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璇扮着男装,离开皇家仪仗队,一路飞奔向北,两日过后,终于到了流放之地,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厉害。
她暗自潜入畅春园,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惊呆了,整个八卦阵上,到处是不明身份的尸体,这里明显经历了一场血腥的杀戮,阵上的机关彷佛也破坏了,石头滚得到处都是。她疯了似的一个个翻看着那些尸体,每翻一具,她都害怕一次,她怕看到蜀王,也怕看到上官鹰,更怕看到太子。
皇天才不理会你害怕什么,孟璇很快就在八卦阵外围发现了蜀王的尸体,她颓然瘫坐在地,身上的力气似乎瞬间被抽尽,无法动弹。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无力向前慢慢地爬去,翻看下一具尸体,心中期望不要再看到熟悉的面孔,但无论她怎么祈祷,还是在不远处看到上官鹰,她和蜀王一样,已经身体僵硬冰凉。
她的思维麻木了,机械地一寸寸往前挪,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看完了所有的尸体,却未发现太子。上官鹰和蜀王两大高手都已遇难,太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又能去哪里?是遇难了,还是逃走了?亦或是被人掳走了,还是被人救走了?
孟璇想哭,却没有眼泪,半晌只喃喃自语道:“皇天,你开开眼吧,我还没有叫他一声父亲,还没有叫他一声父亲呢。”
她默然将蜀王和上官鹰的遗体,搬到畅春园内的屋里安放好,离开流放之地,去往二十里外小镇上的铁匠铺。
上官鹰告诉过她,天下所有的铁匠铺都是无崖居的联络点。到了地方,她拿出黑木令对铁匠道:“老丈,请你去买两副上好的棺木,与我一道去流放之地收敛两位亡人的遗体吧。”
这是孟璇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使用黑木令,那老丈看到黑木令,屈膝行礼道:“弟子遵命。”
孟璇给了他二百两银票,那老丈很快便拉回来两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孟璇领着铁匠和几个伙计拉着棺木,往流放之地去。守卫的将领当然不会放他们进去,孟璇也不与他争执,拿出御赐金牌一亮,那将领便跪拜在地,孟璇不理他,拿着金牌便往里去了。
到了畅春园山下,孟璇让伙计们将棺木抬上山,将蜀王和上官鹰的遗体敛进棺木。大家都默默地做事,忽然,老丈道:“公子,请看,这位夫人手里抓了一个物件。”
孟璇上前一看,上官鹰手里果然紧紧一个物件,孟璇使劲掰开她的手,发现一一枚玉坠,上面刻着一个“姬”字。她看着这玉坠,自语道:“姑姑,你是想告诉我凶手是谁吗?”
几个伙计已经将上官鹰和蜀王收敛入棺,老丈看到孟璇发愣,便行礼道:“公子,两位逝者已经收敛完好,请公子示下。”
孟璇转身对着两具棺木扑通跪下道:“姑姑,璇儿对不起你。你说等我了结了郡主的事,便回家含茹弄孙,颐享天年,璇儿,这就送你回家。姑姑放心,我以无崖居少尊主的名义起誓,定然要让凶手血债血偿。”
那老丈这才知道孟璇的身份,赶紧领着伙计们在孟璇身后也跪了下去。
这时,孟璇又对蜀王的棺木道:“徒弟殿下,你叫了我几个月的师父,我却什么都没有教你。其实,你的功夫比我厉害多了,师父没有什么好教你的,回家吧,好好练好你的独门绝技。等着师父为你报仇,总有一天,我会下来与你过招的。”
孟璇对着两具棺木三叩头,起身对着老丈道:“老丈,这两位一位是无崖居代尊主上官鹰前辈,她的遗体要送回无崖居,另一位是蜀王殿下,要送回蜀地。你可办得到?”
老丈行礼道:“弟子万死不辞。公子,你真是少尊主?”
孟璇笑笑道:“我原不想做什么少尊主,只不过这是上官前辈的夙愿。”
老丈赶忙行大礼道:“弟子见过少尊主。”
“老丈快快请起,我这个少尊主,还未授位,不敢担此大礼。”
“少尊主过谦了,你手里有尊主黑木令,不管授位没有授位,都当得起我等的大礼。敢问少尊主,上官代尊主是如何遭难的?”
