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又睡了一觉,隐约觉得窗外还是阳光明媚,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只觉得胃有些隐隐作痛。因为高烧双腿也很酸很烫,脑袋像塞了个膨胀的气球不断往外挤,头痛欲裂……
不行,我得起来吃点东西。
我披了件衣服,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了,饭堂没开门,我只好到楼下小卖部买面包和水。
其实我吃不下东西,只是很渴。但是不吃胃很疼。如果是在家里,妈妈肯定会给我煮热粥吃,爷爷会在我床头边陪我,虽然说的话很无聊,但是他老人家会一直陪着我,就算我睡过去了,半梦半醒间也还能看见他坐在床头……我想回家……
“郭筱达,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心头一跳,是高僧的声音!
我现在不想听到他的声音。这个人一出现,仿佛就印证了我所有的失败,我一败涂地,渣都不剩了,现在只能躲在没有人的角落啃面包,我只想一个人舔伤口,他还要来打扰我!
而我这不争气的心脏还疯狂在跳,好像巴不得从我口里跳出来让他知道我喜欢他似的……为什么什么都不顺利!
“郭筱达,你怎么哭了?”高僧的声音微微一讶。
我哭得更厉害了。
不管了,我那么丢脸的时候都被他撞见了,现在更丢脸我也不在乎了,反正这个人就是我的天敌……
后来是怎么到的医院,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高僧就坐在我床头看杂志。
其实这个小白脸挺帅的。
他很白,鼻子也很挺,一副眼镜架在上面,就多了几分书卷气。
他总是很冷静,很从容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起那句古语:
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听说他是北央大学毕业的博士,还去国外留过学,在什么集团工作,总之是很厉害的人,怎么会想到跑来帮人带一群小屁孩的课呢?
而且高中班主任这活儿,很累人的。
“曾老师。”
他的目光从杂志里抬起,落到我身上微微一笑,我的心瞬间被电了一下。这男人真不得了……
“醒了?好点了吗?”说着他伸出手掌探了探我的额头。
他的手很大,干燥而温暖,我希望额头上那只手永远也不要拿开。
“嗯,退得差不多了。我打了电话给你家长,你这两天先回家休息一下,把身子养好了再上学。”
不知道是不是他只是暂时代理管我们的原因,总觉得他对我们很纵容,不像陈老师那样这也不许做那也要注意,天天挨批。这大概也是他不在乎的表现吧。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其实我知道,对他来说,我只是个两个月后就会成为陌生人的学生而已。
忽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对我说了声“抱歉”,就走到外面接电话。
我极力去偷听,只听见他叫电话里的人“小枫”。
是个女人。
会是他的女朋友吗?
后来妈妈来了,曾老师陪我们一起出的医院。妈妈开了车过来,说要载曾老师一程。我觉得我妈没有比此刻更美丽动人,智慧大方的时候了,我期待的看着曾老师。
可他还是那个招牌的微笑,“谢谢,不过我还有点事,朋友已经在那边等我了。”
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树下停靠的车,车边依偎着一个高瘦的长发女人望着我们这个方向。我看不清她的样子,但下意识觉得是个很风韵很有手段的女人。
我知道,我只是嫉妒了。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听见妈妈感慨地说:“你们这个曾老师不简单啊,年轻帅气,风度翩翩,应该不是普通子弟。而且女朋友也漂亮,这种人怎么可能是当老师的?当公子哥儿还差不多……小大你怎么不说话?病得很辛苦吧,回家给你煮瘦肉青菜粥。”
我应了声:“嗯。”
车窗外面的风景暗下来,街灯和霓虹飞驰而过,寂寞的,有点像我莫名其妙就失恋的初恋。
回家吃了粥睡了一觉,第二天我的烧就全都退了。
妈妈问我要不要去上学。我觉得现在的心境实在难以去面对学校的种种,加上已经周五了,免得郊外来回跑,我便又在家里睡了一天。
第二天周六,爸爸和妈妈陪爷爷去了邻市的阿姨家,二小跑来我家找我。
“小大,你怎么样了?昨天级长说你去医院了,吓我一大跳!都是我不好,光顾着校运会的事情,我应该留下来陪你的。”二小内疚的看着我。
其实我知道这孩子不是故意的。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她是心地很善良很忠直的孩子,我笑了笑,“那有什么,我都好了。以前我当班长的时候也是忙得脚不沾地,你也没生过我的气啊。”
二小一听,终于松了口气,“我就知道小大你最好了!班里的同学知道你病倒了,都很担心你。看你现在有精神了,那我就放心啦。”
我微微一愣,“大家担心我?”
