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崖以狂化变态杀人魔的形象留在地下室等着差役的到来,而冷慕和苏溯越在郑崖激动的眼神攻击下,败退三千里地率先离开了——给郑崖创造一个私密的空间。
至于他要这么个私密的空间来做什么……冷慕眨眨眼,无辜又单纯地表示,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哦。
因为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到子时了,这个时候因为春节前夕的各种热闹准备,也因为楼焕郡人几乎是天生的爱热闹,楼焕郡的很少实行宵禁,于是从地下室出来的冷慕和苏溯越出现在街角的时候,看着眼前虽然行人已经少了些却依旧灯火繁华的街道,都不由有些庆幸。
要知道,他们离开苏家碰见小肖在进入地下室,这样一折腾,他们完全错过了饭点,再加上中间几度心情大起大落,能量消耗严重,现在他们都有些饿了。
冷慕被苏溯越半抱在怀里,在稀疏的人流中左看看右看看,视线越过各色特点鲜明的摊点,落在拐角处阴影处的一个小小流动小吃摊。
即使位置是那样不起眼,甚至在小吃摊里面忙碌的也只有一老一少两个人,但是在小吃摊之外,有着这条街上最密集的人群。
小吃摊外面也就摆了三张桌子,每张桌子配有四条椅子,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还有好多人没有位置就捧着碗站在外面,衬着碗中冒出来的袅袅争气,“哧呼哧呼”地吃得痛快。
冷慕眨眨眼睛,抬头看向身侧的冷峻男子:“小越子……”那个小吃摊看上去就很好吃啊!而且他们也走到这里了,不去试试看很说不过去啊。
苏溯越目光如电地扫向那个小吃摊。转瞬之间就将小吃摊的卫生情况以及主人的手艺品评了一遍,最后在冷慕饱含期待的目光中,僵硬着点了点头。
冷慕笑得眯起眼睛,在苏溯越脸颊上留下一吻,拉着他的手就往转角处拖:“我们要快点去占位置!”
“……”即使是苏溯越,也没有这种捧着碗站在外面吃东西的经历。但是他一点都不好奇,甚至一点都不想尝试!要知道,当街吃东西不仅没礼貌没形象,更重要的是不卫生!
他有点后悔一时心软答应主子半夜还在外面溜达了。早点回到苏府,亲自下厨给主子做饭,不比现在这样好吗?
就在苏溯越纠结的时候,冷慕已经充分利用她那双含笑的桃花眼忽悠了小吃摊的小主人给了她两只白瓷大海碗,在一边等着了。
等到苏溯越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一身华贵白毡毛印染海魂蓝披风清逸俊朗恍若天人的冷慕,正捧着粗糙的大海碗眼一脸兴奋地盯着滚滚冒着蒸汽的大锅。
“……”苏溯越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自家明显在此处显得格格不入的主子,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接过她手上的两只碗,安静地在一边等着。
在他们身边有一个身着粗布棉衣的中年女人有些好奇地看着苏溯越。
在喜爱美色的冷慕身边呆了十年,哦不,过了年就是十一年了,苏溯越对于着装打扮个人气质修养什么的,也会注意一点。
现在他穿着于冷慕的披风想呼应的紧身劲装,海蓝色底银白丝线在边角绣着缠绵而气势万千的云涛纹,这个人越发显得清逸出尘淡漠华贵,不似凡人。
但是这样一个人,却出现在这种地方?
阴暗的、有些潮湿的街角,即使因为这个小吃摊而显出一点人气来,却也是在不是这样一位贵公子应该来的地方。更别提这位俊美无双的公子哥儿竟然要和他们一样捧着碗站在露天的地方吃得满嘴流油一点形象也无。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冷慕和苏溯越,有些人只是看了他们几眼,就继续专注于手里的小吃,有些人则是边吃边看,带着满满的好奇,又碍于他们身上的衣着不敢上前搭讪,还有的人干脆就放下碗筷,看了他们几眼转身离开,似乎他们会带来霉运似的。
冷慕轻叹一口气:果然是格格不入吗?就在她皱着眉头被那些视线骚扰地不爽的时候,小老板憨憨地笑着招呼她到前面的位置去。
“我们只卖驴肉混沌和鸡丝面,你们要哪种?”
“一人一种。”苏溯越将两只碗送上前。
小店主似乎被苏溯越冷峻的容颜吓了一跳,手一抖,满满的汤汁溅到手上,即使在冬夜之中,也很快烫红了一片。
苏溯越眼疾手快地接过碗,看了几眼小店主手上的红痕,微微皱眉。
“呃……我的手很干净!你不要担心!”看到苏溯越的动作,小店主急切地解释道。
冷慕眨眨眼,指了指他手上被烫伤的痕迹,道:“你应该关心你的手吧?”
老店主忙里偷闲地对他们感激一笑,抽出手来摸了摸小店主的脑袋:“二位好心人,多谢关心啊。少年仔啊,多吃点苦头是应该的。”
冷慕笑眯眯地看着他,点了点头。等她回头去找苏溯越的时候,就看见在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刚好空出来两个位置,苏溯越正将两只碗摆在上面。
明显的占座行为!
冷慕用肩膀碰了碰他,笑容带着一丝促狭:“哎,怎么就会有空位了?不会是你逼人家的吧?还是用银子贿赂?”