孟璇扶起老丈道:“老丈,你不必过问这件事了,总有一天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我写两封书信交与你,你们即刻启程,挂无崖居的车旗,将两位逝者送回故里。我还有要事就不与你们同行了。”
“弟子遵命。”
孟璇将一切安排妥当后,便流放之地方圆几十里搜寻太子的踪迹。一连几天一无所获,太子没有了踪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查遍了八卦阵上的那些不明身份的尸体,全然没有任何线索。
看来唯一的线索,便是上官鹰留给自己的那枚玉坠,她自语道:“姑姑,你在天有灵,告诉我,这玉坠的主人到底是凶手,还是别的什么人?这个”姬”是姓?是名?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看着畅春园没被翻乱的样子,她想,这些人肯定是来找四灵玉璧的。这些人,不管是谁,都可能是太后和国公府派来的,这里情形大概也如崔氏飞鹰刺杀公主一样。
孟璇的心撕裂般的痛,却没有一点悲伤,只有满腔的仇恨,此番血腥的杀戮,让她心中燃起了复仇的火焰。站在畅春园内,她双拳紧握,手指甲陷入了皮肉而不自知,狠狠咬牙自语道:“薛太后,崔氏,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孟璇离开流放之地往南去,很快就听说太后懿旨传令将永昌公主安葬在先太子封地里,与先太子和太子妃一处吗,也算是一家团圆了。孟璇快马去了陕州,永昌公主的丧礼还未完成,承平王这个迎接公主的亲使,就地变为治丧主管,徐尚仪为治丧司仪,但整理公主遗物和遗容的却是太后从宫里直接派来的女官。
公主遇刺,让云景方寸大乱,孟璇的到来,使她慌乱的心安定了下来。那日孟璇力战贼子的场景,深深震撼了云景,她对孟璇的态度正在悄然发生发生着变化。这个可怜的女子,在弹劾案定后,不仅由贵族瞬间变成贱民,还失去了家庭和亲人的庇护,她混入徐家,对孟璇由仇恨倒服从,又从背叛到顺从,现在已经慢慢转变为钦佩和敬爱。
“小姐,公主遇刺,太后会降罪的,这可怎么办啊?”
“哼,要问罪,也要先问王爷,你操什么心?就算你真要被问罪,我也会让你无事的。”
云景不知孟璇哪来的这种底气,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岔开话题道:“什么都是太后的人做了,我这个司仪就是个摆设。”
孟璇冷笑道:“太后是想找她想要的东西,怎么让你近身?你还是置身事外的好,免得人家以为你藏了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不该问的别问。你不如趁此机会,好好想想怎么做好你的徐尚仪。进宫之后,要如何取得骗过太后和皇帝,还有兰妃娘娘。”
“小姐,我怎么能骗得过兰妃娘娘呢,她可是自小与你生活在一起的。我,我还是适合做一个婢女。”
“你记住了,就算你进了宫,也还是我的奴婢,必须听命于我。现在,把你能想到的细节都提出来,我们谈一谈,确保不露出破绽。”
两人便将所有的细节,全都过了一遍,所有的情形全都设想了一遍,每一种情形都想了好几种应对的方法。云景越来越佩服孟璇,也越来越对做徐尚仪有信心。
就这样,在给公主治丧期间,两人几乎变成了一个人,但是孟璇还有许多事是云景不知道的,比如她是无崖居少尊主,又比如她是镇国兵院银质徽章获得者,再比如她就是即将埋葬的永昌公主等等。
好容易公主的丧事办理完毕。云景跟着皇家仪仗便继续上路,就要回到帝都,走上真正的宫廷女官之路。她不免有些忐忑,离帝都越近,她就越紧张。
到了陕州城,忽然有人来投拜帖,说是驸马爷贺兰峰要拜见徐尚仪。孟璇纳闷道:“这个驸马爷,他应该拜见他的岳父承平王才是,怎么拜见起一个宫廷女官来?我与贺兰曦明面上已经解除了婚约,和他也没有什么私交了。”
云景道:“那我们到底见不见?”
