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阔身形连忙向后纵出,掠后一丈多远,躲开东珠的第二脚。东珠并不追击,只见她站在原地,金鸡独立。左脚站在地上,右脚高高举过头顶,右臂抱着自己绷直的右腿。两条腿一上一下,绷得笔直,成一个竖立的长长“一”字。东珠道:“你的眼睛真的差劲得很,以为我的武功并不高超,而且认为我是个‘红颜祸水’的女孩子。我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的武功比你想象中高超,而且为人也远比想象中深刻得多。你是我见过的最愚蠢的男人!”
冯阔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立刻惹得东珠动怒。他知道好荣恶辱、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大多数的人,都喜欢听别人的恭维和奉承之言,而不愿听别人的真实评价。其实最害人的就是那些毫不负责、只求对方欢心的恭维之言。冯阔一向讨厌老于世故的圆滑之人,圆滑之人总是模棱两可,顾左右而言他,从不发表个人的见解。与圆滑之人不论结识多久,仍不知道他到底喜爱什么,憎恶什么。而冯阔则是个爱其所爱,憎其所憎,立场坚定,是非分明的人。
冯阔哈哈一笑,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东珠腿功的厉害,道:“姑娘居然是个深刻的人物,在下倒是走眼了。”说话同时,他心中不由想到:“这东珠轻功高超,腿功自然非同小可。这样明显的推论,居然被我忽略,看来我的思绪还是不够紧密。这些小事往往不加注意。”
东珠“哼”的一声,道:“你当然走眼了,我早就说过了,你是个瞎子。”冯阔道:“那么姑娘想怎么处治在下呢?”
“当然是踹你两脚!”
“一个女孩子如此凶蛮,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傻瓜!踹你两脚实在是对你很客气了,若是换做别人,我便一定挖出他的一双眼珠子!”
“那么姑娘为什么对我如此客气呢?”
“这是我的事情,你少来多问。”
“那么在下失陪了。”冯阔转身,向大屋的门外悠然走去。
波澜东珠没有料到冯阔居然转身离去,大声道:“喂,我们还没有交手,你怎么就走了?难道怕了我的腿功?真是丢人!”
冯阔忍不住好笑道:“是的,我怕了,很怕你的腿功。姑娘对我格外的客气,没有挖我双眼的意思,只想踹我两脚,既然这样交不交手已经没什么必要,反正你不会伤害我,我又何必与你动手?”
东珠大声道:“就想这样走了?哪有那么容易?”说话同时,冯阔已然听到背后风声响起,知道东珠必定飞身,一脚向自己踢来。
他继续向大屋门外走去,就在东珠一脚将要踢中他背部的瞬间,倏地身子向前倾去,扭身回手。右手陡地向后伸了出去,五指张开,一把抓住东珠踢来一脚的脚踝之上。
东珠“啊”的一声大叫,她没有料到冯阔出手如此之快,一招得手!只觉飞在半空的身子已经不受自己控制,被冯阔倏地拉到地面,紧接着拳影扑面,一股拳风直把自己额前的头发吹了起来。
眼见这一拳势必将东珠的面孔打得开花,哪知冯阔的拳头却在东珠面前三寸出猛地收住。东珠闭起双眼,苍白的脸上涨得通红,闭着眼道:“为什么不打我?”
冯阔叹息一声,道:“我生平从未打过女人,我劝你莫要再来缠我,不然我真的不客气了。”
东珠依然闭着双眼,轻轻道:“你为什么叹息?你叹息的声音好像充满感情……”
这句话直把冯阔说得心中一阵翻滚,他明知东珠机变层出,依然未把东珠视做敌人,他双眼盯着东珠闭着双目的脸庞,忖道:“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又有几个男人下得了手?”他并不回答东珠的话,转身又向大屋的门外走去。
只听背后的东珠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打我。”
冯阔知道自己已经动情,头也不回的说道:“莫要胡说。”
“格格,我没有胡说,你就是舍不得打我!”
冯阔不再说话,不想再和东珠有任何纠缠,飞身掠出大屋的门外。只听背后屋子里的东珠大声道:“只要你承认舍不得打我,我立刻可以决定和你一起走出山庄,再也不回来了,你去哪里我去哪里。”
冯阔听见这句话,前掠的身子停了下来,心里不由刮起一阵狂风。东珠这句话已不是单单的试探,直有直接定夺的意思。只要冯阔承认舍不得打她,她便可以立刻决定追随冯阔。冯阔没有想到这女孩子的攻势如此猛烈。他心中不由一阵怦怦跳动,一个寂寞得太久的人,在这种时候往往更加感性,更加容易动心,失去分寸。但冯阔的方寸之间,还是不能对这女孩子完全信任,因为东珠生性顽皮,这是不用交往太久就能看破的一点。这样爱玩的女孩子,岂能轻易动情?冯阔稳住心神,心道:“我今晚才与她相遇,并且乃是敌对的对手,怎能干净利落的定夺双方的终身?并且我与她并非一见钟情,这样的感情多半是靠不住的。”
他想到这里,身形向黑暗中急掠而去,口中说道:“多谢姑娘好意,只是在下实在是个愚蠢、肤浅之人,无福消受姑娘的美意。还请姑娘见谅。”
东珠看着冯阔的身影消失在外面的夜幕之中,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在她说出那句话之后,冯阔急掠的身形停顿下来,这说明冯阔对自己很有心意,因此她脸上露出笑容。而并没有因为冯阔的离去,而再次生气。她望着大屋门外冯阔消失的夜幕,呆呆出了会神。她的眼睛是那样的亮,是那样的黑白分明。这双眼睛虽然永远带着调皮的神色,但这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也永远是可爱,没有邪恶。
就在这时,大屋墙壁下围着的一圈纸人,其中一个男性纸人从行列中走了出来,正是那个被东珠叫做“小溪”的男子。吊灯的灯光下,只见小溪的双眉紧紧的皱在一起,苍白的脸上憋得通红。他满脸怒气的来到东珠身边,一声不响,脸色虽然憋红,嘴唇却是白色的。通过他嘴唇的颜色,可以知道,他此时内心极不平静。
小溪双眼充满怒气的盯着东珠,东珠转身微微低着头,道:“你瞪着我干嘛?”
