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铁按笑道:“冯少侠过奖了,杨某人软硬皆吃,就是不吃别人的夸奖之言。”他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一条绳索,道:“请冯少侠将腰间的长剑卸下。”冯阔忖道:“我能否脱身,全凭此剑,怎能轻易卸下?”说道:“此剑在下爱若性命,从此剑出炉那一刻起,在下便立下重誓,头不离肩,剑不离身。恕难从命。”杨铁按冷笑着叹息道:“像冯少侠这般人才,年少早亡,实在可惜。然而现在形禁势格,既然冯少侠不肯听命,卸下长剑,杨某人只有从权,提早送冯少侠一程!”
冯阔心中一阵收缩,这杨铁按高深莫测,行事说话都是难以测度,说不定真的会将自己的性命结果。大好生命,谁不爱惜?冯阔忖道:“难道这个陷坑便是我冯阔葬身之处?”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冯阔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之感。但他很快稳住心神,道:“人在江湖,死于非命,不算希奇。只是请杨老板教在下死个明白,请问杨老板为何要取在下性命?”
“你已是将死之人,杨某人本应告诉你杀你的原因。但你既然命在倾刻,知不知道死因,也没什么重要,结果都是一死。因此杨某人不说也罢。”
冯阔闻言,心里不禁一阵发寒:“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居然连杀我的动机都不肯告知,其心何其绝辣?”此时冯阔对杨铁按的了解,更深了一层,他已知道,这杨铁按实是个心地阴鸷而且毒辣之人。对付这样的凶狠之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只有发现并抓住他的弱点,方有一线生机。但像杨铁按这等城府深不可测的人,弱点岂是容易窥破的?
冯阔心道:“唯有放手一搏,和他来个你死我活,才有逃生的可能。”然而这抱定必死之心的放手一搏,希望也是渺茫。因为即便冯阔此时不在坑中,与杨铁按势均力敌的一拼,也没有把握取胜,何况此时冯阔身在不利境地?想到这里,冯阔又放弃了放手一搏的打算。
只听“波”的一声,杨铁按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锋利的匕首,只听杨铁按闻声道:“我的手只需轻轻一抖,这把匕首,便会刺入你的后心,教你立时丧命。所谓识实务者为俊杰,奉劝冯少侠还是卸下腰间长剑,乖乖束手就擒为妙。”
冯阔四肢撑着身体,心念迅速转动,心道:“他若是真想杀我,直接用匕首将我杀死就是,何须用这样的言语威胁我?可见他并非一定要将我杀死,更多的是想擒住我的活口。他一再提到,要我卸下腰间的长剑,可见我虽然身在不利境地,他仍然对我的剑法很是忌惮。”
冯阔的“流石剑”刚刚打造不久,只在“来安酒馆”公开施展过剑法,而那次施展剑法,乃是以刀代剑。而不久之前在十五号客房,击败黑衣剑客,除了冯苦舟、大力、陆少等几个在场的当事人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晓。冯阔“来安酒馆”那一战,连杀王胖子、矮个子、铁迁三大高手,足以轰动整个小镇的江湖人物。杨铁按自然也听说了那一战。由此可知,杨铁按忌惮冯阔“流石剑”的原因,乃是因为“来安酒馆”那一战。
他既然如此忌惮冯阔的“流石剑”,可知他心里并没有十分把握击败冯阔。冯阔身在不利境地,他仍然没有击败冯阔的信心,可知他的武功应该没有冯阔预料的那般高强。冯阔想到这一点,反而重新下定放手一搏的决心。冯阔道:“区区冯阔,竟然使得杨老板不惜如此费神费力的擒拿,实是太看得起在下了。在我临死之前,我只想知道,杨老板为什么要取在下性命?”