“见,怎么不见,正好让我看看你的应对能力。”
去年的干旱,让很多平民流离失所,贺兰峰这个抗灾的钦差,从帝都出来半年了,连春节都是在外面过的,而灾情太大,他也无能为力。孟璇本来在心中对他也没有什么好感,此刻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云景去换朝服,收拾停当,贺兰峰已经被守卫迎到了正堂。云景出来,两人之间行礼就坐。贺兰峰也不寒暄,直接了当地说道:“徐尚仪,请恕在下之言,贺某此番来访,是请尚仪大人助力来了。”
云景道:“驸马爷言重了,小女子不过是个小小女官,驸马爷贵为皇亲,又是圣上钦命钦差,有何差遣,吩咐便是。”
“那在下就不客套了。尚仪大人在外巡查一年,不用我说也知道去年的大灾,数十万灾民流离失所、背井离乡。贺某奉皇命赈灾,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圣上命太尉府调兵名为打击盗匪,实则是驱逐从全国涌向帝都的流民,多地已经发生了兵民冲突流血事件,形势十分严峻啊。”
云景和孟璇闻言都震惊不已,她们专注与郡主案,对灾情有些了解,却不知道已经变得如此危急,云景闻言道:“永昌公主的事,已经让下官精疲力竭,竟不知灾情已如此严重,只是,这赈灾的事,我只怕也帮不上驸马爷什么忙。”
“非也,尚仪大人,你能帮上大忙啊。只要你肯出面,我们就能稳定住形势。”
“下官只不过是个小女子,只怕驸马爷高估了我的能力,此番公主遭难,下官罪责难逃,不日便要随王爷回宫领罪了。再则,王爷还在城中,驸马大人去请他出面,岂不比我一个女官更有用?”
“尚仪大人,除了你,没有人能够控制如今这个局面了。贺某此番赈灾不力,已是死罪,但我死不足惜,实在不忍看着那数十万的流民饿死,更不愿看到他们被当成盗匪,死在将士们的刀剑之下。贺某恳请大人看在他们苦难的份上,不要推辞了。”
贺兰峰的话,瞬间改变了他在孟璇心中形象,对他犹然生出一股敬佩之情,一时竟然忘了自己的婢女身份,接过贺兰峰的话头道:“驸马爷悲天悯人,叫人钦佩,只是不知驸马爷要我们如何帮你?”
贺兰峰没想到一个婢女会逾矩答言,一时愣住了,云景赶忙道:“这位是下官的剑术师父,一路扮着婢女保护下官的安全,她是方外之人,不懂朝礼,请驸马爷见谅。不过,师父方才所问,也正是下官想问的。”
贺兰峰笑道:“原来如此。那么大人是愿意帮贺某了?”
云景与孟璇耳语几句后道:“驸马爷,下官虽是一介女流,但自幼受家父教导,也懂得些济世的道理。再则,公主遇刺,王爷已然难以向皇室交代,驸马爷如今的难处,对王爷处境只怕是雪上加霜。在公主的事上,王爷若是被问罪,下官也难独善其身,如此推来,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不过,不管驸马让下官做什么,我希望驸马爷先奏明王爷,若是王爷吩咐,于公于私,下官万死不辞。”
贺兰峰闻言冷笑道:“久闻尚仪大人是个厉害的人物,贺某今日见识了。不瞒尚仪大人,我刚从父王那边过来,你这番说辞我已经早已向他说明,可他不愿屈尊求你,我是不得已才上门求大人的。”
云景无奈道:“既如此,那么还请驸马爷回去吧。下官戴罪之身,明日便一早便要启程回宫,怕是帮不了驸马了。”
贺兰峰无奈,只得悻悻然出门去了。云景问道:“小姐,你都没问他要你做什么,怎么就拒绝了他?”
“哼,你放心,他还会来的。承平王那老儿,早就打定主意将公主遇刺的罪责推给我们,想与我们划清界限。我还正不知怎么应对呢,他的女婿倒是送上门来了,这回咱们非得将他拉下水,否则,你回宫了,他也会多番为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