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走到苏合檀身边坐下,用手支棱着脑袋看着她,严肃道:“你了解苏合息吗?不算上苏雷,苏家现在只剩下你和苏合息两个人,她现在在凤来郡,要不我明天就送信让凤来郡的差役把她带过来?”
苏合檀还是那副双眼无神的样子,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丝毫。
冷慕抿了抿嘴,依旧严肃道:“难道你不想找回苏雷?”她看了眼外面的差役,眉头微皱:“虽然我不知道苏家和楼焕郡的官家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苏家的家主一失踪,雷郡守首先要做的不是去找人,而是把我们全部都看收起来……”
她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可忍不住就张开嘴——“啊呜……”打了个呵欠,什么严肃认真的摸样瞬间毁于一旦。
苏合檀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紧紧抱着身体的双臂却没有任何要放松的痕迹。
郑崖嘴角抽搐,上前拍了拍冷慕的肩膀,叹道:“冷丫头,你要是困了就先去休息。”
张衍行冷笑一声,道:“冷慕、苏溯越、郑崖,自从你们来到苏家,苏家就发生了灭门惨案,现在甚至连身为当家人的苏雷都失踪了。你们难道不需要说明一下自己的身份吗?”
苏溯越看着他,眉目清冷,威势无边:“我们什么身份?苏溯越苏统领是谁你们也不知道吗?郑崖崖公子你们也不知道吗?如果这般孤陋寡闻,我倒要怀疑你身为占卜师的能力了。”
张衍行张了张嘴,冷哼一声,道:“你们二位的身份我自然是知道的。但她呢?”他抬起下巴,用眼神指着昏昏欲睡的冷慕。
“啊?”回应他的是冷慕迷离的眼神。
冷慕坐在舒适的椅子上越觉得困倦,她在宫中的生活就很规律,即使一开始是为了迷惑某些人,但后来真的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后来即使出宫了,有了些熬夜的经历,超过亥时上床还是让她有些适应不良。
苏溯越冷淡的眼中瞬间换上了宠溺的眼神,上前轻轻抱起冷慕,手下用力甚至都没有让她惊醒,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道:“主子先休息吧,我在这。”
张衍行一拍扶手,怒道:“苏统领,你称呼她为什么?主子?天底下能让你叫一声主子还鞍前马后地服侍的,除了三公主还有谁?难道你把天下人都当成傻子!”
“嗯……”冷慕迷迷糊糊地已经快要睡着了,被这么一声大嗓门一吼,虽然不至于睡意全无,但心中以有了不爽,半睁着眼睛伸出手就要去摸腰间的腰带,想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难道他不知道打扰人睡觉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吗!
苏溯越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低着头附在冷慕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冷慕嘟嚷了两句就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过去。
郑崖靠在柱子上,看着张衍行笑容温婉,眼中甚至带出一股欣赏的意思:“张公子真是好胆量。”
张衍行原本还被他这种眼神看得面红耳热心跳加速,蓦然听见他这句话,带着嘲讽意味的,面色骤然冷了下来,道:“崖公子此话何解?”
郑崖转而看向苏溯越,笑着道:“你先带着冷丫头回去休息吧。本公子解决完这里的事情也回去,所以,暂时要忍耐啦,小、越、子。”
最后那三个字郑崖用一种明显不符合他那清逸出尘风流倜傥的形象的跳脱又暧昧的语气说出来,苏溯越明显感觉到冷慕的脑袋又往自己的胸口钻了一下。
苏溯越有些无奈地轻叹,抱着冷慕的双手紧了紧,确保主子在他的怀中是温暖而舒适的,抬脚往门外走,边道:“崖大哥把握分寸。”
他一点都不担心郑崖还能受到张衍行那明显是被人当枪使的家伙的欺负,只是担心郑崖今天心情大起大落之后欺负起人来会失了分寸。到时候让他来收拾烂摊子就不好了。
苏溯越看着全身紧绷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的曲泉,脚步顿了一下,还是道:“要是有事来找我。”
黑暗中,曲泉圆溜溜的眼睛“噔”地亮了。
也不知道怀中的冷慕有没有听见,苏溯越即使问心无愧,也还是在话一出口之后,斟酌着补上一句:“你是我带来的,我不希望你在我面前受伤。”
曲泉眼中的光慢慢熄灭下去,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指着周围的差役,道:“雷郡守让大家在大厅里等他回来。”
苏溯越摇头道:“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
说完,也不等曲泉反应过来,抬脚走出门去,果不其然被差役们拦了下来。然而就在差役气势汹汹地想要开口训斥他的时候,苏溯越稳稳地站在原地,抬起一只脚,凌空飞踹,面上没有任何神情,冷峻地仿佛只是在看一场闹剧,而不是仅用一只脚对战十几个差役。
几声闷哼过后,等他满意地停下来的时候,那些差役无一不被踹晕过去,横七竖八叠罗汉地倒在在大厅之前,在夜色中,倒有些滑稽。
郑崖在大厅之中轻笑出声,对着苏溯越的背影竖起大拇指。
像是有所感应,苏溯越微微侧头,露出一抹极其清雅的笑,稍纵即逝。然而在没了人声鼎沸灯华万千的苏府,这个笑容却带来了盛世繁华的风情。
张衍行张大了嘴,即使在苏溯越挺拔劲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处,还没有回过神来。
郑崖微微一笑,道:“张公子,人已经走远了,再看也看不回来的。为了形象着想,你是不是……先把口水擦一下?”