“我……我……”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你说的话是真的么?只要那小子承认舍不得打你,你就追随他而去?”
东珠转过身,背对着他,道:“这和你有关系么?”
小溪眼中涌上泪水,就要夺眶而出,支支吾吾的道:“是和我没有关系,但是……但是……”
东珠轻轻道:“但是什么?”
“但是如果你真的和他走了,我……我怎么办?”
东珠心道:“你怎么办,和我有什么关系?”但这句话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她的心像水一样软了。她“噗嗤”一笑,转回身瞟着小溪,道:“傻瓜,我怎么会和那小子走?”
听见东珠这句话,小溪心里的大石立刻放了下来,伸手摸了摸眼睛,道:“真的么?”
东珠神色有些黯然,心道:“他没有承认舍不得打我,我怎么和他走?”但这句话她还是没有说出口,面对小溪,加上小溪平时对她的疼爱,她怎么能说出口?她怎么能伤这个善良的傻小子的心?东珠“格格”一笑,用手指一戳小溪的额头,道:“事实胜于雄辩,我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并没有和那小子走,你怎么还问‘真的么?’你怎么就这么笨?你什么时候能变得聪明些?”
小溪嘿嘿而笑,伸手搔着自己的后脑勺,道:“是我笨,我真笨……”
东珠道:“你以后不许这样子,总是问一些傻瓜问题!”
“是……是……嘿嘿。”
冯阔离开那间大屋,奔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一向稳如磐石的内心,一直无法平静。他停住脚步,抬头望着夜空深处那颗最亮的明星,他要以那颗明星做为自己的路标,走出山庄后半部分的“树木大阵”。他的心版上兀自留下东珠的音容笑貌,久久无法像风一般了无痕迹。
冯阔望着夜空中的明星,面对着移植过来的树木大阵,心里更多的不是考虑如何走出这阵法,而是对东珠的意乱情迷。情之一字,若是在心中有所蠕动,又有谁人能够心如铁石的完全斩断?冯阔只觉前面便似一张大网要向自己罩来一般。他深知,一旦动情,便会烦恼无穷。虽然甜蜜,但更多的恐怕还是痛苦。
(我明明知道不能和这样的女孩子动情,可我依然控制不住自己,我怎样才能战胜自己的心魔?)
他不禁想起那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子,(恐怕唯有她能够把我解救出去……)
那女孩子给他的感觉一直是平平淡淡,天地静止,波澜不惊。想到那个还不知道名字的女子,他的心中更加惆怅。
(你何时来到你的窗前,望一望我这个窗外之人?你到底在哪里?救救我这个寂寞的人?)
他心中乱成一团,想到这里,不由又是一惊,(若是她将我救出东珠这张大网,我岂不又要掉入她这张大网之中?)
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看来这两张网,我注定要掉入其中一张了……)
他深知,一个情字,就像赌徒一样,明明知道十赌九输,偏偏仍然下注。他明明知道前面有两张大网,明明知道自己会掉入其中一张,可仍然大有束手无策之感。完全不能像行军打仗一样,知己知彼,丝丝入扣的排兵布阵。他很了解自己,一旦动情,是无法保持自己的理智的。
他胡思乱想了一会,自己身在虎穴之中,必须集中精力,便连忙收住心神,严阵以待。他以夜空中那颗最亮的明星做为自己的路标,正向前行,突然只觉脚下一软,心中一凛,跟着整个身形向地下陷落下去!原来不知不觉中踩中陷阱,掉落下去。他毕竟经历过大大小小的突变,此刻虽惊不乱,双臂双腿倏地向四方伸了开去,四肢向陷坑坑壁撑去,登时将下落的身子撑住,悬在陷坑的半空。月光透过树木的缝隙,洒进陷坑里来,这陷坑深有一丈,冯阔只见陷坑地步狼牙交错,布满锋利的尖刀。自己身子距离尖刀的刀尖仅剩三寸。他心里不由一阵发毛,心道:“布置陷阱之人,用心好生狠毒!”
忽听脚步声响,陷坑上面走来一人。冯阔心道:“不好!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我身在陷坑之中,上面来人把守,我便难以逃脱。”只听上面走来之人,蹲在陷坑旁边,低头看着坑中半空的冯阔,微笑道:“冯少侠,你此时处境,已完全在我掌握之中,乖乖的束手就擒,我便不与你为难。”冯阔闻言,心中更沉,这说话之人的声音,他是认识的,正是太平客栈的老板杨铁按。自从那夜杨铁按将冯阔放掉之后,冯阔便将杨铁按视做劲敌。这杨铁按行事神出鬼没,给人高深莫测的感觉。此时杨铁按在上面把守,冯阔几乎丧失斗志。冯阔稳住心神,心念电转,急急思考对策,口中说道:“原来是杨老板,在下已经被杨老板放过一次,如今又被杨老板擒住,也不觉太过丢人。似杨老板这等智谋高深之人,区区冯阔怎是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