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曦和徐孟璇照样相携着进了元亨客栈,贺兰曦心事重重,徐孟璇惊魂未定,两人都没说话,便到了徐孟璇的客房门口。
“徐小姐既受了惊吓,就好好歇息吧,还有两日便可到依兰了,这一路颠簸,也难为你了。”贺兰曦的语气依旧是冷冷的。
“劳公子费心了。”徐孟璇语气也不善。
贺兰曦听着那声音,竟有些熟悉感,而且他似乎又闻到了一丝酒气,心中不由得一愣,忽然心中生出一种冲动,想掀去徐孟璇头上的罩面。可他才抬手,徐孟璇便转身进屋去了。
“我是魔怔了吧,怎么会呢?”贺兰曦摇摇头,便转身离开了。
徐孟璇主仆一进屋,琉翠便埋怨了徐孟璇半天,徐孟璇只说喝酒误事了,也不解释什么。又吩咐琉翠得空赶紧拿着银质徽章去找凉州的马政官,不能丢了那匹军马。编了号的军马一般人不敢私藏,但得和马政官说明白,寿昌镇的军马为何在凉州,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风波。
简单洗漱后,外面就送来了晚饭,徐孟璇酒还没有全醒,吃了一点便早早歇下了。
贺兰曦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那酒气还未消散,他有洁癖,最厌恶异味污渍,也讨厌与人碰触。如今,他不仅吻了一个尘土满面的男子,还觉得这满屋的酒气是这么的迷人,他躺在床上孟公子曾经躺过的地方,渐渐地睡着了。在梦中,他竟然梦见孟公子快马朝他而来,他心中无限欢喜。
这边,徐孟璇也进了梦乡。她也梦见了一名男子,却是阿昌。在梦中,她还在兵院上学,正与阿昌双双练习莫离剑法。
这一晚,两人都是一夜好梦。
队伍的下一站是云州。云州离凉州很近,只需快马一日便到,可送亲队伍车马辎重,一日是到不了。中间还得在一个城镇歇息一夜才能到云州。
第二日一早,大家一起出发,贺兰曦先行离去了。一行人马便浩浩荡荡出了凉州城。
自出了帝都一连走了十几日,队伍人马都疲累不堪。这些护卫,大多是一些门第不高的小贵族子弟,倒是没有那么娇气。崔牧的忍耐却快到了极限,心中原本那点驰骋疆场的心是一点也没有了。他心里知道他父亲有意让他接管兵院,平日里,在兵院受训,便远不如他大哥崔晟那么刻苦。他父亲也常常教训他,他心里还不服气。如今只是长途跋涉了一场,还没有在刀枪上见真章,他便不行了。
晌午过后,队伍在吃了点干粮便继续前行。忽然间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可离最近的集镇还远着呢。崔牧正在着急,大雨便稀稀疏疏地撒了下来。徐孟璇坐在礼车里,听着这雨声有些不对。撩起车帘子一看,雨里竟然夹杂了冰雹。那冰雹子大多是豆子搬大小,偶尔夹杂着鸽子蛋大小的,正铺天盖地而来。
此时,马已经受了惊,队伍乱了阵型。那些大一点的雹子打在人身上生疼生疼的。崔牧想过会遇到贼匪,却万万没想过会遇到这种天气,一时间束手无策。眼见已有人马受了伤。徐孟璇也不管什么形象了,把那流苏照面一扯,便走出了车门,见前方不远处有几处茅草房。她便大声喊道:“快点砍断马纤绳,骑马到前面的茅屋躲避,其他人就地藏在马车下。”
徐孟璇说完便抽出一名护卫的刀,一下便砍断了礼车前面的两匹马的纤绳,飞身上了一匹马。
“硫翠,醇香你们躲在车上不要出来。”说完便率先往茅屋飞奔而去。
众人看到徐孟璇一身一袭红妆,像仙子一般飞了出去,竟然愣了神。可雹子越下越大,打得众人回了神,赶紧纷纷效仿。一时间,三十多匹马便先后朝茅屋奔去,余下的人便躲到了马车下面。
那冰雹虽然厉害,可却不能击穿茅草屋顶。那几间茅屋是几家佃农的房子。一行人便分散到了各家,踹开那些本就不是很结实的门,人马都进了屋,里面的平民一个个被这从天而降的人马吓了一大跳,可看着这些人的打扮,便是贵族,他们连连退到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出。
徐孟璇一进屋便见一面色枯黄,形同枯木的老妇人,手里正在纺线。见到徐孟璇骑马冲进来,她吓得起身连连后退,手上的线轴都掉了。看到徐孟璇如仙女降临一般,她便急急退到角落去了。
等级森严,平民见到贵族要退避十丈,可这间屋子统共不到两丈,再退只有退到屋外了,而且这时外面又有人马进来。那老妇站角落不知如何是好,全身瑟瑟发抖。
徐孟璇见状便淡然道:“事有情急,你且站在那里,不必退让了。”
徐孟璇的声音在老妇人听来,简直就像天外仙乐一般,令她如释重负,便退了一步垂首立在墙角。
“你,去各家看看。传我的话,本姑娘大喜,恩典这些平民不必退避了。让护卫们别为难他们。”徐孟璇又朝一名护卫吩咐道。
那名护卫便得令出去了,这时,冰雹下得更加密集了,徐孟璇这间屋里进来了四人四马,有人的脸已经被大的雹子击中打青了。经历此事,众人对徐孟璇说不出的钦佩。镇国公的亲外孙女果然也杀伐决断,毫不含糊。
可徐孟璇现在是新娘,虽然穿着礼服,但头上没有照面。那几名护卫也不敢看她,连大气不敢出,心中压抑得很,加上人马共同挤在两间屋里,味道越来越难闻,一屋子人都在忍耐着。
外面冰雹正下得急,忽然屋里响起婴儿的啼哭声。其中一个护卫闻声便呵斥道:“快把孩子抱出去,吵着小姐,你担当不起。”
徐孟璇闻言道:“咱们才在人家屋檐下避过灾害,便如此。你是要让人在心中诅咒本姑娘吗?”