“是啊,昨晚第二节晚修的时候你没来,大家都挺奇怪的,高以翔就去问曾老师,结果曾老师也不在,后来级长告诉我们曾老师把你送去医院了,把我们都吓坏了,还以为你出了什么大事呢!”
我还以为大家都挺讨厌我的,没想到……
二小见我还有些闷闷不乐,笑眯眯的提议道:“小大,你要是真好了,我们出去玩玩吧。我请你看电影?我爸知道我来找你,偷偷给了我一百块,我们可以去吃好吃的!”
看电影的地方是市区的购物中心,很繁华的一个大百货商场。很多学生白领都爱来这里。我跟二小看完电影出来,去一楼的甜品小栈吃雪糕。
我们一人点了一客水果冰淇淋拼盘和一份抹茶红豆华夫饼,吃得正兴起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二小忽然“咦”了一声。
“是曾老师啊。曾老师!”我还来不及阻止,她已经扯开嗓子兴奋地招呼着不远处的曾老师。
唉,怎么说呢?狭路相逢吧……
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好几个朋友,可以说是一群人。
难怪二小一眼就看到他,曾老师的这群朋友一个个都是俊男美女,质量相当高啊!
“你们也在这喝下午茶?”曾老师含笑走过来。
“是啊,曾老师,你的朋友都好帅好漂亮啊,里面有没有我师母啊?”二小八卦的问道。
我的心倏然一紧,目光瞟向不远处人群中那个长发美女。
就是上次在医院门口的“小枫”。
只听曾老师低笑一声:“你们还没有师母。”
我听见了什么?
那就像春风轻轻抚慰我心疼的皱褶,天大的好消息啊!
“阿界,这两位是?”一道温和的女声响起。
越过曾老师的肩头,我看见一个女人……我该怎么形容……她的五官很清秀,不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女,但是那一身的气质仿佛像一块沐浴在阳光下的美玉,泛着温润脱俗的淡淡辉光,让人无法忽略。
我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及踝长裙,还套了件薄薄针织衫。大夏天的穿成这样,算是非常热了。
但是她整个人就像从冰雪中出来一样,清新飘逸,不食人间烟火。
而且,她叫曾老师……阿界。
曾界。阿界。
可想而知的亲密。
“我不是在一中代课么?这两个是我班上的同学。”曾老师见她走上来,很自然的将手伸到她腰后,佯扶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细微的举动像恶魔掐住了我的咽喉,让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原来是‘曾老师’的学生。”她有些调笑的说了声,曾老师无奈而纵容的笑了笑,乖乖任她调侃。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除了招牌微笑以外的笑容。无奈中带了点温柔,还带了点别的什么……我已不愿多看。
“既然是‘曾老师’的学生,那我们就一起喝下午茶吧。”那个叫“小枫”的女人也走上前来,搭着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的肩膀。
最后同行的那个帅的惨绝人寰人神共愤倾国倾城(二小的原话……)的帅哥也走上来,我们六个人挤了一张桌,最后服务员看不过眼,帮我们又加拼了一张桌子,才不至于挤得呼吸不过来。
那个叫“小枫”的女人很是豪迈的舀了一大勺冰淇淋,一边吃一边问:“你们曾老师平时在学校教的怎么样啊?是不是觉得他慢吞吞的,什么都无所谓啊?”
