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称她为[加拉泰亚!]苏成了一个是一个被爱的人。可是她还不知,还被蒙在鼓里。无论白天,晚上,梦里和真实,还是在为逝去的爱伤心。她的心冰冷,让她的身体无力,生命在枯萎。每爱一次都是经历一次死亡,一次蝉脱,一次重生。这样的生命太痛苦了,她欲死不能。我的国王,我的爱人,我的主宰,你真的可以把一尊雕像变成活生生的人?注入她血肉,注入她爱,注入她灵魂?[盖拉蒂]真的可以被造成[加拉泰亚]?
[加拉泰亚!]有人在呼唤她。
[哎!]苏应了一声。
一会儿,没了声音。
[加拉泰亚!]又有人喊。
苏睁开了眼睛,只见微风徐徐,轻纱缦缦,没有人影,她再一次躺下,闭上了眼睛。
[我的加拉泰亚,快起来!]这一次是真真切切地呼唤的声音,因为,她没有睡着。
苏起来了,她下了床,只见白色的床缦在风中舞着,门紧闭,而西边的百叶窗打开着,一束玫瑰在花瓶中轻轻地抖动,花束上有一张祝福卡,上面写着:[苏,你象花儿一样,优雅、美丽!]花束是那棵黄和平身上的,罗剪了她盛开的全部。
罗知道苏喜欢她们,他把花枝一枝一枝地剪了下来,放到花瓶里。盛上水,端到苏的卧室里。
因为,苏好多天没有出卧室的门了,罗希望苏能够看到她们。
那天,罗径直走到苏的身旁,把花瓶摆在台几上,凝视着苏说:[苏,你的笑容对我很重要,就象这花朵上的水滴。]看到花时,苏并没有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也没有眼泪夺眶而出。
因为,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
花摆在这里已经有三天了,花快要蔫了,花上早已经没有了水滴,花朵的颜色也正在渐渐变浅,那张祝福卡片,已经被吹落了下来,掉在地上,苏走过去把百叶窗关上,然后把祝福卡拾了起来,重新放到了花束上。
她再一次地环顾了四周。她确信:屋里除了自己,没有别人——原来,是一个梦?
苏走到镜子前,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昨晚,她冲澡后分明是换上的一件白色的睡袍,现在她穿的一件粉色丝织睡衣,这件衣服分明不是自己的,难道是这几天自己晕了头,弄错了不成?
[不会,绝对不会,因为自己从来都没有买过这样一件衣服。]她能肯定。
她从床头柜上拿起一只手表,看了看时间:才凌晨四点钟。(案头摆着两只手表,一只是中国时间,一只是塞国时间,她常常戴着两只手表出门。)
醒来了,就睡不着了,苏拿起小茶几上的十字绣,开始一针一线地绣了起来,这几天她茶不思,饭不想,独处着,沉默着做她的绣活儿,罗几次说去镇上玩儿,也提不起她的兴趣。
苏绣的是一朵玫瑰:蓝色、绿色、黄色是主色调查,然后还加上了赭石,大红和粉色只是夹在缝隙里——这样的色调如何能成为一朵玫瑰?