“小的不敢。”那名护卫赶紧作揖道。
谁知那老妇人却吓得跪倒在地:“老妇人万万不敢诅咒小姐。”
“罢了,快去哄哄那孩子。”
那老妇人闻言赶忙去旁边的炕头上抱起正在啼哭的孩子,可那孩子却越哭越厉害了。徐孟璇听得烦躁,站在那里,不由得狠狠地甩了一下衣袖。谁知那孩子看到她甩衣袖的动作竟然不哭了,咯咯地,转涕为笑了。
徐孟璇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那孩子,那婴儿四五个月大的样子,除了有点瘦小外,和贵族家的孩子也没有两样,笑起来都是那么可爱。
徐孟璇忽然心中生出一个疑问:平民和贵族之间,除了门第外,还有什么不同呢?贵族的婴儿和平民的婴儿看着差距并不大,为何长大了却如此不同。
徐孟璇正暗自思忖,就见外面的冰雹声渐渐消散。众人往外一看,地上已然堆积了半尺厚的雹子,有些竟然有鸡蛋那么大,若不是徐孟璇当机立断,简直不敢想象人马怎样的伤亡。
众人心中正在感叹,忽然便听到外面传来一个老翁焦急的声音:“金大娘,不好啦。”
屋里的老妇人闻言赶紧走到门口道:“何老爹,屋里有贵人,你别这么大声,什么事啊。”
那名老翁闻言便低声道:“哎,真是作孽啊,刚才下雹子,我们都找地方躲避去了,可你家金老二,拉着那条耕牛,死活不撒手,刚才雹子下得小了,我们才跑出去看。你家老二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怕是被那大个儿的雹子打中了要害了啊。”
那老妇人闻言,哪里还记得屋里有贵人的事,抱着孩子双脚一软便跪倒在地,呼天抢地起来。
“老妹子,你别哭啊,冲撞了屋里的贵人,咱们担待不起啊。”
徐孟璇见状便道:“雨和雹子都停了,我们走吧。你们谁身上有银子,赏她一些。”
说着徐孟璇就率先往外走,谁知那老妇人却跪倒她脚下磕头道:“老妇人叩谢小姐仁慈,可老妇不要银子,老妇叩请小姐救救这孩子吧。”
徐孟璇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没有答话。
旁边的护卫见状喝到:“大胆刁民,仗着小姐的恩典竟然放肆起来了,快把她拉开。”
徐孟瑶甩了一下袖子,阻止了护卫。淡声道:“我如何救他?”
“回小姐的话,这孩子命苦,娘生完他便难产死了,如今爹也遭了难,没有别的亲人了。周围的乡邻,遭了这雹子,秋天怕是要绝收了。老妇我手无劳力,如今只能去讨饭,这孩子跟着我是活不了啦。小姐这般仁慈,定是老天让这孩子命不该绝,叩请小姐收了这孩子,赏他一口饭吃,若能成气,便给小姐为奴为婢报答小姐。”
“本姑娘不便收个孩子,我给你一些钱,足够你养他,可好?”
“仁慈的小姐,老妇人卑贱,就算你给我钱,我也守不住,只怕还会招来横祸。方才是老妇人一时情急,逾距了,请小姐降罪。”
“既如此,那我就把孩子带走吧。孩子可有名字?”
“叩谢小姐天恩,孩子的贱名怕污了小姐的耳朵,就请小姐为他赐名吧,从今往后他便是小姐的奴才了。”
“你带上孩子,咱们走。”徐孟璇吩咐一名护卫抱走老妇人手中的孩子,便牵着马抬脚出门,翻身上马去了。
还不知道,那些躲在车下的人有无伤亡,那些车辆有无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