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慕一脸菜色神情萎靡地捂着肚子无比痛苦地扶着门框作弱柳扶风状:“崖大哥,我饿饿饿……”语调哀怨婉转,留下回音无数。
郑崖走上前去,慈爱地摸摸她的头,搀扶着她来到床边,让她坐好,然后对着苏溯越招招手,趁着他猝不及防之际,将他推到床上,抱臂倚在床头,神情暧昧:“说吧。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呢?你们可不能背着我行苟且之事啊……”
冷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就被人送做一堆,虽然最后关头苏溯越眼疾手快扭腰一躲,免去了她当人肉垫子的惨剧,可这么被人上下打量,还是很令人忧伤的啊!
“你还没说你带了什么人回来呢!”冷慕愣了一会儿,瞬间就完成反击,“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送那个梁家大小姐回去一定发生了什么对不对?虽然这里是客栈,但你也不能随便什么人都往回带啊,而且作为你的同伴,我们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崖大哥你走上不归路啊!”她说的句句含情、字字在理,感情真挚,充满了对于迷途青年郑崖的拳拳爱心。
郑崖看着眼前就要步入滔滔不绝的境界的某人,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道:“好困,做完饭就去睡吧。”
冷慕立刻停下来,两眼放光:“真的?”
郑崖冷艳一笑:“看你的表现。”
冷慕立刻羞涩捂脸:“嗳哟,这么私密的事情我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呢,这么大庭广众的……”
“大庭广众?”郑崖环视四周,“算上你就三个人。”
冷慕严肃认真道:“超过两个人就是公众场合!”
“我做了一件错事,请求主子原谅。”苏溯越突然淡淡开口,一贯的冷面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自责和心疼。
冷慕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地转向郑崖:“崖大哥,我去借厨房,我要吃饭……饿死我了!”
郑崖冷傲一甩头:“去吧。顺便把厨房打扫干净。”
“是!”冷慕——属性吃货——屁颠屁颠地就往楼下窜去,嘴里嘀咕着,“哦也,时隔多年竟然还能吃到崖女王的饭菜,嗷~人生真美好!”
郑崖扫了一眼紧紧关着的门,没有其他的动作,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变,他看着窗外,今晚没有星月,那里早已是一片漆黑:“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会没注意到,那个时候苏溯越肩上的水渍和冷慕微红微肿的眼睛。他在瞬间感觉到了心慌,天知道,这些年来,冷慕早已没有了眼泪。
甚至就连他,都不知道这个丫头在那没心没肺的皮之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思?他们,早就不是当初那几个真正无忧的少年郎了。刘统领的事情,早早就毁了他们的童年——他至今不确定这个美好的词是否可以用在他们身上。他不知道什么事能够让这个女子流泪。
苏溯越垂下眼睑:“当年的刘统领有一个胞弟。”
郑崖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无意间遇见他。或者,更确切地,他派人找到了我。”
郑崖皱起了眉头。
“他想要弄清楚当年的事情,我也想……”
“所以你让他出现在冷丫头面前,就像当年那个姓刘的做的那样?”郑崖猛然俯身扯住了苏溯越的领子,眼里有不敢置信,然而更多的愤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苏溯越,这些年你待在她身边,你都忘记了初衷吗!”
苏溯越顺着他的力道抬起上身,目光清明坚定:“我不敢忘。主子是我生命的价值,是我存在的原因,是我这一辈子绝不会背叛的存在。”
郑崖冷笑:“你记得倒是清楚。那么你说说,今天的事情怎么说?”
“我们被盯上了。”
“废话!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才知道?这样你有什么资格站在她身边!”
“我……”苏溯越难得显出了不确定,脸上有丝丝的迷茫,“我不是……”
冷慕推开门,面带笑容:“崖大哥你不要这样嘛。溯越的所有行动都是我允许的,就算他没有问过我,也是我默许的。”
“冷慕!”郑崖心惊,步步逼近她,“你就这么放心?毕竟当年算计了你的,可是你的父皇!”
“谁知道呢。”她无所谓地耸耸肩,笑容轻松,“当年牵涉了那么多人,你怎么知道所谓的‘真相’就是最正确的那一个?”
“我……”郑崖后退一步,显得有些心灰意冷,“你一直就是这么看的?冷慕,你究竟有没有心?我们这么多人为了你……”
“郑崖。”苏溯越突然站起来,快步上前捂住冷慕的耳朵,眼神冰冷,“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郑崖顿了一下,笑了笑,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无奈:“原来,你根本就不在意!”
