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绝恋

陆少一直静静的听着段天绸讲述二十几年的事情，不曾插一句话。他已对郭久新和凤凰二人才华和人品极为倾倒，神往非常。他当然希望郭久新和凤凰能够终成眷属，在他心里，郭久新和凤凰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然而听到后来，郭久新有退出之意，不由叹息。
段天绸见他叹息，道：“久新对凤凰之爱，海枯石烂，何等之深？然而能够产生退出的想法，足见久新心胸之豁达，古今罕有。”
陆少摇头道：“我的看法却是不同。不知多少人都说，爱是无私。而在我看来，爱该是自私的。只要爱上，就该努力争取，不到最后决不退缩。感情之事，勉强不得。凤凰对久新五叔的感情应该胜过对无血四叔，由此可见，凤凰若和久新五叔在一起，要比和无血四叔在一起要幸福得多。而久新五叔和凤凰在一起，也是快活似神仙。其实神仙也不如他快活。若是退出，使得无血四叔和凤凰在一起，而凤凰心里始终有着四叔，以后说不定会生出难以想象的事端。五叔退出，看似无私，其实不亚于埋下一个祸根。因此在我看来，男欢女爱，决不能退出。”
段天绸道：“你的说的很是有理。无血和久新一同出发，直奔珠峰。我们在镖局等候两人音讯。可是直过了四个月，两人也没有回来。从太平镇到达珠峰，来回路程就要三月之久。四月时光应该回来了，我们不由越来越是但心。据说那珠峰越往上面越是寒冷，而且越往上面越是呼吸困难。
“直到四个半月过去，他们两个还是没有回来，我们的希望越来越是渺茫。心里都想：‘莫非老四和老五在珠峰之上出了什么意外？’心里这样猜测，却谁也没有点破。四个半月过去，凤凰的伤情也越来越严重。她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了，容颜憔悴，和以前绝色的她判若两人。加上她每日惦记老四和老五二人，对她的伤情更加不利。
“就在我们将近绝望的时候，这一天无血忽然回来了。我们终于等到他回来，无不大喜。可是只有他一个人回来，却不见久新和他一起。我们问他：‘怎么不见久新？’只见无血痛哭流涕，悲咽道：‘在珠峰之上，他……他掉下了万丈绝崖……’我们初闻噩耗无不震惊，继而悲痛不已。久新在镖局里人缘极佳，和我们的感情更是赛过亲生兄弟，大家无不落泪。我们几个兄弟更是痛哭失声。你爹爹尤其和久新感情最深，他悲痛之下，不由把一腔怨愤都怪在了凤凰身上，若不是为了凤凰，久新怎能少年早逝？他对凤凰一顿大骂红颜祸水，发誓有生之年，再不见凤凰一面，愤然便欲离去。但他还没有听无血叙说久新失足坠崖的过程，终究还是忍住，没有离开。
“凤凰躺在屏风之后的床上，听着他的骂声，一声不响，只是落泪。其实有情皆孽，无人不冤，久新的死虽是因为凤凰的内伤，但那是久新自愿的，也怪不得凤凰。然而剑飞和久新兄弟情深，迁怒到凤凰身上，也不能说剑飞无理取闹，没有男子风度。
“久新掉下了万丈绝崖，九子雪莲却采了回来。无血道：‘这朵雪莲长在滑不留足的绝壁之上，为了万无一失，久新决定独自蹬壁采摘雪莲，让我在下面照应。若是两人一同上去，危险更大。他独自上去，便是不慎坠落，也只死他一个。我当然无论如何不能同意他的提议，和他力争，我让他在下面照应，做哥哥的上去。我们争来争去，意见不能统一。最后我心中盘算：“我何不出其不意，点住他的穴道，这样一来，他便不能和我争了。”想到这个法子，便突然向他出手。哪知我向他出手，同时他也向我出手。原来我们竟然想到一起去了，他和我一个心思，也想出其不意的点住我的穴道。我们在绝壁之下动气手来，我不是久新的对手，在第一百一十六招上，被久新制住。他点了我的穴道，我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也看着我，苦笑道：‘四哥，你别怪我，要死就死我一个……一个时辰之后，你的穴道自然会解开，不至无人解穴而冻死在这里……’我知道他的心思，若是我去采摘雪莲，万一坠落身亡，他便是和凤凰终成眷属，一生也不会安心。因此要死，就自己去死。’无血说道这里，泪如雨下，我和二弟管天鹰也都止不住的落泪。
“无血继续说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和久新一般想法？若是他万一坠落绝崖身亡，我又怎能安心和凤凰相好？然而我的武功不是久新对手，只有眼睁睁的看着他攀蹬绝崖。久新武功之高，我在绝崖下面看的目瞪口呆。他顺着陡立的冰峰直攀上去，越攀越高。最后终于攀至五十几丈高的雪莲生长之处，把上面的雪莲摘了下来。可是他到达那里，已经筋疲力尽。在这之前，他若不是和我斗了一百一十六招，功力也不会枯竭……’无血说到这里，又是泪如雨下。
