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深邃,天边挂着一弯月牙,就像女子弯弯的嘴唇,弯弯的,薄薄的。在月亮的旁边,飘着几朵黑云。
整个天底下,都是幽幽的光芒。幽幽的夜色中,一条长长的街道,把“太平镇”从中分成两半。此时掌灯不久,家家户户还亮着灯火,但是街上已经空空荡荡,不见行人。
除了偶尔听见谁家的狗旺旺的叫两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就在这样的寂静中,街道的远处,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就像猫一样,但若是内功深厚的高手,还是能够听到的。
幽幽的夜色中,只见街道的远处走来一人。那人的脚下投出长长的一条影子。那人的个子很高,显得细条条的,他走的很慢。
走的虽然慢,却偏偏片刻之间就来到了近前。夜色中,他整个人显的影影绰绰,就像一个幽灵一样。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夜色本来就幽幽的,斗笠又拉得很低,阴影遮住他的半张脸孔,因此他的脸显的模糊。
他轻飘飘的来到近前,由于夜色幽幽,根本辨不清他身上穿的衣服到底是什么颜色。他的右手里提着一口箱子。
那口箱子提在他手里,晃来晃去,显得很沉,明显,箱子里装满东西。只是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除了他自己之外,就没人知道了。
他走到两扇大门之前停住。那两扇大门很高大,大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在幽幽的夜色中闪着淡淡的光芒。单看这两扇大门,就知道这所宅子很豪阔。
大门上方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两个大字。只是夜色中,那两个字又在阴影里,无论视力怎样好,也看不清那两个字到底是什么字。但这个人两只发亮的“夜眼”却能看清--那是“段府”两个字。
大门前五级台阶下,分别放着两座狮子。两座狮子蹲在台阶下面一动不动,张着大嘴,嘴里含着拳头大小的石球。这个幽灵一样的人,就停在两个石狮子之间。
他抬起戴着斗笠的脑袋,斗笠下的一双目光注视着大门上方的巨大牌匾,忽然斗笠阴影下的嘴角边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然后他略微弯腰,把手里提着的箱子,放在了石阶上面。
箱子放在石阶上面之后,这个人便继续向前走去,脚步还是那样的轻,像猫一样。逐渐隐没在街道远处的夜色深处。
那口箱子静静的放在石阶上面,显得沉沉的。忽然一阵轻轻的夜风吹来,吹在了箱子上面。
夜风过处,从箱子里吹出一股腥气……
那股腥气被夜风吹出很远,在夜色中由浓而淡,由淡而散。
同样在这个夜晚,同样在这个时候,来安酒馆的大堂里,灯还亮着。别人的店铺早就关门打烊了,可是来安酒馆却还没有打烊。
酒馆里的客人还不少。酒馆的伙计早就已经困了,倚着大堂里的一根柱子偷偷打着瞌睡。虽然又困又累,伙计却不敢真的睡去,因为还有客人,还要招待他们。
这么晚了,困了又不能去睡,伙计感觉很无聊,因此大堂的客人一共有多少个,伙计已经不知偷偷的数了几遍。结果是,越数越困。
大堂里一共八位客人。八位客人不算少,又是在酒馆里,然而奇怪的是,酒馆里偏偏静得出奇。八位客人都是默默的,不出一声。
看的出来,这八位客人都是江湖人物,因为他们身上都带着兵刃。其中一个客人显得最是孤独,那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
那青年自己独占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酒杯。酒杯旁边放着一个大大的酒坛。
大堂中,烛影婆娑里,青年一张国字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眉毛微微斜挑。眉下的一双眼睛闪着冷冷的光芒。
青年用右手拿起大大的酒坛,往小小的酒杯里倒酒。清澈的酒水从坛口里倒出来,流出一条细细的水流,不偏不倚的倒进小小的酒杯里。
那么大的酒坛,那么小的酒杯,倒出来的酒水偏偏没有一滴溅出酒杯,也没有一滴酒水溢出酒杯。每次倒酒,都是整整好好把酒杯斟满。
青年那只拿着酒坛的右手,格外的稳重,而且显得利落。他斟满一杯,左手拿起酒杯喝下去一杯。这样一小杯一小杯的,已不知喝了多少杯。
就在此时,外面夜空中涌来一片乌云,片刻之间,天的之间一片漆黑。然后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那轻微的雨声在寂静的酒馆里听得格外清楚。
除了雨声之外,便是少年倒酒的声音。坛子里的酒,已经杯少年喝下去一半,少年的脸色略显红润。脸色红润的同时,他的一双眉毛也挑得更加高了。
青年又倒一杯,左手端起酒杯,送到嘴边,仰头喝下,忽然冷笑。蓦地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一个转身,右手中的酒坛倏地抡出!
青年的动作突如其来,事先没有半点征兆,而且动作快的不可思议。只听“哗”的一声,酒坛不偏不倚的,正砸在他身后桌子旁边坐着的一个大汉的脑袋上。
青年一招得手,哈哈大笑,道:“动手吧!”