绣布上,复杂的结构和繁乱的色彩一点儿也不象玫瑰,倒象一个大海里的漩涡,除了做这,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苏,你想吃什么?]罗每次进屋来问她,她都摇摇头。
因为,她什么都不想吃——头晕、乏力、口苦,无味。
[你不能这样,你总该吃点什么,你这样让我很伤心。]罗神情忧郁地说。
她吃得下什么呢?胸闷得很,气若悬丝,即使是与罗说话也是强勉地挤出笑容。
咖啡已经凉了,她没有喝,罗只好端走。
早上八点,罗来敲门。
苏说:[COMEIN]罗手上端着托盘,里面放得苏的早餐:英国茶和三明治。
罗特意告诉苏:[这是鱼子酱三明治,他去了镇上,买到了正宗的俄罗斯的鱼子酱。这非常不容易。]苏说:[非常感谢你,但我什么都不想吃。]罗把早餐轻轻地放在台几上,立在一旁,专心地看着苏绣着那朵玫瑰。
虽然苏几天不太喜欢与他交谈,但罗依然不厌其烦地做这做那,对苏依然是喜悦、钦佩和信任。
对于罗的这种眼光,苏非常地熟悉,在大学工作时,罗就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罗的欣赏,让苏工作时非常轻松,没有压力,也很少做错事情。但唯一就有这么一次:有一次苏给电脑杀毒,没有给文件备份,格式化了电脑里的全部的东西,后来,发现这是一次错误的操作,她吓坏了,因为好多文件丢失了,永远不可以恢复,恢复软件也只是找回了部分东西。
她等待着罗的训斥,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来临。
但是,罗并没有训斥她,而是和颜悦色地对苏说:[苏菲,感谢你,及时地发现了错误,挽救了我们的大部分文件,而且提醒了我们平时就要把文件备份。这成为了我们中心的新规则。感谢你!]罗与苏谈话前,他先是查清了事实,他已经知道了,是一位办公室的女性主任,安排苏去做这次格式化。而安排一个非电脑程序员对电脑进行格式化,不符合中心的电脑管理规程。
每当苏做绣工时,罗都要在她的身边陪伴一会,与她说说话,不管她回应还是不回应。
[苏菲,你这样做于事不补,诺知道了也会难过的。][几年前,我失去了玛丽——我心爱的妻子。我也是象你这样,不吃不喝,不洗脸,也不刷牙,也不想与人说话……]玛丽是罗的妻子,她是一位在病院工作的心理学博士,她在五年前因为突发脑梗塞而去世,去世时只有五十五岁,还没有到退休的年龄,在英国,女性一般要工作到六十五岁,与男性同龄。
[后来,我想通了,我们无论做什么,无论如何地难过,她都不可能回来了。]罗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苏的头发。
[再说,现在诺正需要你,他需要你支持,他的妈妈正在生病。]罗用手托起了苏的下巴,他仔细地观看着她,苏这张美丽的脸——白皙的皮肤,两弯的秀眉,大大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美丽的嘴唇——她的脸非常的东方,在他的眼里,苏有些象英格丽·褒曼。
[你期望得到什么?我的加拉泰亚!]罗对苏说。
[加拉泰亚?是你说……]苏忽然地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境,梦里有人也是这样唤自己的,那人长长的白色的头发,白色的胡须,白色的袍子,一个四方坚毅的脸……,他用凄凄的眼光,久久地看着自己,抚摸她的肩,吻她的唇,为她披上外衣……在此之前,她感觉到好冷好冷,身体上没有一丝热气……
[谁是加拉泰亚?]苏问罗。
罗一阵欣喜,苏终于开口向他问问题了,这是一个好的兆头。之前,苏总是沉默不语,或是问一句,只答一句。
[加拉泰亚?我说了吗?]罗好象对此也感到疑惑。
[我也不知道谁是加拉泰亚。]罗回答说。
无论如何,苏找到了梦境里的那种眼神和目光,它正在罗的眼睛里,他的蓝眼睛里是幽幽的渴盼,充满了期待,象是他想从苏的身上去寻找,他所想要的东西。
[那是什么呢?]在大学工作时,罗与员工有交谈会。那时,他的眼中就会流露出这种渴盼,这种渴盼会随着他的一句一句的语言,结下一粒粒成熟的种子,种植到你深深的心底。然后种子生根,发芽,自然生长成生成一种信心和力量。会让你一次次地冲破困难和阻力,然后你就可以品尝到成功的喜悦。
罗总是对她说:[你是可以做到的!][你可以再试一次!][你做得好极了!]今天罗,坚定地相信:[一定有事情发生,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的。][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幸存者,孩子。]他对她温言慈语,常常称呼她孩子。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论我们再说什么或做什么,都不能改变以前的事情。]他的呼吸吹到了她的耳根旁,她感到苏苏麻麻的。