冷慕挥手让苏溯越站到自己身旁,看着郑崖,眼里甚至还带着笑:“崖大哥,你是青渊的哥哥,是我的青梅竹马,是那件事唯一的幸存者。你知道吗?我最在意的人里面,你算一个。”
郑崖冷笑:“老子算一个?老子算是你最不在意的那个吧!冷慕,算我有眼无珠……”
“郑崖,你确定要说出这句话?”冷慕眯起了眼睛,桃花眼中隐隐藏着冷冽的风暴。
“让我静一静。”郑崖快速地说完,迅速转身离开,只留下有些破旧的客房门在大力的冲击之后轻轻地摇晃,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是某种生命垂死的呻吟。
冷慕腿一软,就要坐倒在地,幸亏身旁还有一个苏溯越,坚实有力的臂膀瞬间扶住了她。
冷慕看了他一眼,眼里已经没有任何情绪,沉默了一会儿,她说:“抱我到床上,你回去休息吧。”
苏溯越动作轻饶地抱起她,仿佛怀中是一件绝世珍宝,脆弱而珍贵。他的眼神小心翼翼地掠过她的眼睛,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不知为什么,心却提了起来。
“今天那件事,我不怪你。但是,没有以后。”在苏溯越关上房门的瞬间,冷慕出言道。
苏溯越顿时一个愣神,眼睁睁地看着房门在惯性的作用下合上,自己却像一个傻瓜一样呆呆站在门口,什么事也做不了。
房内,冷慕看着已经有些年代的房门,脸上的平静终于再也维持不下去——她不是不恨,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只是,当年的事情给太多人造成了永生有难以磨灭的伤害,再一次地提起出来让那还没与愈合却隐藏的不错的伤口暴露出来,除了看见那些血肉模糊和脓血四溢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她的手习惯性地摸上了那条蓝色的、精致的腰带。那是那个几乎要毁了自己的男人留下的东西,他说,他希望下一次的测试,她能够担得起他给的荣耀。
呵呵,真是好笑,他为了保护一个人而让所有人把矛头对准了自己,原来这可以叫做荣耀!
所以她平时不会用这个,哪怕是生死关头,她还有轻功,实在不行她可以逃——这是腰带,但是更重要的,这是一条鞭子,由古法秘制的鞭子,柔韧,坚硬,世界上还没有一种武器能够斩断它。
她只有在面对冒犯了自己尊严和底线的人的时候才会用鞭子,并且一定是把胆敢这么做的人凌虐至死。在一点上,她从来不嫌麻烦。
灯火辉煌的落霄坊,妖孽的老鸨谈笑风生,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着全部都是前来瞻仰他无限丰姿的客人,男人女人都有,一个个眼冒绿光,状似饿狼。
这在众人皆醉的情形下,有一个书生装扮的男子,满脸落寂地坐在一旁,完全无视周围的吵杂,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
老鸨视线扫过全场,立刻就锁定了这个竟然胆敢无视自己绝代风华的男子,扭着水蛇腰款款上前,风情万种地搭上他的肩:“这位公子……”
他转过头,目光清明:“老四,拿开你的手。”
“靠靠靠靠!怎么是你?”老鸨惊得花容失色,退避十三里不止,双手护胸,宛如见了色狼的小美女,惊慌失措,“你不跟着冷慕折腾跑来这里干什么!”
言下之意就是这里不欢迎你,您老人家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不要在这里打扰他享受目光浴。
郑崖看着他,那种空谷幽兰的气质和强加上去的风尘味奇异地融合在一起,硬是让人生不起一点吐槽的欲望。
看了半天,他只好重新端起酒杯,长叹:“人生当几何,寂寥空对,红袖已逝香依旧,却笑当年旧梦。”
萧溟很认真地看了他两眼,竟然没有看到他那个随身小药箱,顿时大惊,上前就要抓他的面皮,气势凶狠:“说,你究竟是谁!竟然假冒郑崖前来闹事?你当老子是吃素的不成!”
郑崖不耐烦地挥挥手,张嘴就来:“你师门的人都奇怪为什么唯独你能够躲过白竹山人的调戏,却不知道,白竹山人……”
“崖大人!”萧溟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星星眼兼摇尾巴,“大人舟车劳顿,请在舍下安歇一晚,好让奴家伺候一二。”
“一晚?”郑崖挑眉。
“不!”萧溟登时从善如流地改口,表情坚定,“大人想要留几天就几天,奴家的小舍就是大人的落脚点,奴家随时准备着欢迎大人的到来!您老人家一到,奴家顿时觉得蓬荜生辉……”
“我就睡你那里了。”郑崖满意地点点头,径直往楼上走去。
萧溟咬着手绢,依依不舍地看着那道儒雅俊秀的背影:“嗷嗷嗷,我的丝绒被子,我的软玉枕头,我的安魂香,我的鎏金镜子,我的……我的卧室啊啊,亲爹救不了你啦!嘤嘤嘤嘤……”
那梨花带雨的美人图让在场的那男女女一度疯狂,多少年后,落霄坊几度易主,却始终流传着第一任主人的丰姿——毕竟不是每一个老鸨都能做到像这位一样容颜不改、妖孽诱人,连哭都能给自家销金窟带来无数盈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