冯阔话中之意,看似抱定必死之心,其实乃是以退为进,令杨铁按一时难以测度冯阔内心的真实想法。如此一来,杨铁按反倒有些技穷之感:“这小子看似有恃无恐,难道当真不肯屈服的卸下长剑,将生死置之度外?我便先行废了他的右手,使他不能用剑!”当下手中匕首脱手飞出,喝道:“着!”光华闪动,匕首直奔冯阔的右手手腕射去。
冯阔早已全神戒备,他面部向下,看不见上面的杨铁按,在杨铁按匕首出手的瞬间,他已有所行动。只见他撑在半空的身形,向右面一翻,左臂伸出坑外,将自己身体挂在陷坑的边缘。同时右手“唰”的一声,“流石剑”已然出鞘。左臂较力,身形向坑外翻去。
这一下动作其快绝伦,右手中的流石剑谋定而动,只要杨铁按过来出手,他便不惜两败俱伤,一剑刺向杨铁按的要害部位。杨铁按的匕首射了个空,“噗”的一声,刺入陷坑的坑壁之上,直没至柄。
在冯阔身形向坑外翻去的瞬间,另一侧的杨铁按,手中绳索飞出,直向翻在半空的冯阔脖子缠去。这一招大出冯阔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杨铁按没有亲身扑来,而是运用绳索擒拿自己。这样一来,绳索极长,杨铁按距离冯阔很远,冯阔手中的流石剑完全失去了作用。便是想和杨铁按两败俱伤,也不可得。
由于冯阔左臂在陷坑边缘使力,身形翻在半空,躲闪不便,那绳索飞来,直接将冯阔的脖子缠住。冯阔只觉脖子登时勒禁,呼吸立刻不畅。杨铁按握着绳索的另一端,转身纵出,力道大得异乎寻常,直把冯阔的整个身体拉得飞了起来。
紧接着杨铁按身形拔地而起,穿过一棵大树的树杈,落在树的那一边。冯阔只觉身子直线上升,已被杨铁按用绳索吊在半空。杨铁按围着大树树干绕了三圈,将绳索缠住树干。
他将冯阔吊牢之后,双手互相拍打几下,便似拍打手上灰沉一般,微笑道:“冯少侠,我虽然将你成功擒获,但还是不得不佩服你的胆气和勇武。若不是杨某人见机得快,换做旁人,这一次恐怕就让冯少侠逃脱了。”
冯阔呼吸受阻,右手“流石剑”连连向头顶绳索斩去,剑刃斩中绳索,只觉绳索极是坚韧,丝毫不受损伤。只听杨铁按温声道:“没有用的,擒拿冯少侠这等人物,怎能使用寻常绳索?这绳索乃是使用鹿筋、蛇皮、金丝,加上最好的丝麻织成的捆仙索,便是上古利器,也是难以斩断,奉劝冯少侠还是莫要空费力气。”
冯阔身在半空,脖子被绳索牢牢缠住,呼吸不畅,一张脸憋得通红。他知道,如果一直这样勒吊下去,必定窒息而死。便将“流石剑”唰的一声,归还鞘中,双手伸过头顶,抓住绳索,把自己身子拉了起来。使自己的体重承受在双臂臂力之上,这样一来,脖子上方才松了许多。他呼吸略缓,说道:“与杨老板这样的人物相斗,定然落败,在下无话可说,任凭杨老板发落。”
杨铁按嘿嘿冷笑道:“你小子打错了算盘,我先前已经说过,杨某人软硬皆吃,就是不吃别人夸奖言语,你一直捧我能力了得,想把我捧得飘然起来。我若是洋洋得意,对你自然心软,我若是心软,你自然便有了可乘之机。可是杨某人怎能给你机会?你现在已然落在我的手中,想不任凭杨某人发落,也是不行。”他说到这里,一挥手道:“来人!”
话音未落,冯阔身在半空,只听脚步声响,在一棵树后,走出两个少年。那两个少年走到杨铁按身边,躬身道:“任凭杨老板吩咐。”杨铁按点头道:“把这小子放下来,五花大绑。”两个少年同声应道:“是”。
两个少年伸手松开缠在数上的绳索,猛一松手,冯阔整个人便向地面徐速坠落。冯阔“噗”的一声,仰面落在地上,两个少年连忙扑上来,弯腰俯身,四只手掌将冯阔按住。冯阔心道:“我已经堕入他们觳中,他们仍然对我如此谨慎,可见他们对我着实忌惮。若不是在来安酒馆,一举连杀三大高手,他们也不会这般把我看重,把我视做劲敌中的劲敌。唉,做人若是锋芒太露,果然于己不利。”
杨铁按来到冯阔身边,俯身伸手,连点冯阔身上八处大穴。杨铁按嘿嘿笑道:“冯少侠虽然才智过人,但毕竟年轻识浅,你本不该跟踪东珠来到这里的,更不该孤身一人来到庄里探庄。我知道,你是想和我多做对峙,查明我的来历和捕捉你的动机。请问,你我方才这番较量之中,你可获得了什么线索么?”
冯阔道:“才智过人实是过奖。杨老板莫测高深,在下不过一介莽夫罢了,怎能测透杨老板的天机?”
杨铁按笑道:“你言语之中对我极尽恭维,我几乎已经被你的恭维之言说得飘飘然了。实不相瞒,我练了将近十年的苦行功夫,早已练得心如钢铁,可以说毫无缝隙。这世上几乎没有人的言语能够打动我的心灵。”
冯阔被杨铁按擒住,知道暂时性命无忧,因此并不如何为自己担心,但杨铁按的话却令他大是留心,心想:“自从这杨铁按出现之后,我言语之中确实对他很是恭维。难道是我自己贪生怕死,才说出这样的话语来么?若是如此,我岂不成了贪生怕死的小人?我为了求生,说出这等小人才能说出的话来,对是不对?”口里却笑道:“杨老板完全误会了在下意思,在下言语句句属实,并非有意恭维。这世上的事情便是如此,很多事情明明评价得恰到好处,而人们偏偏认为言过其实,不是误以为骂杀,就是误以为捧杀。”他这话暗中讥刺杨铁按疑心太重,杨铁按怎能听不出来?只见杨铁按微微一笑,对两个少年道:“将他押入监室。”两个少年躬身应道:“是。”
因为冯阔八处大穴被点,全身不能动弹,因此两个少年只得将冯阔扛了起来,向山庄的前半部反走去。冯阔身体,连一根手指也休想稍动,但心思还能转动。
(我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毕竟身临险境,不知他们以后会如何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