[人生无论长短,我们都需要美好的,快乐的活着。]他的目光如同太阳的光芒,给了她温暖和力量。
就在这一仰脸的对视,罗把赞美、信任和期待变成一种能量,给予了苏,她的自信和自尊来了,而痛苦和失望正在向屋角的阴影里退缩,退缩,被逐渐明亮的光,完全地荡涤干净。
因为,太阳出来了,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射了进来,把整个屋子照得通亮,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这需要时间……][我相信,你做得到,别人都帮不到你,只能你自己改变自己。]这不是一种欺骗,也不是凭空捏造的事实。
她真的被改变了,她停下了绣针,把那个丑陋的,变态的,旋涡似的玫瑰扔到了绣筐里,她再也不想碰它一下了。
[这件衣裳是你为我穿的吗?]苏问罗。
[是的,昨晚我来看你,你躺在地上,我为你穿上了这件衣服,然后把你放到了床上。][这件衣服很漂亮。]苏用手抚摸着衣襟上那绣着的藤萝似的花形,有玫瑰,也有郁金香……
[是的,这是玛丽最喜欢的一件,我就带了她这唯一的遗物在身边。][今天是周六,我们去[卡布特](CARBOOT旧物市场),怎么样?]罗说。
[卡布特?远不远?]苏问。
[不远,大约十分中的车程,就在附近的一所饭店的花园里。]二人换好了衣服,苏看见自己苍白的脸。她想,就这样出门真的见不得人,从来不化妆的她,拿出了腮红,轻轻地刷了刷两颊。然后,她为自己涂了一点橙红色的口红。
出门时,罗向苏讨要一个吻,苏轻轻地吻了他的面颊。
卡布特设在欧拉(ALA)饭店的花园,饭店的道路旁和空地上到处停满了车。
罗在市场里找到了一套修理汽车的工具,而苏淘到了一个具有土耳其风格的小陶器——一个喝茶用的牛奶小杯。
他们一起在这个市场的食物区用了早餐——咖啡和英国猪肉派。这种食物是罗的偏爱,让久别英国的他,尝到了家乡的滋味。
苏在这个市场里,遇到了一位来自中国兰州的朋友——阿兰,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与她的英国籍的丈夫住在这里,有了一个八岁的女儿,女儿黄头发,蓝眼睛,身材苗条,正在学习芭蕾舞。
购了物,特别是食物,让他们满载而归。
苏和罗准备回家,当他们穿过饭店的大厅,苏被一尊雕像吸引了——大堂的前厅有一组喷泉,喷泉的水池里有两座雕像。
苏仔细地观察了那座高的雕像。这是谁?怎么这么面熟——一个老人,长头发,长胡须,跪在地上……
他正神情忧郁地望着另外一座雕像——一个美少女。
他不就是那个梦中人么?与自己说话,抚摸着自己,亲吻着自己的那位老者?
苏一下子被惊呆了!
[这是皮格马利翁(PYGMA李ON),他是一个雕塑家,也是塞浦路斯的国王。那个少女是他的作品,名字叫做盖拉蒂。]罗对苏说。
那个名叫盖拉蒂的少女,几乎全裸着,她头上戴着花环,正在接过了阿芙洛狄特递过来的橄榄枝,她正在接受爱神的祝福。和平鸽和精灵们正围绕着她的身体,她的身上有一件披纱,衣襟上也有玫瑰和郁金香的图案……
[这就是皮格马利翁的故事?]苏问。
[是的。][也被称作皮格马利翁效应(PYGMA李ONEFFECT)。]坐在车上,苏深情地望着罗,而罗专注地开着他的名爵,望着前方的路。此时,罗感到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他回过头来看着苏,问她:[哇!(WHAT?)]她想对他说:[你的脸上有口红。]可是,她没有告诉他,却对他说:[没什么。]苏凑上去,再一次地吻了罗的脸颊,又多给他加盖了一个印记。
晚上,苏在电脑前等了诺很久,但没有他的影子。
她给他发出了一个离线消息:[诺,我爱你!永远永远爱你!]
(注:皮格马利翁是希腊神话中的塞浦路斯国王,善雕刻。他不喜欢塞浦路斯的凡间女子,决定永不结婚。他用神奇的技艺雕刻了一座美丽的少女像,在夜以继日的工作中,皮格马利翁把全部的精力、全部的热情、全部的爱恋都赋予了这座雕像。他像对待自己的妻子那样抚爱她,装扮她,为她起名并向神乞求让她成为自己的妻子。爱神阿芙洛狄忒被他打动,赐予雕像生命,并让他们结为夫妻。“皮格马利翁效应”成为一个人只要对艺术对象有着执着的追求精神,便会发生艺术感应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