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第二节）

“好雅致呀！赵明才果然就是赵明才，什么打击都扛得住，活脱脱一个不倒翁呀！”
赵明才正在赞叹不已的时候，吴妍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这让他有些始料未及。哦，来得真快啊！赵明才在心里喊了一声，看来这场唇枪舌战要提前了。不过，他没有慌张，既然不可避免，迟早也就无所谓了。赵明才笑着转过身来和吴妍打起了招呼。
“姐！”
“叫你叫我嫂子！”吴妍怀里抱着孩子，冲着赵明才笑了起来。
“诚儿，叫叔。”吴妍哄着孩子。
“叔！”小家伙响亮地叫了一声。
“哦！来我抱抱！”赵明才几步走回去并把双手伸了过去，可那小家伙把头一扭，钻进了妈妈怀里。
“你小子，有种就一直别理我！”赵明才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
“算了吧，你都几天没吃饭了，风都能把你刮倒了，还抱人家。”吴妍说。
“我吃了！”赵明才笑道，“吃了很多呢！”
“你吃亏吧！”吴妍白了赵明才一眼。
“真吃了！”赵明才说道，“亏肯定早吃了，但饭也真吃了。不信你问小丽。”
“问了，就是她说的！”
“是吗？”赵明才挠挠头傻笑起来，“哦，那那可能是我忘了，我记得好像吃了呀！”
“行了！这么不正经。”
吴妍说道，“本以为你这次一时半会儿过不去的，想来安慰你的，现在看来不用了。但你得尽快回去，大伙还不知道你究竟是出来干吗呢。”
“回去？大伙？”赵明才转着圈的向四下里望了一眼，“他们收工了吗？”
“那倒没有。”
“那他们怎么这么快就知道我起来了？”
“小丽说的呀，她把饭做好了你却跑了，以为你到田里来了，就跑来问大家，结果大家根本不知道，然后大伙就急了呀。大伙一猜你就在这里，让我来看看。”
“知道我在这里还担心什么呢？”赵明才越听越糊涂了。
“怕你想不开呀。”吴妍说道，“这一次你彻底完蛋了，大伙怕你扛不住呀。”
“怕我跳崖？”赵明才笑了，“我和谢燕说好了，要跳一起跳的，她没来我能跳吗？”
“谁给你开玩笑了，大家都担心死了，你正经点行吗？”吴妍不高兴极了。
“我说的是真话呀！”赵明才很认真的说道，“这么点事就跳崖，我死了多少回了呀？”
“可大伙是这么担心的，他们怎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尤其是干妈。你在做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呀？你能不能在不顺利的时候别往这山崖上跑呀？你知道每当你往这上面跑的时候，她是一种什么感受吗？”吴妍拉下脸训起赵明才来。
“这……”赵明才脸红了，他还的确没有考虑过这些，“他们至于吗？咱们从小就在这地方玩，这……”
“玩是玩，但你在某些情况下还是应该注意点，别让别人替你担心！”
“哪种情况？就像现在？”赵明才问道。
“对！”
“这为什么就不能呢？不就是一点损失吗，那我应该躺床上，像前两天一样，永远不要醒来，这样大伙就不用担心了，就省事了？”
“你——”吴妍被赵明才气得脸都绿了，“赵明才！你说这话有没有良心？大伙是那样想的吗？”
“那样我就哪里都去不了，他们不就省事了吗？”赵明才说道，“他们这是瞎担心，怎么就怨我呢？难道因为一点小失败，我还得失去自由不成？”
“什么？这还是小失败？”吴妍睁大眼睛。
“当然了！”赵明才说道：“不过，再贴补上自由的话，再小的损失也会变成大损失了。”
“哦，怪不得你刚才那么高兴，完全没当回事。”
“是啊，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重头再来。这有什么呀？”赵明才很轻松的回答道。
“你还想再来？”吴妍再次睁大了眼睛，她把孩子放到地上，挽起袖子，用手指着赵明才，“你再说一遍！”
