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世不论今生（二）

　　乾坤殿位于天地最高处的十重天上，古灵修为不够从乾坤殿下去容易，但爬上去，就累得她差点丢了半条命，她极少出乾坤殿，当然，有时候无聊还是会和小舞一起偷偷溜出去瞧瞧外面的世界，要是平时，只要一回到乾坤殿，古灵一定立马钻进自己的被窝里睡个三天三夜补补元气，可是今天，她刚到大殿门口，就停了下来。
古灵一脸窘迫地望着小舞，小舞见状，吓了一跳，忙端着一副大姐姐的模样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安慰道：“古灵乖乖，怎么了？你应该累了吧，走，我们回去休息吧。”
“我有点担心……”古灵没有动，低着头揪着自己白色的衣裙一脸担忧得样子。
“怎么了？”
“凌彻虽然平时不喜欢赴宴那些事儿，但是我们这样草率真的好吗？天帝再怎么说也是仙界之主，我们好像没有给他半分脸面……这样处事，我怕他怪我……”
听了古灵一番好似认错的话之后，小舞的脸色难看地说不出话来了，她心里暗自苦恼：我的小祖宗！你知道刚才还……
“其实我是想在凌霄殿待会儿的，看起来还比较好玩的样子，但是我实在不喜欢那个公主，看着就不喜欢。”古灵抬着一双大眼睛，愁闷苦脸的望着小舞，“凌彻他虽然是高高在上的神灵，但做事向来有分寸，我们这样做，实在不好，实在不好。”
小舞一脸无奈地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我看你啊，就是平时被上神宠坏了，你方才在凌霄殿的样子，我瞧着比那公主都还嚣张，难怪你看不惯那公主，其实你们……”
“等会要是凌彻问起，我应该怎么跟他说呢？”
“要不我跟他说我突然想他了，就回来早了点，或者说凌霄殿的点心不如乾坤殿的点心好吃，我就回来了，或者说我当时从乾坤殿下去费了好大力气，累得糊涂了……”
   “总之不能那么直白地告诉他，我是故意把天帝气到了，他要是知道我在外面仗着他撑腰那么目中无人，他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
古灵自言自语说了一大堆，最后装着认真思索了一番后，总结了一个结果，“小舞啊！我们还是先找到凌彻再说吧，要是他在修炼我们就可以不用跟他说这些，就不用苦恼了！”
“小祖宗，原来你刚才都没有听我说啊！算了算了！你自己想吧，总之这次别拿我当替死鬼了，记得上次你把西海龙王送给上神的夜明珠给砸了，结果推到我身上。”想起以前的种种先例，小舞有预感，这次自己又得遭殃，幸亏上神神力广大一切事情都了如指掌，否则自己现在就不会那么安然无恙地站在这儿了。
古灵踮起脚尖安慰式地拍拍她的肩膀，佯作少年老成地说道：“没事的没事的，小舞，你要明白，好朋友就是在这个时候发挥作用的。”
小舞哼了一声，撇过脸去。
“好啦！好啦！我的小舞姐姐，咱们现在应该去找找凌彻在哪儿……”古灵精灵古怪地作了个鬼脸，拉着小舞的手一蹦一跳地往乾坤殿走去。
乾坤殿分为四个院，主院，蒂灵院，紫御院和泯尘院，虽然只有四个院子，可是乾坤殿到底有多大，古灵来这里几千年了，都没有逛完，就单说主院，虽然主院里只有一个擎天柱，但擎天柱周围是无边无际的白云，根本望不到边，凌彻除了有时候会来擎天柱下站会儿之外，不会在周边到处乱逛，古灵推断，凌彻只能在他自己住的紫御院里呆着了……
蒂灵院和泯尘院他很少去，他还在周围下了结界并下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古灵以前偷偷听一些老一辈的仙人们说过，一万年前天地间除了凌彻上神之外还有两位上神，而这两位上神就是居住在蒂灵院和泯尘院中。
小舞和古灵悄悄潜入紫御院，她们四处搜索着……
首先是，凌彻没有在房间里……
也没有在书房……
难道在她们的房间？小舞和古灵面面相觑，一口气推开自己房间的房门，还是没有人影。
几番努力之下，她们终于发现了凌彻的身影。
清泉水汩汩落下，打在铺满青苔的岩石上，清泠悦耳，她们扒开池子旁的灌木，水雾四散，一股清爽之气迎面扑来。
“那是……”古灵眼睛瞪得像圆球一样大，她指着前方，刚要说话，就被小舞捂住了嘴。
入目之处，是一个俊秀挺拔的背影，轮廓分明的侧脸，他没有穿衣服，墨发湿漉漉地披着，后背大半露在空气中，水花晶莹剔透地溅在他的肌肤上，那样的肌肤，白如昆仑之雪，甚至比女子的肌肤都还要白皙。
