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天一行人带着一干衙役吭吭哧哧地跑到郊外的平房之外的时候,就看见满地的尸体,都做差役装扮,惊得他们满目骇然。
而周围静悄悄的,这个时候可是大半夜,就算他们带着火把呢,也只能照亮周围那一点地方。甚至早就应该比他们先到的冷慕的呼吸声都没有听见,这可把萧溟吓坏了。
要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小慕慕还能出什么问题,就算白竹山人不会活撕了他,他也是要自责死的呀!就在萧溟跳着脚让众衙役先别管那些尸体先去找人的时候,从后面的耳房转出来四个人。
冷慕抬手就将昏迷的冷铭扔到地上,火光摇曳中,中看不清脸色,只是围绕在她周身的气息跟平常很不一样,阴沉、隐怒,带着绝望。就连当初她眼睁睁地看着苏溯越坠崖时,都没有这般惨烈。
从她身后走出来一个人,大红的长袍在黑夜中万分显眼,他的臂弯上上还抱着一个女子,同样是昏迷着的,那是凤歌。
姚天赶紧迎上来,接过凤歌,道:“这是怎么回事?”
冷慕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冷铭,摇摇头,想要离开,却双腿一软,身子直挺挺地往后倒去。萧溟只来得及赶到她身边,冷慕就已经被红璇玑抱了个满怀。
红璇玑对着萧溟笑,有种嚣张挑衅的味道:“小慕儿现在很累了,我先带她走。这两个人足够你们弄明白这次的事情了。”
他后退一步,打了个响指,瞬间就平地起了浓雾,不消片刻就将他们完全包住。萧溟大怒,无奈在这种环境中完全看不清情况。等浓雾散去的时候,哪里还有红璇玑和冷慕的影子。
这一趟,他们带回了单阳白的亲信侍卫,虽然都已经是僵硬的尸体了,一具黑衣人的尸体。但是等他们找到据说是梁雅兰的尸体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在平房之中,那个人形的物体,全身干瘪,散发着难以忍受的恶臭,面容狰狞,生前像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目眦欲裂,只是瞳仁已经缩成针尖大小,看不出来她要看哪个方向了。
要说这是个刚死去的人,还不如说是已经下葬了好几天又被人开馆抛尸的尸体。
萧溟冷眼看着她,那张脸像是被什么腐蚀了一样,已经看不出来原来的样子。要说这个人是不是梁雅兰,那还难说。毕竟这个女人劣迹斑斑,他们还是提防一点比较好。
秦焰看着这次的收获成果,两个活人,还是昏迷的,剩下的都是死人——他不知道这次出来是不是没看黄历的原因,怎么净碰上这种事情呢?
姚天整顿了下队伍,留下十几个人在这里看守着,剩下的人简单地做了几个担架,带着两个活人和一地尸体回去了。
冷慕醒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红璇玑那张妖艳到嚣张的脸,她轻叹一声,推开他坐起身来:“这是哪里?”
“璇玑营大本营哦。”红璇玑也不介意她刚才那貌似嫌弃的动作,依旧笑眯眯地凑上去,“你是第一个活着进到这里的外人。”
冷慕没有看他,低着头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
红璇玑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茶,碧螺春清甜的香味在空中微微荡漾,好不舒心:“你昏睡了两天,喝杯水润润嗓子。”
冷慕没有接,只是慢慢地将手收紧,握成拳,越来越紧,甚至连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圆润的指甲戳破了手心,丝丝血痕出现在指缝中。
红璇玑也不阻止,端着杯子的手也没有收回,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无限耐心,无限宠爱:“就算要报仇,也要先养好自己。不是吗?”