二小知道这几位一坐下,今天肯定不用自己埋单,高兴地不得了,雀跃的点头:“是啊江姐姐,其实老师教的挺好的,就是太帅了,上课会不小心走神。”
“哈哈哈,”那个“小枫”朗声大笑,赞同的连连拍着二小的肩膀,“有眼光,有眼光!不错!小美女有男朋友了没?姐姐手里可有好些青年才俊……”
曾老师轻轻一唤:“江小枫。”
那个“小枫”咧嘴一笑,转口道:“孩子你还小还小,五年后再来找我,我一定不遗余力的帮你哈!”
这个女人……真是出乎意料的……豪放。
忽然坐在对面的曾老师清烁的目光往我这一扫,我心头一跳。
他问道:“郭筱达,你身体怎么样了?”
我的心又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感觉到四周的目光,我连忙低下头,生怕被人看出我的秘密。
“我已经好了,谢谢老师关心。”
“那就好。虽然病好了,但凉的不能多吃,这个给你。”说着,他把自己跟前的蛋糕推给我,又把我的冰激凌球拿到自己跟前。
我心一悸。
尚未来得及细想,就听见“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说:“阿界,你不是不喜欢吃甜?而且还是雪糕。”
他不喜欢吃甜,却为了我……
“抹茶不会很甜,而且,”他弯起眼睛,笑容清澈中有些小得瑟,“你不能吃雪糕。”
他真像个孩子。
忽然间,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不着痕迹的把手中的叉子放下,因为放不对位置,掉到了桌上,“咣啷”清脆一声。
倾国倾城的帅哥其实很冷漠,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在这个时候猛地抓住那个女人的手,沉声问:“怎么了?”
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慌乱。
一瞬间,曾老师和“小枫”脸色一变,我甚至感觉到他们的呼吸像停了一般,神色凝重的端详着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
我只觉得她唇色白了些,眼睛有些黑得吓人。
二小一头雾水的看着我。
我晕,我还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呢。
曾老师的双眼紧紧锁着那个女人,忽然间,他噌的站了起来,一步跨到那女人身旁,握着她的手,蹲下身仰望着她。
我的心猛然揪痛了起来。
虔诚得,宛如骑士般的姿态。
“季蓝,告诉我,你是不是不舒服?”他轻声地问。
声音轻得不能再轻,好像有什么横亘在他们面前,稍稍喘一口大气,就会全部崩塌。
像是有人把我越拉越远,他们交谈的画面渐渐离我远去。有个懵懂的意识慢慢浮上心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努力想抓住,可它一闪而过。
后来那个女人轻轻笑了,有些苦涩,又有些悲伤,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他们三个人瞬间二话不说,极有默契的一人抱起她,一人去开车,一人扔下钱向我们告辞。
他们走后,二小忍不住咋舌:“那人是何方神圣,让那三个天之骄子一样的人这么慌张。”
对啊,那是何方神圣呢?
连续三天曾老师都没来学校,我们的数学课果然让一班的梁老师代了。他没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事情。
今天我仔细算了算时间,原来曾老师已经代了将近一个半月的课了。也就是说,还有半个月,两个星期,十天,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弓道社有一扇窗,是我很喜欢的。
窗口外面正好是一棵一人合抱的五角枫,夏天的时候坐在这扇窗下,濡湿的风穿过枫叶来到跟前,就会变成清凉舒适的温度。
弓道有一门修行是我很喜欢的,就是禅坐。
我总是喜欢隔着这扇窗禅坐,听着窗外的风声,树叶声,心会渐渐安宁。
我发现,我好像慢慢喜欢上弓道了。
何小老头今天恰好来指导,见到我,笑眯眯的走过来,望了望窗外说:“你们曾老师以前最喜欢在这扇窗下禅坐了。”
“嗯?”我意外地看着何小老头。
他老人家眯着眼睛点点头,“是啊,我都还记得,曾界的弓道很厉害的,常常就坐在这里禅坐,他身板很直,不管禅坐还是起势,都是相当漂亮的。”
原来……难怪他当时会说“弓道很好”,不是附和说说,而是真的有感而发。
“不过啊,他总是很无奈输给季蓝呢。”
季蓝!这个名字瞬间戳中我最敏感的神经。
“季蓝……是谁?”
