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长秋殿。
“微臣见过帝太太后。”一走进凉亭,师丹就行礼道。
“哦,师大人来了。”傅瑶抬眼一瞟,掠过了站在师丹身前没有说话的刘欣看着师丹应道。
“呵呵,这长秋殿,倒是成了太后插花养心的清净圣地呀。”看着正在裁剪花枝的傅瑶,忽略了傅瑶对自己的无视,刘欣笑笑地说道。
“怎么,皇上几日都没来给哀家请安,今儿个倒有闲情逸致过来这里调侃哀家了?”傅瑶面容祥和不带情绪地淡淡应道。
“哪里,朕近日来公务繁忙,这才没能抽出时间来给太后问安。今日一得空闲,这不就立刻赶来给太后问安了嘛。”刘欣说道。
“什么公务缠得皇上这般紧,连给长辈问个安的空闲都没有了啊?”傅瑶不以为意。
“过几日朕有要事在身,所以公务必须勤加处理啊。”刘欣在傅瑶对面坐下说道。
“有什么要紧事需要皇上您这般费心呢?”傅瑶的语调依旧不起涟漪。
“朕……”
“启禀太后。”师丹截住了刘欣的话,见刘欣眼中露出的诧异,师丹递了一个眼神过去让刘欣安心,把接下来的事交给他就好。“近日来寒冬天气持续,想来百姓们的收成也是不好。近日来不断有下臣们奏报说洛阳一带灾情过后百姓生活还是不稳定,皇上日夜在替百姓的温饱忧心忡忡。故此,皇上特让臣到民间各地去视察视察民情。微臣过两日便要动身了,特来向太后报备一声,便准备出发。”
“哦?这大冷的天气,皇上怎么还忍心让师大人冒着风霜雪雨地外出巡视呢?”傅瑶语透惊奇。
“皇上甚是关心民间疾苦,能为皇上分忧解劳,这是微臣几世修来的福气。”师丹从头到尾的毕恭毕敬。“微臣还有一件事情,想求太后恩准。”师丹又说。
“嗯,师大人你说。”傅瑶与师丹关系并不好,主要是平日里傅瑶挺多主张师丹都持的是反对意见。但是从大局来看,师丹为汉室做了不少事情,所以傅瑶暂时是不会打师丹的主意的。
“皇上处理朝中事务已久,曾经几次和臣说过一直想到民间去亲身体察一番。趁此之际,微臣希望太后能够让皇上一同前行。”师丹没有废话,直接说道。
“师丹,你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果不其然,傅瑶并没有打算这么干脆地就给刘欣放行。
“太后,朕长日在宫中处理事务,却从来不到民间去体验民情,朕总觉得好像缺少了什么。若是不到民间亲身去体会,朕看不到百姓的疾苦,又怎么能够妥当地治理好汉室的江山呢?您说是吧,太后。”刘欣开始不要脸地卖乖。
“皇上出巡体察民情本是好事。但皇上你选什么时候不好,怎么偏偏在这寒天冻地的时候突然起了这般兴致呢?”从刘欣进入这长秋殿的凉亭起,傅瑶一直没有正眼看过刘欣,这会儿倒总算是正视刘欣的脸说了一句话了。
“太后所言极是。按说这样的寒天朕该在宫里好好呆着才是。”刘欣其实想说你自己不也是大冷天地坐在这凉亭披着嗖嗖的寒风颇有闲情逸致地插花呢嘛。
“可是近几日来朕在奏章中看到太多地方官员上报说各地由于大雪的关系,很多作物都无法存活,百姓们的温饱问题愈加严重。朕实在无法想象百姓们没有吃的是怎样一番景象。那毕竟是朕的臣民,朕于心不忍……”刘欣越扯越凶,听得一旁的师丹险些忍俊不住。
“皇上懂得关心民间疾苦,哀家甚感欣慰。只是,即使皇上此刻出巡了,难道又能给家家户户带去粟米不成?”傅瑶满眼的理解和关爱,看得刘欣心里直发毛。
“太后担心得是。只是,若是不让朕去看一看,朕只怕将会日夜操心寝食难安啊……”刘欣感慨得就差没有声泪俱下了。
“太后,您就理解皇上的一番苦心,成全了皇上吧。臣跟在皇上身边,也正好可以将多年来所看到的东西实地汇报给皇上;皇上亲身体会过民间疾苦之后,定然能够更加快速地学到一些东西的。”师丹实在看不下去刘欣那恶心死人的演技,只好急急地接过了刘欣的话赶紧进言。
“呵呵,师大人不愧是皇上的老师啊,随时随地不忘教给皇上一些有用的东西。”傅瑶拢了拢上好毛皮缝制而成的华贵外袍,“也好,要是选个风和日丽的时日,没准皇上还真的不能体会到什么民生民情呢。不过,皇上出巡是大事,千万不能马虎了。按礼制,该备的都给哀家认真准备好咯。”傅瑶以太后的威严结束了谈话。
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傅瑶眼中透着的光采越发让人不解。只是,有一种情绪却是一扫便知的——精明。
傅瑶绝对不会不明白刘欣特意来跟她绕了这么一大个圈子的目的。只是,即使明白,那又能如何呢?刘欣那日已经和她挑明了立场,表明了态度,她不能不顾及到后果。
只是,傅瑶有些好笑。刘欣其实不用特意带着师丹来作保的,他应该明白自己那一日的话对她傅瑶不是没有起到作用。也或许,刘欣是为了达到万无一失,所以才带上了师丹这把保险密钥。
思绪不断回转,到最后,傅瑶眼里敏锐地晶亮神色隐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傅瑶进入这汉宫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落寞色彩。傅瑶毕竟年事不低了,此时鬓角的灰白加上面容间岁月的痕迹,以及浑身上下骤然而出的沉沉的寂寥感,让傅瑶看上去竟是缺了平日那种高贵不容侵犯的逼人傲气!