“咋了？”赵明才被吴妍的架势给吓到了，“姐，不，嫂子，这是要咋的？”赵明才小心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想揍你！”吴妍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你太夸张了，你直接干不就完了吗？”赵明才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咋的了呢。”
“你以为我不敢？”吴妍把手举了起来。
“请吧！”
赵明才比吴妍要高半个头，他跨了两步挨近吴妍，并把头埋了下来。
“滚开！”
吴妍推了赵明才一把，“我嫌累呢！你正经点行不行？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呀！”
赵明才退两步，抓住那个蹒跚的小家伙，并坐在了地上，把收录机拿起来塞给他，小家伙抱着那个奇怪的东西兴奋极了，像摇骰子似的使劲的摇晃起来。
“那么说，你是真的还要干下去了？”
“当然了。”赵明才专心的逗弄着小家伙。
“你拿什么来干？你都倾家荡产一无所有了，拿什么来干？”
“刚刚小丽给我说了一句话，她说人在就一切都在，你说我拿什么来干？”赵明才瞟了吴妍一眼。
“小丽？这个混蛋尽说混蛋话！”吴妍又有些火了，说话的时候不自主的往村子里望了一眼，却恰好看到吴俪从村子里出来，往山岗上来了。“哼，还真灵验，你的后援来了！”
“这怎么是混蛋话呢？”赵明才说，“这是一句何等豪迈的话呀，你应该为她喝彩。”
小家伙对收录机似乎有些厌倦了，他开始把收录机往赵明才怀里塞了。赵明才一边说话，一边教他把收音机功能打开，收音机里立刻传来了叽叽歪歪的声音，小家伙立刻又被吸引住了，又回头从赵明才手里抢夺起来。
“我为她喝彩？那她为什么没把这种精神放到学习上，放到考试上？她这是怂恿你，你都一无所有了，还要想折腾，她这是害你！”
“我怎么就是害他了！”吴俪还在半山坡上，但她却听到姐姐的话了。
“听听！”吴妍回头指了指吴俪，“还兴师问罪来了！”
“姐，你什么意思啊？”吴俪跑上了山顶，“你不是来叫我哥回去吃饭吗，怎么和他吵起来了，又怎么说到我了？”
“是争论！”赵明才纠正道。
“争论？争论什么呢？”吴俪问道。
“争论什么？你假装不知道是吧？那就问问你哥吧。”吴妍打量起吴俪来，似乎她的话问得很愚蠢似的。
“我知道你争论什么，但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会争论！”吴俪说道，“在这种时候你不安慰他，反而给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天也是，胡二大夫怎么说的，那洪水下得那么惨，他都受不了了，你却还要去把谢燕和房子的事告诉他。还说我是害他，我看你才是想害死他！人家刚刚醒来，出来透透气，你却要这么做，你太残忍了！你知道他是怎么醒来的吗？告诉你，他是被噩梦吓醒的！是吓醒的！”吴俪说着说着大哭了起来，把吴妍给吓到了。
“他——他有压力？”吴妍不相信吴俪的话，“他幸灾乐祸，不！他吊儿郎当，他会有什么压力？”
“他这是故作轻松，装出来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不要担心他。这就是他的隐忍，这就是他的伟大！”吴俪回答道。
“他是装的？他是隐忍？可他在乐呵呵的准备从头再来呢！”吴妍说。
“这不应该吗？”吴俪质问道，“难道他应该哭，应该万念俱灰，寻死觅活？”
“他应该深刻反省，然后做一个理智的，不让我们担心的决定！而不是再这样执迷不悟！”吴妍回答道。
“反省？你什么意思？”吴俪追问道，“又是什么决定才是明智的？”
“反省他为什么老是失败而又老是还要这么干下去！放弃就是明智的！”
“老是失败？”吴俪笑了，“可有多少失败是因为他的原因造成的？那养鸡场是他弄垮的吗？那小麦大丰收了却没有人要，怪他吗？这洪水怪他吗？这里，这块岩石在这儿呆了千百年，偏偏这时滑坡了，这怪他吗？这怪他吗？这怪他吗？”吴俪越说声音越大，把吴妍和赵明才都吓到了，那个小家伙也被吓到了，扔下收录机，哇的一声就奔向了吴妍。不过，小孩子的注意力太不集中了，一会儿之后他就又开始去拿收录机，或一个人玩去了，而且，不管大人吼多大的声音他都不再害怕了。