苏溯越面容严肃:“主子,我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
那就是用银子贿赂再加上冷脸攻势了?冷慕了然点头,安然地顶着四面八方的惊诧和羡慕的目光坐下来准备吃好吃的。
摆在她面前的是驴肉混沌,而苏溯越面前的是鸡丝面。苏溯越没有忽略冷慕听见驴肉混沌时那种惊奇又疑惑的神情。
冷慕咬破一个混沌的皮,含在嘴里感受着那种醇厚而带着姜丝辛辣的味道,笑容满足:“哎,小越子,你吃吃看,回去做给我吃哦。”
苏溯越微微探出身子,就这冷慕夹着的半个混沌咬进了嘴里,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容:“好。”
冷慕也不在意,从碗里又捞出一个,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偏偏还能字正腔圆地对苏溯越道:“你说我以前怎么都不知道驴肉还能做成这么好吃的东西呢?一直只当驴子是拉货物的了,错估一种美味食材十几年,哦,本姑娘真伤心!小越子,你要是学不会的话,我就先把你留在这里,你要好好向人家讨教啊。嗯,我以后一定要经常吃,来补偿我十八年的缺憾!”
就在冷慕一会儿吃一口驴肉混蛋一会儿被苏溯越喂一口鸡丝面出了一身薄薄的汗时,小店主憨憨地笑着出现在他们身后。
苏溯越第一时间扭头看向他,拿着筷子的右手微微用力,稍微调整了下身形,依旧是放松的姿态,却已经没有任何破绽了。
小店主直到他们满足地放下碗筷才搓着手道:“两位贵客……”
冷慕靠近苏溯越,巧笑着伸出手,伸进苏溯越的衣领之中,微微用力地撑开,露出雪白的亵衣,苏溯越原本那禁欲清逸的形象顿时染上了危险的气息。
她动作轻柔而暧昧地摩挲,因为隔着衣服看不见的缘故,也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地方,惹得苏溯越一声轻哼,周围只是暧昧的空气瞬间变得凝滞,让人口干舌燥。
就在小店主看得目瞪口呆鼻子发痒的时候,冷慕缓慢地将手抽回来,拿出一个小小的银穗子,放在掌心上递给他:“给你银子。”
小店主双眼发直地接过银子,因为一直在下锅煮小吃而变得火热的手掌接触到微凉的银穗子,有了几分清醒:“两位贵客,你们可是苏府的客人?”
苏溯越道:“你是谁?”明明不适合这种说话的方式却偏偏要这么咬文嚼字地说,是为了迎合他们还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
因为他们所在位置比较偏僻,捧着碗吃着的人们离这里也比较远,碍于苏溯越的威势在这张桌子上人早早地吃完离开,而后续的人宁愿站着也不愿意坐过来。
因为他们的顾虑和隐隐的还害怕,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真空地带。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小店主道:“我们是楼焕郡第四批接受苏家安置计划的流浪汉之一。苏家对我们有恩,我不要你们的银子,请你们一定要保护苏家。”
即使苏家不对外宣布,在这么热闹的时候,楼焕郡却不见了苏家人的身影,还有那些差役身上骤然升级的武器装备,以及在楼焕郡内逐渐凝重的气氛,他们不可能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哦。”默摸摸有点吃撑了的肚皮,冷慕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地靠在苏溯越身上,笑容依旧,只是带上了点兴味,而有些危险,“为什么这么说?”
小店主完全无法招架,满脸通红地后退两步,都快要把手绞成了麻花了:“因为……因为苏家现在都不巡视港口了。没有了苏家的保护,海寇又会作乱了!楼焕郡好不容易才发展起来,现在可不能没有苏家。”
冷慕道:“你的意思是,一旦苏家倒了,海寇就回上岸作乱?”
小店主道:“是的。”
苏溯越道:“这话是你要说,还是那位老人让你来说?”
小店主张口结舌,半晌垂着脑袋道:“爷爷这几天很担心。我们没有房子,就只能住在渔船里,白天打渔,晚上批发一点驴肉做点面条卖,生活不会太困顿。这几年苏家整治了港口,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人生活都变得好了点。我不想……”
“无家可归的人?流浪汉?”冷慕抓住了这个词,又想起小肖的说法,道,“难道无家可归的人也会住在渔船里?”
老店主不知什么时候关了小摊,坐到他们身边,道:“楼焕郡的流浪汉在苏家进城之前就分成了两派,一派坚决住在岸上,抵制任何改变,一派住在海上,和海寇做斗争,接受所有帮助。这几年因为苏家的庇护,海上的流浪汉已经越来越少了,他们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再也不用到处流浪,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了。苏家是楼焕郡的守护神啊……”
老店主有有些浑浊的眼珠子中有着名为“希望”的光,沙哑的嗓音也因为动情而有些哽咽。
冷慕一时有些无言。要是这个老者知道被他称为是“守护神”的苏家经历了一场灭门之灾,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苏溯越看着老店主,道:“老人家知道苏家可能得罪什么人吗?有能力和苏家抗衡的。”
老店主摇摇头,露出一口零星的黄牙,道:“以前有的,就在苏家进入楼焕郡的那段时间,楼焕郡的大家是萧家。但是萧家不得人心啊,就被苏家取代了,后来萧家就做了海寇,烧杀劫掠,可害苦了不少人啊。可是后来苏家和官府一起剿了他们,港口就平静多了。老朽别的不敢说,就说在这楼焕郡,能够和苏家抗衡的,还真是没有啊。幸亏啊,幸亏苏家不做坏事,不然楼焕郡有谁能够制得了他们哟。你说是不是,两位贵客你说是不是,苏家真是大善人哟!”
短短几个时辰,冷慕和苏溯越对于苏家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印象。那么接下来的日子,他们所要做的,就是辨别真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