凌彻上神在洗澡！
古灵张着嘴，傻眼地看着在水光包围中男子朦胧的身影，同时傻眼地，还有小舞。
凌彻上神的美貌六界中无人能敌，以前她们以为，这只是个传说……
“看够了没有……”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地威严。
她们暗道不好！那个声音在身后，不知何时，那个在水中的男子已经消失不见，凌彻穿戴整齐地出现在了她们身后，披散的发丝间还沾着一丝水露之气，他眉头微皱，似乎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古灵想来这次她们又难逃一劫。
她们两个看到了他那个销魂的样子，是不是会被灭口……
古灵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知道他此刻的眼神一定挺吓人的，她慢慢凑到小舞耳朵面前，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句：“小舞姐姐，等会回去我把我所有的杏仁糕都分给你……”
“啊！”小舞刚抬头，哪儿还有古灵的影子，她就在这个时候跑得比兔子还快，留下一个难惹的大佛让她应付。
凌彻不高兴的皱着眉头，装着不知道眼前少了一个人一样，他没有说话，光是看着小舞的神情都足够令她心惊胆战的了。
“上神，我……”她不敢抬头，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最后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嗖的一声变回了真身。
这下看你把我怎么办！
凌彻望着这只在他脚边可怜巴巴的红狐狸，心里暗自偷笑，可是碍于上神的身份不便笑出声来，这憋笑的滋味真不好受，他其实也没生气，就是吓唬吓唬她们，哪儿知道古灵这丫头溜得真快，就像是他会吃了她一样。
凌彻无奈地看了眼脚边皮毛皱一块儿一副沮丧样的红狐狸，他身形一转决定还是先去追古灵吧，那丫头是该好好教训教训了。
古灵跑回自己的房间躲了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到凌彻没有追上来她也放下了心，这次要是被他捉到，指不定是屁股开花还是头上长包子呢，也不知道小舞怎么样了，跟凌彻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知道以他的性格是不会重罚小舞的，倒是她自己，要是被捉住了，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还好还好，又逃过一劫！
就在她暗自庆幸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阵冷风袭来……糟了！难道是……
她怯怯地转过身去，果然不出所料，凌彻正靠着房门环抱双臂一脸冰霜地望着她，那样的目光，着实瘆人，她刻意避开他的目光，可怜兮兮地嘟哝道：“我不是故意看到的。”
“看到什么？”他面无表情，语气平平，哪儿见半分怒意。
“没，没什么……”既然他不提，她难道还想提起吗？她立马转移了话题，“我很累，想休息休息补补元气，你出去吧。”
“累？凌霄殿的宴会没散，我的古灵仙子回来的真快啊！”他眼含三分笑意低头看着娇小的她。
他还是提起了那件事，古灵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那么早回来了？”他直接问道。
古灵低着头不敢看他，嗫嚅道：“我……我想……我想吃杏仁酥了。”
“我还以为你想我了呢！”他说得小声，她没有听见，或许是撒谎惯了，她脸都不红一下，这样的本事都是他这些年“训练”出来的，他看着她白中泛红的面孔，心里难得欢喜，看了许久，他咳了一声正色道：“这天帝好歹也是仙界之主，你怎么可以这样没规矩，你平时怎么任性都好，这不该任性的时候还任性。”
“你不就是在怪我丢了你上神的面子嘛！”她小嘴嘟起，脸蛋红扑扑地就像苹果一样。
“笑话！我执掌六界，谁不惧我？难道我还怕你丢面子不成？”
“那这次又有什么关系嘛，你知道吗？天帝竟然把小舞安排到偏位去，看着就来气。”
他拿她没办法，也怪他平时太宠着她，没有把她教育好，才让她如此不知轻重地任性妄为，所幸他贵为上神之尊，有足够的能力护着她。