冷慕松了手,抬眼看了他一眼,眼中冰冷的意味浓重得令人心惊。
红璇玑嘴角的笑意倏尔消失了,他甩手就将茶杯扔到地板上,清脆的碎裂声带着泼溅而出的茶水,在地板上形成了破碎的图案。
冷慕闭了闭眼。眼睛很干涩,还一阵阵地刺痛,但没有眼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过头的原因,她还想吐,整个人浑身不对劲地难受。
红璇玑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直闭着眼睛你在等死吗?我倒是不知道原来明若姨姨的孩子这么懦弱!这里是我的房间,没有我的允许不会有人靠近这里。这几天你现在这里养着吧。”
临出门,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原本冷冽愤怒的语气软了许多:“我不会囚禁你。你想什么时候走都可以,想要什么也可以拉床头的铃,会有人来服侍你。小慕儿,我想你好好的。”
冷慕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才慢慢睁开眼睛,眼眶通红,鼻子酸涩,但就是没有一滴眼泪。
红璇玑在他们行动之前就跟她讲过所谓的身世问题,但她没有当真。因为在她的记忆之中,她是从小就被皇后娘娘养在身边的。
要是真的存在明若那样一个女子,还是她的亲生母亲,为什么宫中的人会避开这种传言。要知道,皇家的龌龊事绝对不止这一件,而这甚至连皇家辛秘都称不上。没有理由会变成现在这种谁都讳莫如深的摸样。
但是在耳房之中,红璇玑说出:“小慕慕啊,你可能并不是他的亲姐姐哦。”之后,冷铭的神色变化,无一不说明其中另有洞天。
冷慕知道冷铭是传说中灵族圣女明若和冷日濯的孩子,也知道明若和明诺的关系,她们是亲姐妹。但是她一直认为明若的死和明诺没有任何关系,要真要怪也是冷日濯的错。
而且冷日濯那样对她,爱恨交加,恨的成分还要更多一点,明显是迁怒!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明里暗里地反抗他,虽然明面上她常说自己没有父亲,但心中还是认可这位睿智冷峻的帝王的。
但有一天,有人言之凿凿地告诉她,她所认为的父亲的和母亲都不是她亲生的,她的亲生父母是被他们害死的,她的世界,瞬间混乱了。
按照红璇玑的调查以及凤歌最后欲语还休的羞愧摸样,当年她的生身父母是明若和冷氏皇族的一位王爷,戎马天下征战一生,却因为自己心爱的女子被皇上看上而被刺身亡。
而这件事,没有立案、没有查证,就像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不存在这件事。还好当朝史书上寥寥几笔记载了他的战功,不然这个人,也要被轻易抹去了。
冷日濯的权利究竟有多大,竟然连这么大的事情都能够压制下去。当年的真相掩埋在重重谎言之中,冷慕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冷慕靠在床上,双目无神。她不知道,如果红璇玑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她这几十年所承受的痛苦跟折磨,她所谓的反抗和争取,还有什么意义?
红璇玑站在门口,背挺得笔直,却有一种稍微碰触一下就会碎裂的脆弱感。红玉漱站在他背后,长久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压抑了。
过了片刻,红璇玑转过身,抬脚就往长廊的另一边走去。红玉漱赶紧跟上去,道:“竹拉库马在我们这里关了好几天了,现在让他去见冷慕,时机应该刚刚好。”
红璇玑猛地停下了脚步,眉目悠然:“冷慕那么聪明,现在可能会迷糊点,但是逼急了,我们谁都说不好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竹拉库马又是个不好控制的主……你拿下他没有?”
红玉漱点了点头:“他想和我成亲。”
“哦,这可有意思了。”红璇玑挑眉冷笑,目光上下打量着红玉漱,道,“你怎么想?”
“属下认为,竹拉库马有自己的一套处事原则。现在属下还没有能力影响到他改变原则。”红玉漱退后一步,单膝跪地,“属下办事不利,请营主责罚。”
红璇玑摸了摸下巴,笑容妖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势在必得,道:“嗯,那你就去领罚吧。二十鞭,在竹拉库马的面前。”
红玉漱全身僵了一下,垂首道:“是!”
再说凤来郡衙门。
单阳白在后院中睡得好好的呢,就听见前院里一阵喧闹,很快就有几个仆役衣衫不整连滚带爬地撞开他的房门,哭丧着脸喊道:“老爷!不好啦!”