两日后。
“皇上,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即刻便可出发了!”孙子严走到刘欣的车驾前禀报道。
“嗯,好,走吧。”刘欣话音一落,常侍便扯开嗓门大喊,宣告皇帝的出巡队伍正式从皇宫出发。
师丹骑在马上走在刘欣的车驾之前,而孙子严和楚君宾分别伴在车驾两侧;离身后较近的地方还跟着两队羽林;前前后后浩浩荡荡列了不少的侍卫。总之,这阵仗可真的是一点儿都没有马虎。
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皇帝寒冬出巡行动就此展开。而又有谁能想到,这般隆重的阵仗,名目上是出巡视察,但其实竟也只是皇帝陛下为了寻自己相思之人而作?
跟随在车驾两旁的孙子严和楚君宾脸上挂着同样的无奈神情,心里想着的是同一件事情——对宁朔将军的日益不满。
而走在前面的师丹是最看得清现在的情况的人了。其实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刘欣执意这么做定然会给黎影带去不好的影响。
先不说刘欣此时出巡的阵仗其实也不是刘欣的本意,皇上本人倒是希望轻装从简一身轻松地去看望黎影的;但也正如孙子严等人所担心的,若是皇帝贸然孤身出行不带些侍卫加以防备,那么很容易闹出许多让人不敢料想后果的麻烦事来。所以按着礼制,为了安全,刘欣的出巡队伍就造成了此番模样。
而无论结果是不是刘欣所乐见的,这过程就让众人不解甚至不满。既然火气不可能撒到大汉朝的天子身上,那么就要牵扯到系在长绳那头的那颗铃铛了。如此一来,黎影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众矢之的。
这其实和后宫嫔妃一旦某人一朝得宠就会被其他嫔妃嫉恨是同样的道理。只是,说师丹是出于私心想让黎影的处境变得尴尬也好,他就是没有向刘欣说出这件事被执行后的严重性。而刘欣,只忙着沉浸在自己何时可以见到黎影这件事上,哪里还有空闲心思去思考那些大道理。
一大批人以最快的速度赶路前行,刘欣会停在不少地方稍加探视,留了一日便又动身。一路走来大伙儿都显疲惫。好在刘欣一路也没有苛待大家。
“子严,你让师丹过来朕的车里。”刘欣几日来自己一个人闷坐在车里也觉得烦闷,和孙子严和楚君宾又没什么更多可聊的,想想还是和师丹比较有的说的。犹豫了好一阵,刘欣最终还是觉得把师丹招到自己身边来陪陪自己解解闷。
“将军……呃……师大人,皇上让大人到车驾里去。”差点忘了师丹不喜欢人称自己为“将军”,孙子严赶紧改口传话。
“到车驾里?为什么?”师丹尴尬道。他有些不敢去猜测刘欣在想什么。
“呃,这个臣就不知道了。”孙子严为难地说。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师丹说完翻身下马,把马交与随行的侍卫之后便往刘欣车驾的方向走去。短短的一截路,师丹走得异常不安。
“微臣参见皇上。”师丹站在刘欣车驾之外拱手道。
“不用多礼了,上来吧。”刘欣在车内说道。
师丹上了马车,走进车内。好在刘欣并没有看着自己,否则师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抬脚走进去了。
“师丹,我们就快到邯郸了吧?”两人沉默静坐了好一会儿之后,刘欣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是啊,若是依照现在的行车速度来看的话,明日即可到达邯郸了皇上。”师丹也是一本正经地回答。
“哦……”刘欣掀开了珠帘,冷风吹进车里,把刘欣飘渺的声音撩得凌乱。
把师丹叫进来,刘欣却是再找不到话题。于是两人一直在车里这么沉默着,沉重地到达了邯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