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一节）

1990年的秋冬，对于小岩庄的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段非常高兴的日子。赵明才引种了。从赵明才汇款到取包裹，再到种到地里，人们几乎全程关注。
赵明才汇款那天，许会和许霞，吴妍和吴俪，汪彬和李密，赵明全和黄越以及杨军等等，村里这些和赵明才同辈的人都一同去了邮局。他们像保镖一样紧跟着赵明才寸步不离，不管赵明才去哪里，他们始终都在身边。表面上他们是表示对赵明才关心，其实赵明才很清楚，他们有些人是有一点私心的。他们怕赵明才成功以后不告诉他们购买地址，所以才跟赵明才一起去的。探得了地址，一但赵明才成功，他们会在第一时间，不再经过赵明才的同意就可以直接汇款去买种了。知道他们的想法后，赵明才填写好汇款单便大大方方地给他们传阅了一圈，果然，黄越高兴得说漏嘴了。
“明才，你太好了，我都把钱准备好了，一但看到你家地里的西红花开了，我就会马上汇款去买的！”
“黄越，你怎么那么小心眼啊，好像明才不告诉你似的。你不要急，等明才确认的确可以干以后你才买。”
黄越的误漏引起吴妍的不满。吴妍、赵明全和黄越，他们三个几乎同龄，从小一起长大，但因为性格差异，他们不太合得来。黄越和他父亲的性格很像，喜欢精打细算，也喜欢斤斤计较，常常显得有些小心眼，吴妍和赵明全都不太喜欢他。尤其是吴妍，她最不喜欢的就是他那小心眼的样子，从小两个人就老是吵嘴。去年张如群给吴妍牵红线让她在黄越和赵明全当中选一个，她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赵明全。吴妍本来说话就比较直，也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原因，在黄越面前她就老是不给他留面子。
“我就知道，你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来是有目的的，没想到还真是这样！”
“我不想和你说什么。”
黄越的脸都红了，在吴妍面前他总是这样。这好像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从小时候起，不管他是不是对的，只要吴妍一开口他就会理屈词穷，觉得自己像个小偷。而这样反让吴妍更不喜欢。
“不想说就别说！”吴妍板起脸，“希望你不要后悔！”
“不会，当然不会！”黄越羞愧无比。
“什么不会呀，黄越，你太不地道了，你应该后悔才是。”汪彬和李密说道。
一直以来黄越给汪彬李密的印象不仅是小心眼，而且还有点炫富。那天他买电视他们就被他妈冷落了。而黄越还从来就不支持他们的好伙伴赵明才，对赵明才的所作所为总是冷嘲热讽。这种做法让他俩实在是忍不住了要说两句，一则为为好伙伴打打抱不平，二则借此泄泄自己的不满。
“我怎么会后悔呢，我又不盲目的干，我要等赵明才干成功了再干。”黄越没有明白汪彬和李密的意思，回答道。
“我们是说你前一段时间都还反对人家赵明才，怎么现在又这样了？”汪彬说道。
“你又不敢和赵明才一起干，却又怕人家干成了没得干，你这还算地道？你还不应该感到后悔？”李密也说道。
这下子黄越听明白了，两个人的话让他更加不好意思了。黄越笑了笑，不再说什么。大家也笑了笑，也没有再说什么。其实谁都明白，黄越地想法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一点。赵明才当然更是明白了。
