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空旷的城楼上,雍容华贵的萧后身穿金线勾勒昙花镶嵌袖口的浅紫外袍,彩蝶流云纹边图案的百褶裙,腰际的宫绦和络缨紧紧把纤腰一系,露出光滑的肩头和绣上幽蓝的牡丹裹胸。
蓬松的头发梳着朝天髻,前额插着五凤挂珠钗,与发端后侧一朵粉色的牡丹花绢前呼后应,几个翡翠蝴蝶珠花簪和金钗分别在发髻的两侧。
肌如阳雪,肤如羊脂,眉目间风华绝代,流转间滋生出睥睨天下的光泽,赤焰般的唇总在无意间泛着一丝冷意。
手扶阑干,孤单一人站在城楼上,遥望着东南方向。而今日的天空是阴沉而迷蒙的,正如她此刻的凄凉,好像在思念什么抑或是等待什么。
“参见皇后,宫外传来一封信。”一个奴才低首奉上信笺。
还沉在自己世界的萧后被这一声尖细的声音打破,伸手拈来信封,举手投足间无不显示她的优雅。拆开一看,原本沉寂的眼眸突然一怔,变得阴沉不定,最后涂满丹蔻的手指狠狠地将信笺揉碎,洒落一地的斑驳。雍容的脸高扬,遥望这个偌大的皇宫,嘴角挽起一个妩媚的冷笑。“好,本宫也应该见识见识这位。。。。。到底是怎样的容貌?”
站在身侧的奴才凝望着这位高高在上,在这个皇宫里独领风骚的人,内心不是畏惧,而是有种莫名的疼惜,尤其是她每一次一个人站在最高的楼台观望时,以前是西北,现在是东南。
“皇后的意思是?”
“你就去告诉她,本宫很高兴收下这位礼物。。。。至于她的请求,本宫准了。”
“是。”那个奴才慢慢地退去,走下城楼。
而在通往皇城门口的那条笔直的青石路上,回眸望去,整座华丽的城楼空荡的只有她一人,凄凉如雨。。。。
。。。。。。。。。。。
自从父亲走后,杨玄感便以杨氏族长的嫡长子继承家族袭位。而在这段时间,急不可待的皇上紧锣密鼓地对司徒杨家进行打击和散发谣言,让他坐立不安,于是便和杨氏宗族的长辈在大堂商议如何应对。
“大家,都有什么计策?”他以族长的身份正襟危坐在大堂中央。
“嗯。。。我们一致认为献上一名杨氏女子安置在皇上身边做眼线,既可以减轻皇上的猜疑,也可以安抚皇上。”一个胡须白染的长辈说道。
“那好,你们可有人选?”杨玄感端起茶杯,细细轻抿,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而那个胡须的长辈左右看看,有些迟疑,“我们认为年龄适宜的,唯有杨琳清一人。”
此时,站在屋外的窗户旁侧,偷听的女子神色骤然灰暗,如一湖死水,最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流,安静地悄然而去。。。。
“不行。”杨玄感断然把手中的茶杯一扔,表示自己的拒绝。
“这。。。。玄感呀,这可是关乎家族命运的事呀!”
“不要再说了,这件事绝对不行。”然后一甩袖,愤怒而去。
只留几个长辈面面相觑。
没过多长时间,气郁的他便来到了西苑,看到杨琳清正坐在庭院中,面色微楞,不知在沉思什么。“琳清,在想什么?”
“大哥。”她笑了笑,“没什么。”
杨玄感随意而坐,望着前面的一棵梧桐树,青翠得异样茂盛,许多回忆历历在目。“记得以前,琳清想要梧桐树上的鸟蛋,于是大哥就爬到树上。。。。谁知鸟蛋没偷到,倒是捅了个马蜂窝。”
“是呀!那时的大哥还被叮了个满头孢呢,最后又被爹爹臭骂了一顿。”
“是呀!那时真的很开心!如果永远都像以前那样,该多好啊!”
“如果那样的话,纵使开心,也只能是活在无知当中。”心底莫名的悲凉一叹,不由得想起自己刚才站在窗户听到的话语,“你让我去吧!”淡漠的语气透着不易可闻的凄凉。
“你知道了!”顿时他忿怒道,“我不准。”
“为何?琳清愿意代替整个杨氏家族去安抚皇上。”
愿意?安抚?“这是我们杨氏族内的事情,不需要外人来插手。”然后心疼地盯着她,“更何况我不希望你以身冒险。”
“大哥,你就让我去吧!。。。。琳清自小就被爹好心收留,不然早已成了街边的饿死骨,这份恩情。。。。你让我怎么忍心看着你们处在危险之中而置身事外。”
“我。。。。琳清,你应该知道他们根本就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大哥真的没用,身为杨氏族人的族长,却连一个女子都保不住。在你的眼里,大哥一定很没用吧!”他双手捶打者石桌,痛恨自己不够强大。
“大哥在琳清的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杨琳清迅速地抱住他,忍不住泪流满面。其实她也知道族内的长辈肯定不会让自己的儿女以身犯险,所以只有她这个外人。
似乎,雕刻的美好都在这个季节的阑珊里,凋零,消逝,而曾经的依偎,幸福摆在家族与利益面前,都会变得一文不值。
。。。。。。。。。。。。。。。。
半个月后,东风恼人,卷起池畔的缕缕千般愁丝的低柳,如罗带纷飞,轻飏依依;而粉英暗度,溢发一衿香;如此烟萝的时节,如梦懒思量,亦幻亦真,似要颠覆这个季节的褪尽。
而这时,皇宫内传来圣旨,不知为何一定要钦指杨琳清以才人的身份进宫,这让杨玄感觉得此事太过蹊跷,虽然之前其他长辈都要她进宫安抚皇上,但都被他拒绝了,而这次让他疑惑不解。但杨琳清对此表现的相当安静,没有任何异常,这更让他难过,但皇命不可违,只恨自己太无用和不够强大。
