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花厅对弈

这时，老鸨又上来说了些场面话。烟云姑娘趁此机会去换了一身粉纱，出了门便往台上款款走来。老鸨撩起纱帘，烟云姑娘便艳光四射地走了出来，深深地向着众人行了几个万福。众人眼都直了，心儿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要飞出来。奈何，烟云姑娘行了礼便回到纱帘后，进去了。
“诸位恩客，烟云姑娘的表演到此结束，今儿算是和大家照面了，若是入了您的眼，还请诸位多加关照她。当然，我梨花院当家的还是丽姬，此刻，丽姬正在正院见客，诸位若是丽姬的上宾，不妨前去。愿意留在这里的，妈妈我即刻安排紫桑姑娘来为各位抚琴助兴。”
徐孟璇正要起身打道回府，就见一个小侍女来到她的座下，恭谨地说道：“孟公子，烟云姑娘请公子到花厅一叙。”
“多谢。”徐孟璇拿出一两银子打赏了那侍女，便跟着她进到后院。
“请公子稍等，妈妈即刻来领公子进去。”到了后院门口，那侍女便退了下去。
徐孟璇刚站定，就见那位贺公子也进来了。侍女告退时，贺公子给了她一锭二十两的银元宝。徐孟璇见状，心中暗骂：“败家子。”却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哟，哟，哟。这还了得？两位公子往这门口一站，梨花院的姑娘都要失色了。妈妈我真怀疑二位是否女扮男装，这天下竟有比女儿更好看的男子？”说着那老鸨便朝贺公子的胸前摸去，哪知手还没有伸到跟前，就被阿托布抓住了手腕。
“哟，嫌妈妈我老了，碰不得少年公子？罢了，烟云姑娘在里面呢？你们那会稀罕我这半老徐娘？两位公子请进吧。”
徐孟璇也不客气，抬脚就先进了门。顾云景正要跟上，老鸨却拦住了她：“不好意思，烟云姑娘只请了两位公子，其他人请在院外等候。”
徐贺二人进了后院花厅，顾云景和阿托布便留在了外面。这花厅俨然就是贵族的后花园，清雅得紧。
那位贺公子跟在徐孟璇身后淡然问到：“孟公子似乎常来这烟花巷中？”
徐孟璇并不答言。
那位贺公子正要说什么，便听见前面传来绵绵悠长的古琴声。二人便寻着琴声往前去，远远就见烟云姑娘在一处亭台上抚琴，旁边一位侍女垂首而立，那景象宛如云中仙子一般。
见二人到来，烟云轻启朱唇缓声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写这句诗的古人，若是见到二位，不知又当如何？”
徐孟璇抱拳道：“烟云姑娘谬赞，在下腹中草莽，幸有这身皮囊，才不至于污了姑娘的美眸。”
那位贺公子却只抱拳回礼，并不答话。
伴着悠长的琴声，烟云姑娘缓声笑道：“好一个投诗入幕白面如玉的少年郎，却自谦腹中草莽，公子是要羞煞世人么？”
“惭愧，不敢欺瞒烟云姑娘，那诗赋其实是在下的侍女所作。”
“哦？···”
“二位相谈甚欢，本公子好似有些多余。”那位贺公子冷冷地打破二人的对话。
“贺公子，烟云怠慢了，两位公子请坐，绿子，给二位公子沏上好的梨花露。”
二人便向亭台中间的走去，亭台中央是一方大理石石桌，上面刻画着棋盘，两端放着两尊乌木棋笥。棋笥里的黑白棋子，徐孟璇一看便知上好的“云子”，心中不免纳罕。
徐贺二人摆袍落座，那尊贵的气度直看得烟云姑娘心房微颤。刚落座，那位贺公子便径直取了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上，伸手道了一声：“孟公子，请。”
“贺公子，得见佳人，只怕在下无心与你对弈。”
“佳人在侧，琴声美妙，如此对弈，一生能得几回？孟公子请吧。”
“贺公子，我二人来做客，却把主人凉在一旁，只怕不妥。”
烟云姑娘闻言缓声道：“无妨，烟云能为二位助兴，荣幸之至。”
徐孟璇再不好推脱，便取了一枚黑子随意往棋盘上落去。
烟云看着徐贺二人，心中暗忖：“这个贺公子，英俊中透着摄人心魄的妖邪气，模样不像汉人，性子有些冷漠傲然，却也一掷千金进了梨花院，而见到自己却又没有想象中欣喜，倒是对这位孟公子有几分热情。这位孟公子投诗入幕，诗中所言是顾家过往家事，原以为是妹妹顾云景所作，他却说是他的侍女所作，莫非云景就是他的侍女？那么，他今日来梨花院又是何用意？”