回家以后，大家比赵明才还急，整天念叨着那个宝贝包裹要什么时候才能到，每逢赶集都会去问一下。每天都往赵明才家中跑，反复询问有关西红花的一切信息。比如它的种子种茎是什么样子，花又是什么样子，产量有多高，播种时间是何时，是播种在沙土上还是粘土里，喜欢山地还是平原，肥沃还是贫瘠，深耕还是浅犁，浇牲畜粪还是化工肥，等等等等。赵明才其实并不太清楚这些，哪有没买种就知道种植技术的呢，但为了不让大家失望，他把自己从资料上了解来的所有都不厌其烦地告诉了他们。他干脆还把大家带到自己地里，把如何翻耕土地，等等一切都亲自做给大家看。这让大家都很高兴。
从那时起，赵明才家门庭若市，亲友们落驿不绝，常常来往，包括黎世中和赵正秀。大家心里都乐滋滋的，一个劲儿地夸奖赵明才聪明，有胆识有眼光，就像他父亲预想的那样，是一个“明才”。对赵明才有情有义的做法也很是佩服，同时也庆幸自己的好运，总之，好听话对赵明才来说不绝于耳。
赵明才很享受这种感觉。刚开始，他还有所戒备，防着人们只是在表面奉承自己，一但自己有点闪失，人们又会回到以前，但时间长了，他就把这事忘得无影无踪了。赵明才完全沉醉在众人的吹捧中，众星捧月的感觉真的太舒服了。想想，他－－赵明才，一个毛头小子，刚学着种过两年地的小屁孩，现在居然能在这一帮老庄稼汉面前当老师了，连汪明德那个八十多岁的老头都来听他讲西红花的种植技术，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他已经完全没有能力去识别这究竟是人们的尊重还是奉承了。
在汇款之后的一个多月里，赵明才一边给亲友们讲解那一丁点的西红花的种植技术一边就把地都精心翻耕好了。对于赵明才所讲的一切，亲友们听得很认真，记得也很仔细。识字的用笔记下来，不识字的用心记下来。人们再三给赵明才说好多好听的，希望赵明才能给他们说得更多一些。尽管赵明才已经好无保留了，但他们还是会翻来覆去地询问。
人们不单是集体聚会似的来赵明才家讨经，也还会单独来示好。最先单独来的竟然是周玲玲，和赵明才去她家一样，她也是在夜幕降临后来的。那是农历八月的一个晚上，天还比较热。赵明才正和母亲在院子里纳凉，周玲玲突然就来造访了。赵明才和母亲热情地接待了她。赵明才对她是心存感激，虽说现在有吴妍和许会的资助他可以不用卖掉谢燕的兔子，甚至还可以把兔子还给她，但是，她的的确确是帮助了自己，而且是大大的帮助。何况，赵明才还有长远的打算，他还不想把兔子还给她。赵明才早就想好好谢谢她了，但当初周玲玲有过话，她希望赵明才不要在众人面前提及他们家对他的帮助。她怕万一赵明才失败了会遭到大伙的唾骂。见她是一个人来的，赵明才高兴极了，他表示的机会来了。他把家里唯一的一把椅子搬出来让她坐，黎世芳也特意泡了一盅茶。这在当地农村，是很高的待客礼节了。赵明才还没忘，给她拿来一把大大的蒲扇。周玲玲说话也比那晚他去时客气多了，她明明白白地说出了她的想法，她对赵明才的引种表示出了极高的兴趣，这和她最初的想法出入是很大的，赵明才很高兴。当她和赵明才母子聊天了好一阵后，也主动说起了谢燕跑广东的事。这让赵明才更是高兴。
“世芳，明才，你们知道吗，其实让她去我也是不得已的。大家好像以为我们家很有钱似的，可天知道老谢挣了多少钱。既然没钱让她念书，那就只好让她出去闯闯了，不能老让她呆在家里由我们养着吧。你说这一个女孩子我也养不熟呀，那迟早还不是飞了。”说这话时周玲玲作出推心置腹的姿态。
“唉！是啊，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周玲玲的话让黎世芳不禁又叹惜起来，“可惜这些孩子，个个都那么乖巧，你看看吴妍，你看看你们家谢燕，你看看庭权……哦，他们都好可怜呀！”
“可要是和明才比起来，恐怕他们就差多了，尤其是我家谢燕。你看明才多好呀，你让他去读书他都不去，非要在家里找一个门路，多懂事呀。要不是他小，凭他的志向可能早就跑广东去了，还用窝在这穷旮旯里呀。而你看看我们家谢燕，刚好相反，你说让她别读书了吧，她还跟你哭跟你闹，真是气死人了。我说世芳呀，别叹惜呢！你现在不是挺好了吗？我都羡慕极了呢！”周玲玲毕竟是周玲玲，这次说话她就没先前那么老实了，明显的带着奉承。