“小丽！”赵明才起身拉过吴俪，“别激动，慢慢说。这些姐都知道，你吼她干吗呢？”
“我看她是不知道！”吴俪非常激动，“什么明智选择？她觉得你应该把这一切放弃，去帮她做生意，那才是明智的选择！当钞票大把大把的钻进她的蔸里时，她才不会有任何担心！”
“你胡说八道！”吴妍被妹妹激怒了，她冲着她大吼了一声。
“我没有！你就是这么想的！”吴俪也大吼道。
“我这是为他好！”吴妍说，“他都倾家荡产了，还经得起折腾吗？”
“他怎么是折腾呢？这只不过是一场意外，如果他从头再来，一定就会成功，怎么会是折腾呢？我就不信这老天爷从现在起就又不下雨了，又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再来这么一场暴雨，再把他整一次。现在虽然他损失了，但这不是失败！那两个稻谷品种是不是好品种你应该心里有数。就连种子站昨天都来人说了，说这是两个非常好的品种，希望他不要放弃，来年再试。甚至包括那个小麦，种子站都希望他继续种下去，等来年他们就可能会接手并向外推广了。有了他们的支持，成功就是必然。再者，现在亲友们也彻底醒悟过来了，都从内心里愿意跟着他干了。就昨天傍晚大伙都趁天还没黑，赶着把那四季萝卜和胡萝卜种子播种到地里呢。只要他来年把这些稻谷和小麦种下去，他就可以获得成功，你却在这种情况下让他放弃，去你的五金店，你说你是为了谁？”
“什么？他们来过？还这么说了？”赵明才喜出望外，他没想到一切还真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看来他真的有希望了，他的自信完全恢复了。
“你别得意！种子站明确说过要你的种子了吗？他们总是说让你试试看，他们会考虑，这种话什么意思你们都听不出来吗？如果你赵明才受了损失，引种失败，这一切与他们无关，就算成功了，他们也未见得会要。小麦不是成功了吗，可他们要了吗？你们傻呀，他们这是逗你们玩呢。”
“不！我没有得意，这是事实。”
赵明才说道：“他们这是谨慎，我很佩服。作为种子站，他们能盲目的草率的把种子拿去推广吗？那是要负责的，老百姓受了损失会去找他们的。至于小麦，那是他们没有亲眼见证，所以他们不敢要。虽然他们可以从百姓口中确定它的丰收是事实，但老百姓有顾虑，所以他们还是不敢去推。而这次的稻谷就不同了，他们全程关注，亲眼见证了，老百姓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了，他们当然就会要的了。之所以没有说一定要，那还是慎重。比如今年，现在出意外了，种子究竟高产不高产他们没有一个清晰的数目，如果他们承诺了我在收完时就给他们送去，他们拿去推广给谁，如果你问他们‘这种子究竟有多高的产量呀’，他们怎么回答？‘哦，我们不知道呢’，你要吗？”
“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有隔岸观火的意思，就算你成功，像小麦那样成功，他们仍然可以说不要。反正他们没有给你明确的承诺，你也没法找他们。”吴妍说。
“那当初你干吗去了？”吴俪问道，“这可是去年经过你同意的，你知道种子站是逗他的可为什么要同意呢？”
“这个……”吴妍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当时我也没完全反应过来，咋一听很有道理，所以就答应了。”
“我看你不是没反应过来，而是精心的故意的。你为了自己不掏钱出来借给他，看到人家找到了一个方法就赶紧同意了。”
“不是！”吴妍矢口否认，“绝对不是！”
“而且，不仅是这样，为了看死你的钱，你明知这样做不行，知道种子站是骗人的，你也不管！你就是故意想让他失败，然后你才有机会像这样出来，名正言顺的阻止他，然后再说服他去帮你看店，为你所用。而你，还是大伙心中的大好人！”吴俪继续说道。
“不是！不是！”吴妍有些急了。
“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就是罪魁祸首！”吴俪仍然往下说下去。