那脑袋被砸中的大汉,吃惊之下,脑袋被酒坛砸出一个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酒坛中剩下的半坛酒水全部淋在大汉的头颅上。
大汉脑袋上的伤口又痛又杀,忍不住一声怒吼。
灯影婆娑中,除了少年之外,其余七位客人全部站了起来。七位客人纷纷拔出身上带着的兵刃,有的使刀,有的使剑。
与此同时,青年手里不知何时也多了一柄三尺钢刀。青年手里的钢刀映着烛光,闪出冷冷的寒光。青年一双冷酷的眸子谁也不看,只是注视着自己手中的钢刀。
七位客人“呼”的一声,全部冲了上来,乒乒乓乓踢飞挡住他们身形的桌椅板凳,把少年围在核心。
青年持刀手腕一翻,手中钢刀寒光厉闪,刀光中,钢刀锋利的刀刃,抹向一人的脖子!
也是在这个夜晚。夜已经很深了,外面的小雨淅淅沥沥。段大老板坐在卧室里摇椅上,右掌中玩弄着一对铁胆,听着外面的雨声,毫无睡意,因为他的儿子昨天傍晚之后就不见了,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今天白天,段大老板派出自己的五十手下,在镇里寻找儿子的下落,可是连一点线索也没有查出来。
段大老板五十几岁的人了,就这么一个儿子,如果儿子出了什么意外,对段大老板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他在江湖上打拼了大半辈子,如今势力雄霸一方,儿子是他的唯一继承人……段家三代一脉单传,儿子出了什么意外的话,那么段家的香火就此中断……
可是段大老板毕竟是个做大事的人,儿子一天一夜没有踪影,他虽然心急如焚,但表面仍然沉稳。就像水里的鸭子,双脚在水面之下不住忙活,水面上的身体却是显得悠然自在。段大老板清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着急也是没用。
卧室里一片漆黑,没有燃灯,他一个人坐在摇椅里摇来摇去。椅子在他的身下,发出“吱吱”轻轻响声。
外面的小雨下个不停。细雨中,“段府”庄严的大门外、石阶上面放着一口神秘的箱子。斜风细雨,雨水的湿气仍然淹没不了箱子散发出来的腥气。
段府大门前的那条将小镇分成两半的长街,除了密密麻麻的斜斜雨丝,不见一个人影,漆黑中,只有一口箱子……
这个人头上戴着斗笠,独自走在这条偏街之上,细细的雨丝落在他的斗笠上面。斗笠上的雨水在斗笠的四边大滴的滴落,他的一张脸在细雨中显得更加模糊。
整条偏街,只有前面的一家酒馆还没有打烊,打开的店门里射出灯光。那片光影铺洒在酒馆门前的街道上面,光影映着雨丝,淋得青石板街道水汪汪的。
这个人向酒馆门前走去,离很远他就听见酒馆里面传出乱哄哄的嘶喊声和兵刃相交之声。酒馆门前那片铺洒出来的光影里,人影晃动。单看那晃动的凌乱人影,就可以知道酒馆里正打得热闹。
这个人逐渐走近酒馆,在走到酒馆面前的时候,忽然酒馆的门里飞出一个人来。飞出来的人正巧向他摔来,这个人轻飘飘的一个闪身。那个飞出来的人,便在他的身边飞过去,扑倒在淋着小雨的街道上面。借着酒馆里铺洒出来的灯光,可以看见这个飞出来的人,前胸和后背受着刀伤。鲜血在这个飞出来的人身体里涌出来,流淌在青石板街道上面,混着雨水,染红街道。
这个头戴斗笠的人,侧目向酒馆里看去。酒馆里不断传出密集的兵刃碰撞之声,只见酒馆里烛影飘摇中,一个青年手持钢刀,以一敌六。刚才从酒馆里飞出来的这个受伤的人,显然是被青年踢出来的。
这人侧目瞧着那个手持钢刀的青年,那个青年的身影左穿右插,这人看见那青年侧面的时候,只见那青年的眉毛是立着的……那道立着的眉毛给人一种压迫感,便似千军万马之中,纵横沙场的将军的眉毛。
紧接着,又有一个人被青年一脚从酒馆里面踢了出来。
刀光剑影,青年的钢刀势不可当。那钢刀就像那道立着的眉毛,映着烛光,闪着寒芒。寒芒中飞洒出滴滴鲜血,其中一滴从酒馆的门里飞出来,穿过斜斜细雨,正落在这个人斗笠下的额头上……
这个人注视着少年手里的那柄钢刀,心中不由想道:“好厉害的一把快刀!”
夜雨之中,来安酒馆的门前,趴着七个人受伤的身躯。七个人的身上都流着鲜血,混着雨水,染红街面。可是斜风细雨中,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那个头戴斗笠之人的身影……
青年把手里的钢刀插回刀鞘,钢刀上没有染上一丝血印,好像从来没有从刀鞘里拔出来过一样。
青年满身酒气的迈步从酒馆里走出来,迈过门前受伤的身躯,向偏街的尽头、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他当然不知道,就在刚才,一个头戴斗笠的神秘人,目睹了他横刀立威的整个过程……
谁也不知道那个头戴斗笠的人,究竟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