张衍行条件反射地抬手就去擦自己的嘴角,碰到一片干爽的皮肤,才反应过来。他有些恼羞成怒地看向郑崖,拍着扶手站起来怒道:“你——”
“哎。”郑崖慢条斯理地迈着极其好看极其优雅的步子走到他面前,言笑晏晏,“张公子这就是不的不对了。身为名流,哦,本少是不知道张公子是否能称为名流,就勉强把你算作是可以和本公子平起平坐的人吧。”
在极近的距离看着张衍行憋屈得几乎要冒火的眼睛,郑崖笑容更加温柔多情,稍微有些清冷的声线也温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道:“要知道,我们这样的人啊,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首先要学习的就是为人处世的礼仪。难道没有人告诉张公子,像您刚才那种动不动就拍桌子用手指着人的举动,是极其不礼貌极其没风度的吗?”
“还是说……”郑崖慢慢靠近他,只要稍微转动一下脖子,他那双薄唇就能碰上张衍行的侧脸,温热的呼吸撩拨在他的颈侧,带来危险又温柔的感觉,“张公子慌张得忘记了,什么叫君子风度?”
张衍行猛然推开他,神色惊慌:“你胡说什么?”
就在他问出这句话的档口,雷郡守领着一干差役匆匆赶来,看着大厅门口堆起来的一群昏迷的差役,脸色都绿了。
郑崖轻笑两声,用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转而看向大家,道:“刚才张公子问,为什么我们要遮掩着身份,尤其是冷丫头。身份不明的人必定是有阴谋在身。”
他转向雷郡守,笑容不变,道:“是不是呀,郡守大人。”
雷郡守本来还想因为自家差役被人打晕而大发雷霆趁机要求一些好处,现在被郑崖这么一问,怒火卡在半空中,但也不好这么晾着人家,只好梗着脖子道:“君子坦荡荡,无事不可示人。你们一个个遮遮掩掩的,还不惹人怀疑?”
郑崖点点头,道:“这倒是惹人怀疑的。本公子虚名‘天下第一才子’,为你们所熟悉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一般的人即使知道溯越是侍卫统领,也不会知道他是哪个宫的。而你们却能清楚地知道他是三公主身边的人,还知道三公主此刻不在宫中。请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呢?”
郑崖面色一变,眼神凌厉地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就苏溯越那张脸,只要见过他的人都不会忘记。他被认出来不奇怪。
可是皇宫之中的侍卫统领经常换班,要是没有皇帝的直接命令,一般都会在各个宫中轮值。这一方面是出于让侍卫统领们互相监视保护宫中人的安全考量,一方面也是为了让宫中主人没有机会跟侍卫统领串通一气做点什么让冷日濯蒙羞的事情。
冷慕那个宫中除了苏溯越这么一个常驻的侍卫统领之外,十年间还经历过好几个轮值的侍卫统领。那些人比起常年跟在冷慕身边已经全然不像侍卫统领的冷慕,应该更有可能被认出来才对。
雷郡守闻言也是面色一怔,皱眉道:“本郡守在何处得知不用你管,你故意混淆视听阻挠本郡守办案,是何居心!”
随着他的话,跟在他身后的一干差役齐齐抬手握刀,杀气凛然,只要雷郡守一声令下就能冲上去对着屋内的人举起刀剑。
张衍行低声咒骂了一声,整了整衣袖,上前道:“雷郡守这是何意?目前我们只是怀疑,相信雷郡守这样为民着想的父母官是断然不会滥杀无辜的。”
张衍行就这么面带微笑地站在雷郡守面前,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从大厅里看过去,张衍行的身形刚好把雷郡守完全挡住,光影交错间,他们只觉得雷郡守的神情狰狞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郑崖有些好奇地凑上去,道:“两位商量出结果了吗?”
雷郡守轻咳一声,转身向身后的众人,斥责道:“跟你们交代过多少遍了!办案要讲究证据,你们懂不懂就把刀子是什么意思?当我这个郡守是摆设吗!”
商石道:“雷郡守,我和邓角孙也算是来历不明的人,你是不是也要查一查我们?”
雷郡守看着这个阴冷的青年,打心眼里有些发怂,想起张衍行带回来的东西,还是打起精神道:“商石你是苏当家失踪前见到到最后一个人,自然是要查的。”
郑崖打了个呵欠,他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再加上困倦,实在没有那个兴趣再跟他纠缠下去,于是边往门外走边道:“冷慕算是溯越的救命恩人。没有哪条规定侍卫统领不能有救命恩人吧?而且天下姓冷的又不是只有皇族。冷丫头脾气不算好,你们要是还有什么问题赶紧问,老子要休息了。”
雷郡守一时有些不适应他这种嚣张的态度,愣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那、那冷慕怎么会、会这么刚巧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
郑崖这时已经快要走到门口了,闻言站住,半侧着身子看他。在光影明灭的地方,他清润的面容带出丝丝邪肆的危险气息,道:“这个时间?呵,春节却是是个好时机啊。听着,雷郡守,就目前而言,你的仕途或者性命没有什么危险。但是你要是执迷不悟继续纠缠下去,我保证,我郑崖保证,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