“这怎么是我呢？我本不愿意让他干的，我就是为这个特意回来的，是他自己非要坚持，还和谢燕找了现在这种方式，我当时就觉得他那么执着，又想了这么一个看似比较完美的方法，就只好让他干了，出了现在这种情况怎么怪我呢？”吴妍竭力争辩起来。
“你要是借钱给他，会有现在这样的事吗？这还不怪你？”
“我——”吴妍急得直跳，“我就是怕他失败才不支持他的呀！这次是他自找的呀！”
“姐，你别急，我没有怪你。你别信小丽胡说。”赵明才说，“但是，你也别怀疑人家种子站，人家不可能开这种玩笑，他们三天两头的往这儿跑，难道就是为了和我们开玩笑？他们吃饱了撑的吗？”
“哼！听懂了吗？我刚才的话什么意思，没有谁怪过你，你别为了劝我哥而乱找理由，怪别人。刚刚就是你把自己绕进去了，这样值得吗？”吴俪得意地笑了起来。
“就算他们不是开玩笑的，要你的种子，可就这么两个品种，连同小麦算三个吧，你能把乡亲们带动起来吗？就这点东西，能让他们达到发家致富的目的吗？”吴妍平静了许多，但她还是竭力劝阻赵明才。
“这话就看怎么说了。”赵明才说，“小发来说的话，只要乡亲们种，立刻就见效了，因为他们增产了。你要是说大发的话可能就有些不大可能。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可能，那些资料上介绍了很多人就是因为一个种子让他们暴富起来的。那是他们炒作的结果。我们不炒作，不把种价抬得天高，但我们可以源源不断的引进更好的品种。一个品种我们增产一点，那多个呢？聚沙成塔，我们不就富裕起来了吗？再说，像这几个品种，它们可以当种源出售，价格怎么也会比普通品种高的，这产也增了，价也高了，收入就会翻翻的，也就可以说已经达到致富的目的了。我们再继续引进类似的好品种，几年时间就让他们彻底改变面貌也不是不可能的。”
“哼！”吴妍已经彻底没有了刚才吴俪责怪她时紧张着急的表情了，她又恢复到原来那种状态了，“我一猜你就会这么说！”
“这有什么不对吗？”
“太不对了！”吴妍说，“你能保证每次引种都成功吗？”
“当然不能啦。”赵明才问道：“你什么意思，见不得失败，不允许失败的存在？”
“你经得起失败吗？”
“我怎么经不起？我没失败过吗？”赵明才觉得吴妍的话太没有道理了，不禁笑了起来。
“少给我扯这些，想说失败是成功之母是吧？想说失败是正常的是吧？这些我知道，不用你来告诉我，可问题是现在的你还经得起失败吗？你拿什么来败呢？”
“我现在？”赵明才有些糊涂了，他望了望吴俪。
“她是说你现在倾家荡产了，一无所有了。”吴俪说道。
“不是，她这是不是搞反了？我没失败，这是意外损失。那些稻谷品种有多好，事实在哪儿摆着。大伙现在都支持，明年我种下去就能百分百的成功，这会有失败吗？我怎么经不起了呢？”
“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呢？”吴俪也笑了，“你看五金店应该就不会失败了。”
“行了，别假装听不懂，也别给我唱什么双簧。”吴妍说道，“就算明年你能成功，但以后呢？我说的是以后！以后，当你继续引种时，你不会有失误吗？你拿什么来赔？”
“什么假装听不懂呀，咱们是真的听不懂！”吴俪说，“明年成功了，他就可以把特种养殖基地建起来了，他就有资金后援了，怎么经不起失败呢？再说，他就是引点种，失败了就没有收成呗，没有收成就已经赔进去了，还要怎么赔呢？”
“引点种？”吴妍又有些想要发火了，“他赵明才引‘点’种？这一下手就是二十亩，引‘点’种？二十多亩该多大的投入？除了粮食没收上，那还有田地的租金呢？国家的赋税呢？如果这样折腾几年，我看他的资金后援又有多厚，恐怕到时没把乡亲们带动起来，自己又倾家荡产了。现在听懂了没有呢？”
“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吗？”吴俪说，“动不动就倾家荡产，你吓唬他呀？”
“我吓唬他？我吓唬他？”吴妍被吴俪气得直摇头，“他现在不是倾家荡产了吗？你看看，你看看！他的家倾了没有？产呢，在哪儿？”吴妍转身指了指赵明才家的位置，指了指那堆瓦砾。
“给你说了，这不怪他！”吴俪有些不耐烦了。
“怎么不怪？”吴妍发火了，她提高了声音，“他要是早几年就别折腾，把那些钱拿来修缮修缮房屋，它会倒塌吗？幸好干妈命大，你还责怪我不该告诉他，告诉你，那天我要不是看到他晕了，我饶不了他！”