“柱国大人,不知清才人准备好没?车辇还在候着呢!”选妃的奴才等得有些不耐烦。
“急什么,在这等着。”杨玄感瞥了他一眼,没想到虎落平阳被犬欺,就连一个奴才居然也敢催他,这让他很不爽,但还是朝着杨琳清的闺房而去。
闺房内,杨琳清正身着柔软滑腻的青木色烟罗纱衣微拢,露出光洁的圆浑和月牙白雪纺的裹胸,头发收拢挽髻,一朵牡丹花绢斜插,碧玉步摇流苏般挽在后勺,其余如瀑布般发丝散落腰间。
安静的她坐在镂空雕花装帧的铜镜前,细细描绘。虽说镜中清晰的映像还是那张倾城的容貌,只是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眸,多一分清冷绝然,宛若春寒料峭的溪流,潺潺流动。
右手捏起一只银篦在胭脂奁轻点,并在右侧眼角深处,轻点鎏金色的牡丹花瓣状的花钿。在白皙的脸颊上格外的显眼,总感觉那么的绝冷,那么的清泠。
洁白的玉指轻轻抚上眼角的牡丹印迹,迷茫的双眸似乎欲生出水泽,嘴里喃喃自语。“牡丹,国之花也,灼灼其华。。。。。如此高贵的花,也会有人弃之如敝履!”冷冷的话语似在讽刺,又似在嘲笑。
而记忆中,曾经有个人告诉过她,‘羽凌,要记得,没有人值得你为他流泪,因为你是高贵的。’于是,努力而艰难地闭上眼睛,隐忍着潜藏的悲伤,但最终两行闪闪发光的液体垂直下落。。。。。再睁开眼时,衣袖一挥,梳妆案上的所有东西全都坠落一地,指尖触摸着脸上的泪珠,咬牙切齿道。“慕容恒泽,这就是你的恩赐吗?”不甘中透着恨楚,随后还是挽出一个如残枝枯叶般的笑容。“慕容恒泽,我杨琳清再给你一次机会。记住,只有一次。”
此时的一幕全被站在窗外的杨玄感收尽眼中,心里犹如千万只蚂蚁撕咬的感觉。
半饷,清丽的她姗姗地从后堂走到大厅,没有喜悦,没有愤恨,只有平淡。
“清才人,请吧!”那个奴才摆了一个手势。
她垂眸点头。就在起步时,杨玄感的大手一下子握住她的柔软。
“大哥。。。”不解的眼神直直地投去。
“大哥只是想陪你走完这一段。。。”他并未看她,而是径直向前。
看着他的侧面,是那么坚定,那么温暖,居然是她从没发现过的隽秀,而就是这一眼,却成了终点。
司徒府邸前,纵使千般不舍,杨琳清还是登上了车辇,任车轮辘轳,渐行渐远。。。。。而杨玄感望着消失的人影,突然心痛起来,单腿跪拜在地,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已握成拳,捶打着地面。
嘴角苦笑,“琳清,你知道吗?大哥是想陪你走一段今生的长路!可惜你的路上,却有了他的身影。。。。注定无望吗?”迷离的瞳孔溢满光泽,以上扬三十度的倾斜夹角,抬头望尽天空,“或许,这一辈子都是伤。”而男人的眼泪是额头上扬三十度的天空,任悲伤流进心底。
...........................街市,盛大的车辇穿梭于热闹的街道,人们都争先恐后叫嚷着,愿一睹美人之风采。而车内,相对于外面格外的冷凝,杨琳清面色清冷,深深闭上眼,似乎不愿再多看这世间的繁多与缤纷。
而就在闭眼的一刹那,很多画面如屏幕轻轻掠过,很多瞬间也相互交织。回想了许多,尤其想起当年六岁的她,刚刚踏进司徒府的那一刻。那时的她以为会锦衣玉食、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一辈子都不在受苦,可惜错了,她还是永远改变不了被人抛弃的命运,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或许以后。。。。。
再穿过城门后,她才缓缓地展开浓密的睫毛,抬起帷幔,回眸凝望这个偌大的城门——江陵城。惆怅的脸上还是挽出一个妩媚的苦笑。不知这一去,何时才能回来?是一生,还是。。。。。脑海中,那个白衣隽秀的男子,他还是没有来!是不敢还是不愿?似乎内心还是有所期望的,不应该这样死心吧!
于是绝色的脸上已是凄凉和悲哀,只留下无尽的叹息。“桃树有英,烨烨其灵。今兹不折,证无来者?叮咛兮复叮咛!”悲凉的声音渐行渐远。。。。
此时,慕容恒泽神情悠扬,站在马厩,轻盈地捋顺马匹的鬃毛。
“今天,听说是司徒家的女儿进宫之日,那场面可真是壮观,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美的人!”一个小厮牵着马,对旁边一个人絮叨道。
“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骗你做什么!”
马厩里的慕容恒泽无意听到这句话,温润的脸色变得昏暗不明,进宫?她怎么会进宫?来不及多想,立刻驾着马,快马加鞭,飞奔到城门。而这时,远远望去,盛大的一个队伍已变成一个点。。。。
他整个人如石柱塑立,僵硬地站在城门,目光只有无尽的凄楚和无奈。削薄的嘴唇呢喃一句,“我想给你一片桃花源,可我却给你一座孤城闭!只能做到相望不相守吗?”
不会儿,瞳孔中的那个模糊的点,也销匿,无影。。。。。遥望,天涯,各执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