“无血续道：‘他摘下雪莲，已经筋疲力尽，无法下来。若是将雪莲抛落下来，雪峰之上风声很大，又怕雪莲随风飘去，找寻不到。我站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思考他怎样才能安全返回地面。他在绝壁之上，连个站脚歇息的地方都没有，全凭内力攀附在上面，是不能长久坚持的。只见他将雪莲揣进怀里，停顿了一会，然后一个失手，从绝壁上坠落下来……’听到这里，我们无不心惊肉跳。无血更是哽咽出声，道：‘五十丈高的绝壁，他坠落下来，其结果可想而知……我知道他失手坠落是故意的……他之所以佯装失手，是怕我背上什么心里负担……他坠落之后，就落在我身前三尺之地，整个人摔成……成了肉饼，雪莲却在他怀里保存下来……’。”
听到这里，陆少也是动容，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悲惨结局。一段美丽的爱情，郭久新以这样的悲剧告终。一方是兄弟情谊，一方是痴心爱人，也确实教他左右为难。若是不顾兄弟之情，自私的追求自己的爱情幸福，岂是男子汉所为？若是把痴心爱人弃之不顾，只重手足情深，也算不得有情有义的人。他做出这样的决定，用死来捍卫自己的友谊和爱情，也是不难理解的。
段天绸喟然叹道：“久新在前去采摘雪莲之前，已经萌生退意，退出三人的感情漩涡，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是如此退法。退得好生彻底……九子雪莲采了回来，那是久新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他不惜身死，也要采回雪莲，保全凤凰的性命，可见他对凤凰用情之深，古今罕有。可是令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历尽千辛万苦采回来的雪莲，凤凰却是不肯服用。……”
“凤凰不肯服用九子雪莲也不难理解，无血和久新二人，她当然更钟情于久新。久新为她而死，她怎能从从容容的服用雪莲，保住性命，然后嫁给无血？对于她不肯服用雪莲之事，无血也是大失所望。而我这个做兄长的，想法又自不同，我想：‘久新已经死了，无法挽回。若是久新在天之灵知道凤凰不肯服用雪莲，也一定不能瞑目。既然久新死了，何不促成无血和凤凰的好事？死的终归是死了，既然无法挽回，又何必执著于过去？昨日之事便如昨日死，今日之事便如今日生。活着的人若是执著于死去的人，与死人又有什么区别？这便是自然法则的无情之处。’……”
陆少忽然插言道：“我不能同意伯父的说法。”段天绸道：“难道不是么？”陆少道：“五叔的人虽然死了，而他对凤凰的情，却是永远也不会死的。凤凰对五叔的死，又怎能做到‘有如昨日死’呢？她一生也不会忘记和五叔这段情的，即使到了七老八十，这段情在她心里一定依然刻骨铭心。”
段天绸点头道：“你说的很对，但是久新之死已是悲剧，难道还让无血重演久新的悲剧么？活着的人终归要活下去的，既然要活下去，如若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活在痛苦之中，岂不是生不如死？凤凰的心结就在于不能化开久新之死在她心里的伤痛。她当局者迷，我们外人旁观者清，便当尽力助她化解心结，鼓励她拿出勇气，重新面对生活，追求自己的幸福。难道这有什么不对么？”
陆少一时无话可答，只觉世事的矛盾无处不在。血肉之躯，处在纷繁复杂的世事之中，顿显渺小，无力回天。
段天绸续道：“我打定主意，要劝解凤凰的心结。便来到她的病房之中，和她单独谈话。谁知未等我开口，她便说道：‘我知道总镖头是为雪莲的事情、还有我和无血的事情而来。但总镖头还是莫要开口了，我已决心不去服用九子雪莲，更不会和无血好了。’我的来意她竟然全然猜到，此女子实是冰雪聪明，其明察秋毫，我们这些须眉男子也是不如。她抢先说了这么一句，把我预先想说的话全部封死，我一时倒不知如何开口才好。怔了一会，才道：‘凤凰姑娘，那雪莲是久新用生命换回来的，你若是决不服用，伤情恶化，有什么三长两短，久新九泉之下怎能瞑目？’凤凰听我如此一说，憔悴的容颜，那双眼睛却仍然澄澈见底，只见她妙目之中涌出热泪，豆大的泪珠不断从眼眶里冒了出来。我心中不由对她产生怜悯，同时也生出一丝希望。她听到我这句话便如此流泪，可见我这句话已经碰触到她心灵最深层的情感。可是她却说道：‘正是因为雪莲是久新用生命换回来的，我才决心不去服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