“他不干那些又哪儿来钱修缮它呢？他做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干妈，为了乡亲们，为了所有人过好日子，他愿意让干妈担那么大的危险吗？他现在一定要这么做不就是想尽快让她过得好起来吗？你为什么横竖阻拦呢？”吴俪也发火了。
“不可能！他注定会失败！”吴妍说，“别老说现在所有人都支持他，你看到的只是表象。就拿亲友们来说，当他以后拿养殖基地当他的后援的时候，他们就会生异心，谁傻到要和他共担风雨呀？养鸡场你忘了吗？还有，你们看看这些东西吧！”吴妍从裤兜里掏出一叠纸递给了吴俪。
“这什么？”吴俪问道。
“你看看就知道了。”吴妍把头扭到一边。
吴俪接过来一看脸都绿了。那是伙伴们写回来的信，他们让吴妍劝赵明才放弃，出去打工，他们欢迎他。这其中，除了广东那几个，甚至还有那个在成都上学的李密。而且尤其是这个李密，他说了一大堆大道理，全都带着他那专业的眼光。他说赵明才是不可能成功的，就算他回来，凭他和赵明才的力量，一辈子也是实现不了那个梦想的。那个美丽的梦想仅仅就是个美丽的梦想，永远也成不了现实。
“混蛋！一群混蛋！”
吴俪一边看着信，一边哭着，一边骂着，“这些背信弃义的王八蛋！一个一个都没有良心！这个李密最混蛋，这些年，我哥那么关心他，信任他，寒暑假都劝他尽量不要回来，让他多挣点生活费。他现在要毕业了，为了前途居然彻底变卦了。真是个大混蛋！”
“行了！”吴妍似乎有些不耐烦，又似乎带着几分安慰，“这些他们早就给我了，我回家时就想给明才的，就怕他接受不了，可现在我应该让你们清醒了，他们早已经不支持你们了。”
“哥！”吴俪带着征询和期待的眼神看着赵明才。
赵明才没有说话，从吴妍提起他家房子时，他就一直凝视着他家房子原址上的那堆瓦砾，眼含热泪。是啊，他做这一切的初衷都是想为了母亲，为了所有人好，可现在母亲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而他自己，这些年来从没有真正关心过母亲的生活，相反还借为让她过好日子为名去折磨她。甚至，自从房子倒塌直到现在，自己连见都没去见她一次，没有问问她是否受伤了，是否被吓着了，没有对她有过任何关心。想起这些年来母亲一直都在担惊受怕中，他流泪了。哦！梦想，我的梦想！这就是我的梦想吗？赵明才的眼泪越流越多，最后竟然汹涌而出。
“哥。”赵明才的表情让吴俪惊讶极了，“哥，你……”
“明才。”吴妍也惊讶极了，她一直顾着说话，顾着照看小孩子去了，根本没有注意赵明才的变化。她很少看到赵明才有过这种表情。
“哦，对不起，明才，现实就是这样无情，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所以一直没告诉你，但到了这个时候了，我不得不说出来了。其实，他们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了，但同样怕伤害你，所以也是尽量的忍着。可是，他们又不忍心看着你继续这样折腾下去，所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告诉你。可不管怎样，他们都是为你好。”吴妍解释起来。
赵明才仍然没有说话，只是苦笑了一下。
吴妍觉得赵明才是理解了，无比的高兴，她来到赵明才身边，拉起他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跟我一起出去吧，不愿跟你哥和我待一块你可以去汪彬那儿，去程彤那儿，去黄越那儿，就连程红程丹程霞以及程朱那边也欢迎你去。我还去找过你文英表姐和黎风表哥，他们也可以给你找到工作，而且是很好的工作。我做总管的那家制衣厂，以前我也给老板说过你，你去他也可以给你安排一个不用体力的工作。所有所有人都欢迎你，跟我出去，可以吗？我的好明才。”
赵明才转过头，微笑着看了一眼吴妍，把手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又回头望了望那堆瓦砾，然后再转身望向了那道玉蟾山山脉。他还是没有说话。