“呀呀呀！你听听，果然伶牙俐齿的，你可真能说呀，黑的都成白的了！”黎世芳一下子就听出了周玲玲的话里的成分，不禁笑了起来。
“啊，不是你说的那样，谢燕才比我好呢！你看，要不是她养那么多兔子我可就没办法了。”赵明才不好意思地说道。
“她是养着玩的，也没你的志向，至于懂事就更不用说了。如果她能有你十分之一我就满足了。”周玲玲还是用她习惯的说话方式笑着说道。
“你别夸他了，这是什么志向呀，不着调。”黎世芳被周玲玲这么一吹捧，笑得开心极了，也有些口是心非了。
“不，婶，她真的很好的！”赵明才比母亲坦诚多了，他说道：“她也想这么干的！”
“真的？”周玲玲问道。
“是啊，她走那天亲口说的。”
“那你愿意和她一起干吗？”
“当然啦！”
“我说的是长久的。”
“也可以啊！”
“要是让你和她干一辈子呢？”周玲玲忍不住大笑起来了。
“当然可以呀！”赵明才很认真的说道。
“你喜欢她吗？”
“当然啦，她对我挺好的，我当然喜欢了。”
“那就好！那就好！”
“婶，你笑什么？”周玲玲笑得前仰后合，赵明才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明才，你婶跟你开玩笑的，你别信。”黎世芳也大笑起来。
“开玩笑？不会吧？”母亲的笑让赵明才更找不着北了。“婶，你在开玩笑吗？”
“对，明才，我没开玩笑。”周玲玲笑过不停。
“我说嘛。”
赵明才心里的石头落地了。这是他好久就有的想法，如果谢燕不选择读书，那他最希望的就是她能和他一起干。既然周玲玲都同意了，谢燕也说过，只要自己成功了，这个想法自然就能实现了。啊，真实太好了！赵明才感叹起来，这人生原来可以这么快乐，啊！真是太好了！
那一晚，他们聊得很融洽，周玲玲走的时候还在反复表示，希望赵明才能记住他的承诺，赵明才给她作了好多保证，她才离开了。虽然赵明才知道周玲玲的话有些言过其实，但他知道她是真心的愿意和自己做事了，对她的看法也就彻彻底底的改变了。特别是对她对自己的支持非常感激。从那天起两家人的关系更亲蜜了。
许霞是第二个单独来的，也是来得最多的。她对赵明才干这件事的热情非常高涨，高得让赵明才出乎意料。许霞不仅像她承诺的那样支持赵明才，而且，她已经把全部的希望都压在上面了。照顾完公公和秀秀，料理完家务，只要有点空闲，哪怕是夜晚，只要时间不是太晚，她都会跑到赵明才家去一趟。这竟成了一种习惯，有时一天都要跑几趟。当然，对赵明才来说，这是好事，他的信心也会因为许霞的高涨而高涨，特别是许霞的信任和支持，是他前行不可或缺的动力。还有许会和吴妍，她们俩不但是信心上的支持，更是资金上的坚强后盾，她们俩表示会继续支持赵明才，赵明才感激涕零。许会和吴妍也是来得很多的，她们有时单独来，有时一起来，有时和许霞一起来。当然，还有一个吴俪，她从小就像跟屁虫似的跟着赵明才，在这样的时候，又有她姐姐在，自然是少不了她的。汪彬和李密每天放学后也会来看看，关注他们的好哥们。同样，村里的人几乎都单独来和他们母子聊过。许霞她们之后来得最多的就是赵明全和黄越以及杨军他们了。除不能干活的汪明德、李家，还有那两个小丫头以外，就只有那个不爱说话的鲁洁没有来过了。就连赵明才那个特别传统的姑姑赵正秀和特别古板的舅舅黎世中也专为这事来过，而且不是像以往那样指手画脚。他们也和大家一样，对赵明才的引种相当期待。他们来也是示好的。古板的黎世中言语不多，也没那么多好听话，但对赵明才也表示了他的最大的认可。还有邻村的好多人，他们听说赵明才买了这么值钱的东西，也都常常跑来想看看希奇。对于来的没来的赵明才都表示感激。他能做的和所做的就是不停的向大家说种植西红花有如何的赚钱了。这样在赵明才家热闹了一个多月后，包裹终于被大家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