单阳白还没反应过来,姚天就出现在他的门口,身边有几个举着火把的侍卫,身后是黑沉沉的夜,那张嚣张俊朗的年轻脸庞,此刻有了勾魂摄魄的魄力。
单阳白几乎被他吓得一激灵,简直超能力发挥,半刻钟就穿戴一新,跟着他们到前院,也就是衙门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这一看不要紧,那些整整齐齐摆放在衙门正中间的差役不是他精心调校出来的侍卫又会是谁?他差点没背过气去。
“哎,单郡守,你现在可别晕,我还有问题要问你呢。”姚天示意人墙兄扶住他,将他扶到椅子上,才笑眯眯地说。
又是喂水又是掐人中的,单阳白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颤抖着双手指着地上的尸体,脸都气白了:“说!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姚天和秦焰对视一眼,萧溟自顾自拉了一张椅子歪斜着身子坐着,拿着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指甲剪,正挫着指甲看热闹呢。
最后还是秦焰被推出来,道:“郡守可知道,你的这些侍卫这几天在哪里,做什么?”
单阳白瞪起了眼睛,道:“你是在拷问我了?我的人死了,难不成还是我自己下手不成!荒诞!”
秦焰笑笑,并不介意,接着说道:“你的这群侍卫,被你像不值钱的垃圾一样,送给了一个女人,做起了帮凶,看守另外一个女人,还是这次的案子最重要的证人。你——知道吗?”
单阳白的脸色变了变,摇头道:“我不知道。雅兰说近几日不太平,想要几个人来保护她。我就讲调遣这些侍卫的令牌交给她了。但是我相信,她那么善良又柔弱的女子,绝对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我知道她之前做了些错事,但她年纪小,受人引诱也很正常,你们不能老是对她抱有偏见!”
姚天冷哼一声,道:“对她抱有偏见?你还没老呢就糊涂了?她明显是在利用你。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这种货色你至于吗?”
单阳白气得满脸通红,刚想反驳什么,就听萧溟吹了吹磨好的指甲,伸手一指地上的黑衣人的尸体,道:“就是他杀了你的侍卫。”
看到单阳白皱眉之后,他又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他就是梁亚能够直接联系上的最高级别的人。我想想,估计梁亚应该要叫他‘首领’之类的吧。”
单阳白刚刚有些红润的脸色又变得青白,这次他甚至都没办法有愤怒的情绪。因为这个黑衣人,他见过。
那会儿他刚刚把梁雅兰放出来,不放心这个声名在外的女人,就将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照看着。当时他还没有迷上她。
在一个夜晚,他听见后院中有动静,就披上衣服出来查看。结果就看见梁雅兰站在亭子中,对着一个黑衣人激动地说着什么。
黑衣人看见他出来了,身形一闪就消失了。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那张没有戴着面罩的脸,那种狰狞恐怖的摸样,他只要看一眼就不可能忘记。
而梁雅兰最后叫出的那一身,就是“首领”。
似乎是看着单阳白脸色清清白白红红地变化很有意思,姚天眼珠子一转,道:“在他们用来关押证人的平房中,我们发现了梁雅兰的尸体。”
单阳白猛然站起,指着姚天,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你、胡、说!”
“哎呀,可能是的哦。”秦焰在旁边补充道,“我们进去看的时候那哪还是梁雅兰啊,根本就看不出那是谁了嘛。喏,就是那具,你要不要认认看?”
秦焰指着房间中恶臭的来源,平躺在地上、衣衫凌乱的女性尸体。
单阳白的身子晃了几晃,看着那张狰狞的面孔,深深地吸气,却不敢上前半步,只是站在原地,不断地呢喃:“你们一定听错了,那不是雅兰,那不是她,不是她……”
姚天和秦焰都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原本以为他能够被梁雅兰那样的女人迷惑一定是贪图美色之人,不可能存在什么真感情。但他现在这失魂落魄的摸样,倒让两人心中有了些愧疚之情——玩太过了啊。
萧溟瞪了他们一眼,抬脚起身,道:“不管怎么说都没用了。你们赶紧叫仵作过来,尸检报告越早出来,对我们越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