“哥！”
吴俪跑上去拉住赵明才，“哥，你要改主意吗？他们这群王八蛋！”
“小丽！”
赵明才开口了，“你别怪他们，他们不是同样给你写过这样的信，你不是早就知道他们是这样的吗？”
“那时你不是说你一直要干下去，这是你的梦想，你喜欢这么干吗？”
“可那时你也曾劝我放弃呀！”
“你不是没有吗？再说那时村子里所有人都不支持你呀！而现在他们巴不得能跟着你赚钱呀！刚刚你还说了，这下子是一干就能成功的，你为什么要放弃呢？”吴俪流泪了。
“我说了放弃了吗？”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吴俪转忧为喜。
“啊！”吴俪突然欢呼起来，“前一阵他们还来信祝贺你了！他们改主意了，他们还是支持你的！我们可以干下去！”
“可他们不知道现在的情况，要是知道了还是会劝阻他的！”吴妍说道。
“他们——哦！”吴俪的心情又回到原样，“他们这是势利！”
“他们是明智，是现实。”
“哥！我们把详细情况告诉他们，他们会支持的！尤其是李密，我们好好给他说说，他会回来和我们一起干的。”吴俪说道，“我们一定要坚持下去，坚持就是胜利！”
“小丽！”吴妍着急了，“你给我滚回去，不要在这里瞎参和！马上就要高考了，把心思用到你的学习上去。告诉你，今年要是再落榜，你就得再给我滚回学校去！直到考上大学为止！”
“什么？”吴俪又气又怒，“你欺人太甚！我就不听，你要怎么样？”
“有本事你试试！”吴妍咬牙切齿地说道。
“哥！她是欺负人，我们干吗要听她的呢？”吴俪又流泪了，她跑过去拉住赵明才，“哥，她是以爱的名义害人呀！哥！”
赵明才还是微笑着看了一眼吴俪，并把她甩开了。他还是没有说话。
“哥！”吴俪失望极了，她看着半山坡上那个蓄水坑，开始埋怨起赵明才来，“哥，那时你干吗要把我从里面捞起来呀！我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呀！”
“没出息，想死？”赵明才恨恨地看了吴俪一眼。
“那我们团结起来反抗她！”吴俪说道。
赵明才抬起手，摸了摸吴俪的头笑了，他又没有说话。
“明才，你不为干妈想也为亲友们想想，其实他们都在提心吊胆。舅舅和姑姑你应该清楚吧，他们早就对你很失望了。就算是村子里，大伙也不一定就真愿意和你这么干下去。是的，虽然现在他们种蔬菜赚了点钱，也从很多方面看到了很多希望，可你冲得太猛了，太不稳定了，他们心里还是非常害怕的！你一定要弄得众叛亲离才好吗？”吴妍说道。
“什么事都有风险！”吴俪说。
“你闭嘴！”
“我不闭！”吴俪说，“谁说他们不是真心的？许会嫂子就是真心的！谢燕也是，她那么远回来，难道不是吗？你看看她们现在在田里干什么？”
“谢燕？哼！”吴妍说道，“她的目的难说呢！而许会嫂子是因为有老人和孩子，没法出去，当然希望有一点事做了！”
“那还不够吗？我哥之所以坚持就是为了所有人都有事做，所有家庭都能完整！你知道我们农村有多少像许会嫂子这样的人吗？她们这些人如果在家没有一份收入，她们就会去打工，而她们走了之后，将会有多少留守儿童和孤寡老人？这些人的生活将会有多少艰难？这些你知道吗？”吴俪又来气了，越说越激动，“还有，当所有人都趋之若鹜的去打工之后，将有多少土地荒芜？我们村子里程家不就是例子吗？如果不是我哥，你看有谁来种他们家的土地！作为农民，你不觉得心疼吗？”
“你再想想许霞嫂子。”完了吴俪又补上一句。
“你闭嘴！”
吴妍不管吴俪说的一切，继续她自己的话题，“明才，你都老大不小了，没记错的话，你今年都二十二了吧？都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可你这样下去，能成家吗？”
“他要先立业！只要你不阻止他，他明年就成功了，你忘了当年有多少人给他说媒吗？”吴俪又插嘴说道。
“叫你闭嘴！你知道个屁。那是乡亲们头脑发热了，幸好明才没答应任何人。这两年他们不是清醒了吗，明才的蔬菜成功了，小麦也成功了，这稻谷表现也那么好，可他们又说媒来了吗？”