烟云正暗自思忖，徐贺二人的棋局已到中盘，徐孟璇想到这个贺公子可能与阿昌有关，便有些心不在焉，落子极快，留了好几处明显的破绽，眼看着对手就要中盘取胜了。
贺公子嘴角微翘，讥笑道：“孟公子，你若是喜欢烟云姑娘，在下赎了她的身，送与公子便是。还请公子专心与在下对弈一局，才不至于虚耗光阴。”
徐孟璇闻言心中微怒，好一个浪荡公子，口气也太大了吧，要为一个青楼姑娘赎身，少则万两白银。再说，论棋艺，她本就精通，又研读了元机子送她几本《棋经》，如今，当世国手在她面前也不过如此而已。看着贺公子那狂傲模样，她心想不给他点教训是不行了。便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本公子可不是专美之人。再则，我与贺公子并不相熟，受赠有愧，至于对弈嘛，在下倒可以让公子试试手。”
说罢便通观了一遍棋盘，一枚黑子落定。盘上局势就发生了改变，十子过后，白子便落了下风，又落十子，徐孟璇便已锁定胜局。
“孟公子好棋艺，在下甘拜下风，不知公子是否愿意再赐教两盘？”
“恭敬不如从命。”
这一次徐孟璇当之无愧先执白子，她落子极快，招招制敌，才到中盘便已锁定胜局。两人又对弈第三局，贺公子一路丢盔弃甲，完全不是徐孟璇的对手。那烟云姑娘也是精通棋艺之人，见状对徐孟璇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三盘过后，徐孟璇抱拳道：“贺公子，承让了。”
贺公子非但没有惨败后的困窘，倒是眼放精光，抱拳道：“孟公子棋艺惊人，在下拜服，不知能否与公子交个朋友，请孟公子多多赐教。”
“不必了。”徐孟璇生硬地回绝道。
她又回身向烟云施了一礼：“烟云姑娘，天色已晚，在下告辞，有缘再会。”
贺公子见状也起身道：“既如此，在下也告辞了。”
烟云这才起身深深地对徐贺二人施了一礼，笑道：“烟云多谢贺公子慷慨打赏，恕不远送了。”
徐贺二人起身，齐声“告辞。”
“孟公子请留步，公子既说那诗赋是您的女侍所做，不知道能否让烟云见见这位女子？”
“这个自然，她就在院门外候着，传她进来便是。”
“多谢公子。绿子，你替我送送贺公子，再在院门外把孟公子的女侍请进来。”
“是。”
那位名唤绿子的婢女便送了贺公子出门去，不多一会儿，便领着顾云景进来了。烟云刚一见到顾云景，便瑟瑟叫了一声：“云景？”那顾云景也凄然地叫了一声：“姐姐。”二人便相拥而泣。
“顾小姐，你姐妹这般哭啼抹泪的，只怕旁人会生出些不必要的疑猜。”徐孟璇见状赶忙劝止。
烟云姑娘闻言就松开了顾云景，对徐孟璇说道：“多谢孟公子为我们姐妹周全。”
“姐姐，她可不是什么孟公子，她是·····”
徐孟璇赶忙捂住顾云景的嘴，厉声道：“烟云姑娘，你还是叫你的婢女先退下吧。”
烟云喝退了婢女，顾云景便把徐孟璇的身份说了个干净。末了狠狠地说道：“姐姐，那日妹妹我手抖，没要了徐孟璇的命，但是只要妹妹活着，总有一日会为我们顾家报仇雪恨。”
那烟云闻言，厉声呵斥道：“云景，你太大胆了。孟公子仁慈，饶你不死，你当万谢才是，休要再提报仇的事！”
“她是徐怀真的女儿，是我们的仇人。姐姐怎地帮着她说话？”
“云景我问你，一人拿刀伤了你，你是找那伤人的刀报仇，还是找拿刀的人报仇。”
“姐姐，谁也不会愚蠢到找伤人的刀报仇，自然是找拿刀的人。”
“你不就是个愚蠢的人吗？徐大人就是一把伤人的刀，那刀柄握在皇帝、承平王、镇国公，甚至是宰相大人的手里。你却去找徐大人报仇，岂不是愚蠢？”
顾云景闻言怔怔地愣神起来。烟云又道：“云景，如今我们是连姓氏都没有的贱民。能活着就是对爹娘的孝心，姐姐入了这梨花院，不知何年月才能踏出这里的大门。孟公子是位良主，你以后细心伺候，若是得了机会能把母亲从官奴营接出来，便是全了我们姐妹的大孝。”
“姐姐，竟是云景鲁莽了，云景谨遵姐姐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