见他没说话，她以为是他生气了，她怯怯地伸出小手拽着他的衣裾，“凌彻，别生气，大不了我再去凌霄殿给天帝赔罪便是。”
她这个样子着实可爱，肉嘟嘟的小脸蛋，浓黑的大眼睛像是沾了露水了葡萄，他怎么忍心对她生气，他宠溺地敲了敲她的额头，道：“你还赔罪呢！我知道你心里高傲，才不会委屈自己去给天帝赔罪呢，这事儿也没什么，有我在，你怎么任性都可以。”
古灵顿时松了一口气，苦恼了那么久，终于又逃脱了一劫。
“凌彻，我最近老是做一个梦。”想了想，还是把之前那个梦的事情告诉他，他是无所不能的神灵，可能知道这梦的缘故。
“什么梦？”
“我梦到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和一个男子……”
“然后呢？”凌彻脸色微变，低声问道。
古灵很努力的回想，脑子里却空茫一片，为什么她怎么都想起来那个女子和男子的长相？可是那种仿佛锥入骨髓的绝望和哀恸，却真真实实的存在。
“然后周围是落下如雪的花，很漂亮，那个女子好像是很喜欢那个男子的，可是后来，他们没有在一起。”她省却了自己流眼泪的那段，简单地说了出来。
凌彻沉默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他抬头望着远处直入云天的擎天柱，原本冷如冰霜的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伤感。
古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擎天柱没入云端之上，暗紫色的用古文若隐若现，“凌彻”二字闪着淡淡的紫光，孤零零的立在云里雾里。
她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当他又是怀念其他两位上神了。
据说盘古开天辟地，造就神族，可是神灵都逃不过命运终有毁灭的一日，盘古不忍神族就此消泯世间，便用自身余下的灵力结合神器命轮之力造就了三位上神——北辰，凌彻和天珩，说也奇怪，这三位上神本该都是男子，却不知为何，神体在混沌天际凝聚的时候，北辰上神偏偏出了一个女子的相貌，而且其貌之绝美，足以撼动六界。
这三位上神曾同时住在乾坤殿，庇护六界苍生，可是一万年前一场魔神之劫，北辰天珩两位上神双双殉世，如今只剩下凌彻上神一人独守乾坤殿。
想来也孤寂至极，古灵总是看他独自仰望擎天柱，想是在怀念逝去的两位上神，古灵还想继续问他梦的事情，最终还是不忍打破他此刻怀念的心情。
“我先走了。”脚步刚刚挪动，忽然才想起来，这里是自己的屋子。
凌彻回过心绪，望着她叹了一声，“你想问什么？”
“梦里的两人是谁？”她开门见山。
“不知道。”他说得很自然。
“你骗我！”高高在上的神灵，怎么可能不知道？在她心里，神灵应该什么都知道的。
“你的前世。”
他倒是不拐弯抹角，令她有些吃惊。
“那个男子是谁？”
“我说是我呢？”
她没有回答，心里越加疑惑，神灵亘古长存，与天同在，怎么可能有什么前世？再说了，梦里那个人的言语，虽然淡漠但始终带着一股温润的感觉，而凌彻，可能是做上神做久了，哪怕对着她的时候目光里有宠爱，但从未见过如沐春风的温润之感，反而有时候有些冷漠凌厉，也就是这样的神情才可以威慑众人。
“这些重要吗？你如果不想做这样的梦，我可以用法术给你锁住。”他抬起手，正准备施法却被她躲开。
“不要！”
“人都有无数个前世今生，除了神灵，谁都逃不过轮回的宿命，只是迟早的问题，那么多个前世今生，无数个与你擦肩而过的人，这些重要吗？”
她摇摇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想来自己也应该是轮回过的，那么多的前世今生，如果都要知道的话一个脑袋怎么装得下。
“古灵，改忘记的就要忘记。”
她没有细细揣摩这句话的意思，顺口接道：“凌彻，你忘记了吗？”
他是掌管六界苍生的生灵，看透轮回生死，可是他真的就可以忘记过去吗？那两位上神已经离去万年之久，但他想起他们的时候那忧伤的神情却是越积越深。
你真的忘记了吗？
如今的你，风光无限，权倾六界，却是只得孤寂永生。
她真不知道，那些没有她陪伴的日子，他一个人面对云海茫茫，山河万里，又该是怎么寂寥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