“算起来是你们的大大大师姐了。她和曲方云可是我们一中的荣耀,跟你们曾老师从小认识。她的弓道那才叫一个艺术,但凡她射出的箭每箭必中,弓法遒劲有力,行云流水,力道从容,连你们曾老师都要甘拜下风。以前他们两个一比箭,弓道社里里外外都会挤满了人。”老人家回忆起当年,忍不住呵呵而笑,那张难掩风霜的脸上写满骄傲。
但他话锋一转,忽然叹息了一声:“可惜啊……季蓝那孩子后来瞎了,再也不能练弓了。好好一个苗子……”
我浑身的血液凝固住,宛如五道天雷齐齐劈了下来。
“……瞎了?”
那天见到的那个清逸脱俗的女人,她……竟然是个瞎子?
难怪她连勺子都放不好,难怪她要别人抱着离开,因为她看不见。不对,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她明明是看着我走过来的,她是看得见的。
“老师,那个季蓝,她很厉害么?”我压抑着声音,生怕被人听出颤抖。
何小老头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你不知道她吗?她是国际一流的软件编程师,我们学校公开课用的‘极致3’就是她设计的。她跟曲方云堪称天才,十几年前在国内外都非常有名。这两年他们事业稳定下来,倒越来越低调了。季蓝那孩子身体不好,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晚上第一节晚修,借了梁老师的电脑上网,我特意搜索了“季蓝”“曲方云”的关键词。出来的搜索结果竟然多得惊人。
我一目十行地看——最佳辩手,计算机世界冠军,化学,英语,演讲,弓道……原来她真的无所无能,而她的光芒旁边,永远伴随着她的青梅竹马——曲方云。他们就像双面斗士,披荆斩棘,过关斩将,一路披星戴月闯荡至今。她甚至曾一度生命垂危。
我翻看了关于季蓝的好多个视频,札幌弓道大赛的,全国辩论总决赛得奖的,有负面新闻时受媒体采访的,发布“极致”系列的发言时的。
浩瀚雅然的从容,狷狂不羁的傲气,坚毅庄重的清英。她专注的垂眸,淡然微笑的侧脸,含泪坚定的眼神。大概真的是天妒英才,这样的人,倘若不是生命朝不保夕,会如何颠倒众生?
想起初见她的刹那,那像冰天雪地中走来的,让人为之动容的浩然正气。
是啊,那样超凡的气度,就应当匹配这样的背景身世。
我还有什么可不服的?
他爱着她,深爱着她。他爱着这样一个人,我还有什么可不甘心?
第二天一早到教室,竟然看见曾界的身影。他来了!
“曾老师!”我跳到他身后喊道。
他转过身来,面容略有些疲惫,却也还是微笑的看着我:“郭筱达,早上好。”
“老师……”
“曾老师,早上的短会快开始了。”
“好,我马上过去。郭筱达,你快进去吧。”说完,他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天有两节数学课,曾界总是不需要拿课本。他每节课要讲授的点总是清晰而直接,简洁明了地讲完理论概念,直接就开始例题示范。
他喜欢右手插进口袋里,左手拿粉笔,写黑板的时候,他会体贴的侧身露出板书的内容,让学生能够跟得上他的速度。
他的笔速很快,字也很漂亮,一开始他自我介绍的时候,在黑板上留的那两个字,当初我对他有抵触,其实我很清楚,那样的字迹,照爷爷的话说:很有风骨。
他的背果然很直,又因为瘦,看上去端然独立,散发着不可言说的清贵。
似乎那天见到的他的朋友们,都是如出一辙的气质。新闻里说他们是发小,这些人一起经历过那么多,有生以来都不曾分离,该是多么深厚的情谊。
我顿时有些羡慕了。
我觉得自己就像在看一部电影,距离我很遥远的电影。而我,无论如何投入其中,终究只是个局外人。
“你最近大有长进啊郭筱达。”何小老头看着我笑眯眯的点头说道。
我扬眉得瑟:“那是,以前那是我不练!”
何小老头狠狠推了我的脑袋,“还敢得瑟!不练你也好意思说。”
我厚着脸皮:“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说得对。”曾界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曾老师!”