“他还不稀罕呢！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干妈稀罕！”吴妍说道，“是的，在他眼里就只有什么梦想之类的东西，这些很俗气，甚至不值一提，可他忘了别人的感受。比如说村子里这些女孩子，你赵明才把她们当姐妹，可她们呢，她们真没有过其他目的？就说程彤吧，她真的就是为了看她父亲而去广东的，她就没有什么失望？还有谢燕，”说到这里，吴妍看了吴俪一眼，“你觉得她也真的就是回来帮着你搞发家致富的，她也真的就是这个梦想？这两天谢叔和玲玲婶不是在谈想让明才学木匠吗？这当中有什么意思，你们自己想吧。不要让别人对你失望，更不要让别人对你绝望！不要只顾及你自己的感受，多考虑考虑别人，不要误了别人。”
“好了！别说了，这一切都说得够多的了。”赵明才说道。
“哥，你真要放弃吗？”
“小丽，回去吧，一切都说得够多了。”
“你要放弃？这可是你爱到骨子里的梦想，离开她你会快乐吗？”
“我饿了，你的饭做好了吗？”
“不！”吴俪大哭起来，“哥，你不能这样！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了，你不能这样！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你不能这样！”
“我真的饿了。”赵明才用似乎是诀别的眼神望了一眼那道玉蟾山山脉，回头从地上捡起了那个收录机。
“你不是说你死都不会放弃吗？你就这么甘愿被这场世俗的洪流席卷？被这打工的洪流席卷？你还是你赵明才吗？”吴俪哭得撕心裂肺。那小家伙又被吓到了，直往吴妍的两腿之间钻。
赵明才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收录机，他按下快速倒带的按钮，仔细地听着倒带时的沙沙声，然后又突然之间按下了停止键。然后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姐妹俩，最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人生价值观的洪流在我的心中！社会发展趋势的洪流在我心中！”
“这么说你不会放弃了？你仍然要迎难而上，逆流而行，与这可笑的世俗抗衡？”吴俪破涕为笑，“哥，你太棒了！”
“明才！”吴妍失望得大喊起来，“我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吗？”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赵明才大笑起来，他笑得是那么的得意，笑得是那么的狂傲，笑得又是那么的凄凉，笑得又是那么的无奈，笑得姐妹俩心惊胆战，笑得那小家伙哇哇大哭。
“明才！你这是什么意思！”吴妍惊恐地看着赵明才。
“我笑世人都愿意安于现状，特别喜欢跟风，以为这样就是正确的，总觉得遵循老祖宗留下来的就是贤孝子孙，为此，还一辈子竟然都心安理得。他们有没有去想想别人做的对他是不是适合，老祖宗留下的又有没有错误的东西？一味的去遵循那些荒唐的原始，去跟风，那他在刚开始做的时候，他的行动是不是就变成了一个可笑的开始？”
赵明才说完若无其事的按下收录机播放键便往山坡下走去，留下姐妹俩呆呆地站在山岗上。
肩上扛着风脚下踩着土心中一句话不认输我用火热一颗心写青春不管这世界有多冷就让暴雨打在我背上就算寂寞比夜还要长谁能了解我谁会在乎我少年的梦追逐天边最冷的天风寻找世界最高的山峰我把孤独当做朋友天地任我遨游不为谁停留虽然很多事情我不懂虽然留下的伤会很痛我把泪水藏在眼中一步一步往前走我要做追风的英雄……
歌声慢慢进了村子，可姐妹俩却还呆呆的站在原地，她们不明白赵明才为什么变成了这样，更听不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们的耳边却一直回荡着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味的去遵循那些荒唐的原始，去跟风，那他在刚开始做的时候，他的行动是不是就变成了一个可笑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