女人，他的心再也硬不下去了。一把揽过她的头，将她的脸贴在了自己满是伤痕的胸前。
“周云菲，你会后悔的。如果你今天不走，以后就必须每天都面对着我这张墓碑脸了。”他哽咽着低声说道，“走吧，至少找一个会对你笑的男人。”
云菲咬着牙一把将他推倒，自己则骑坐在他的身上。伸手扯着他的两只耳朵大叫着，“你还说！你又不是今天才这样儿的！从我认识你的那天，你就长着一张墓碑脸！你根本就不会变表情！呜呜……你一定是喜欢别的女人了，是不是——。你骗我！你说你会比我哥更疼我——，可是你一直欺负我！你骗人——，你说，那个女人是谁——，啊，啊……”
周云菲哭得梨花带雨。穆皓安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你能不能别再装傻了！我们分手吧。随便你怎么认为，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了！”他忍着心中滴血的痛楚，咬牙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