他朝我走近,眼里有些喜悦,“看来让你多练习是对的。其实我看你就很有练弓道的风骨,有天分却白白浪费,是很可惜的事情。要知道有些人热爱着,却无法企及,相比之下,你是很幸运的,郭筱达。”
我郑重的点点头,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有些人”是谁。
那个人的弓道有超凡功力,我自己练过就清楚,并不是光有天分就可以了,那个人一定付出了莫大的努力,然而她却要被迫割舍这份才华,无需去想象,我也知道会有多痛。
可是老师,哪怕我怜惜也敬佩着那个人,可你知不知道,她已经是别人的人了,你的念念不忘,真的好吗?
心中隐痛,仿佛成了我每次见到他的条件反射。
又到了周末,妈妈给我打电话叫我自己打车回家。我背着书包在公交车站等车,竟然看见他。
我练完弓才出来的,学校已经没什么人了。
校门口的站台也很冷清,我去到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身姿如松般立在公交车站牌前面,很认真的看着上面的信息。
“曾老师。”我轻轻唤他。
他转过身来,有些意外的看着我,“郭筱达?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我垂下眼眸,有些不能直视他清澈的眼睛,“我刚练完弓。”
他似乎很高兴,声音里比平时多了份温度,“弓道要勤练习,你以后一定会做得很好,老师有信心。”
老师有信心。老师。呵。
我的心被这句话缠了起来。
死死拽着,不能呼吸。
“我好久没坐公交车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会有很多变化,没想到站牌上的车还是一样,连站名也没变。”他的声音很温柔,混在夕阳的余晖里,仿佛在跟爱人呢喃。
这样的时刻,你是不是又想起了她?
我们上了同一路车,接近终点站的公车没什么人,我们坐在双人座上,他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很有风度的让我坐在里面,彼此保留了恰到好处的距离。
落日余晖洒满了田野,车厢里播着一首歌,哀伤的男声轻柔的唱着:[灯火阑珊的世界,每一夜,每一夜,闪烁后凋谢。天色微亮的旷野,每一页,每一页,发烫的冰雪。]
我侧过脸去看他,他沉默而温和的眼睛淡淡的望着前方。
他知道我在看他,他却无动于衷。
心中哽痛越发的深,其实你知道,你是知道的。曾界,你知道我的秘密,你如此艰苦卓绝的爱着一个人,你怎么会察觉不到我呢?
“老师……”
“今天的天气真的很舒服,”他微笑着打断我,“这样的落日,让我想起很多中学的回忆,以前我们周末一放假,会抢着坐公车——”
“曾界!”我捏紧拳头,低吼他的名字。
“你是不是看不起十七岁的感情?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不懂?你是不是在笑我只是一时冲动?”
我无法自控的质问他。
觉得自己卑微而羞愤,他从来波澜不惊,连面对我的感情也一样,镇定的仿佛我是空气。
似乎他的温文,只是他用以疏离的武器。
然而我抬头望他时,深深怔愣。
……消失了。
他那常挂在嘴角的淡淡笑意,慢慢消失了,他转过脸来,眸光越过我,落在田野间。
汽车向前噜噜驶进,风景倒退,有点像褪了色的照片。
他说了一句话,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声音。
“我从没有看不起十七岁的感情,我知道,哪怕是七岁的感情,也足以坚持一生。”
我的心脏深深为之一颤。
七岁的感情……就让你坚持了一生么?
他已经,拒绝了我。
我低着头从车上下来,背对着公车,眼泪无声无息的滚落。
[辽无边际的苍翠田野,
风吹来稻田的香气,
静默的时光,汽车轰鸣,
沉默的瞬间,擦拳的肩,
你我距离遥远。]
一个星期后,陈老师回来了,他不告而别。我也没有再见过他。就像做了场梦,可我知道这并不是梦。他的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微笑,每一个眼神,都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永远记得你站在站牌前微微仰脸的端然的背影——我无疾而终的初恋。
[用背影让故事完结,孤独是你昂贵的注解。日与夜,多少
荒唐岁月。你如热雪,你从未妥协。你本如刀锋清冽,但
你却,但你却,柔软而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