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南城,元福客栈。
一位头戴黑纱、深色紫衣裹身的女人手持棕色佩剑踏上元福客栈二楼,冷凌的眼神拒人于千里之外,步伐笔直逼近那间客房。在这以前一个多月来,这间客房住着一位相貌英俊的男人,他经常出门,却深夜而返。
“咚咚。”她上前敲门,未经得里面人同意便推门而入。
“你是谁?”胡越戒备性的走出内室查看,只见一头戴黑纱的女人闯入,看样子不是前来捣乱,反倒是相熟之人。“既然都来了,不妨面照面看看?”
她一把掀开面纱,竟是曾经的云妃娘娘,胡越不可置信的上前查看,伸手与死掉那张面皮,看看掩藏在面皮之下的女人真实面目。然霓华出手阻止他,胡越根本未碰及霓华分毫,反而被霓华一掌打退到原处。
“你到底是谁?”胡越道,一双怀疑的眼神从未离开过霓华。众所周知,云嫔已经因伤心过度过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真的是云嫔?”胡越试探道,心里虽是在怀疑,嘴上还是要探探她的口气。
“我是霓华不错,不是云嫔,云嫔已经死了,这都是皇上的旨意,你应该清楚了吧?”霓华也不废话,三言两语将一切推倒凰弈天头上,说出来时再也不心痛。
对于此次再生,霓华心里对木护法感激不尽。那日,众人看见的皆是木护法给自己喂了哑药,自己随着凰弈天安好的回宫,但不料胸口呼吸困难,不下多久便在凰弈天面前吐血身亡。最后那一刻,霓华把记挂在心头的皇儿托由皇后照顾,而自己的身体希望回到天山老家。突然醒来那日,只见自己睡在马车上,由着五六个东水的宫廷侍卫护送去往天山,霓华才暗暗计划着如何全身而退。她趁机打晕侍卫们,本想用从前藏在银簪里面的毒水融掉他们的尸体,思量许久后才打掉那个想法,而是把自己的衣服换下,用毒水融掉,现场布置成被有心人暗杀的模样。当这样一个消息传进凰弈天耳朵,他必定会相信死去的霓华被人用毒水毁尸灭迹,就像叶素素离开时那样,尽管叶素素侥幸逃脱的可能性更大。
屋内有过一阵沉寂,胡越也不说话,只是不断注视着霓华失神的模样,欲趁这个时机再次攻击霓华。霓华的武功毕竟在胡越之上,即使是走神也不会忘记周遭的杀气。她轻轻一挥衣袖,在胡越未反应得及时在胸膛的衣衫下烙定几个红印痕。
“想偷袭我,你还嫩了点。”霓华毫不留情的讽刺道,气得胡越浓眉微蹙,还要顾及身上的轻伤。
“如今你也不是云嫔,少在我面前摆架子。”胡越反击道。
霓华做出一个惊讶之状,淡淡笑道:“记得之前出现在皇上面前的那个面相普通的女人吗?那就是我,至少有时候,我比你跟皇上走得近得多。”说出这话时,霓华的心情并不是愉悦的,反而眉宇间有一丝沉静安宁,虽然她确信绝对可以骗过胡越。
本来她可以直接走掉,不必前来招惹胡越,但有些事她还想去做完。如今的京城只有潘城玉和慕容轩两位值得凰弈天信任重用的官员在京,胡越必定是奉旨外出办事。在很早前,她已得到消息,胡越前往边境追查叶素素的下落,她在想,凰弈天是想对叶素素纠缠不休?但事到如今,她倒是觉得凰弈天对素素并非有着浓烈的爱意,就像对自己那样。
带着最后的遗憾,她快马加鞭赶来边境,一路打听得知胡越带着两位手下进入了齐南城。事到如今,她也猜出了几分,那叶素素只身来到歧国,必定是与赫连煜都有关系了。
“那我又该如何称呼你?臣?”胡越讥笑出声,只把她当成是死去的云嫔也无妨。“你又怎么会来这里?”
“没有关系,做什么称呼都可。我来自然是奉皇上的命令来此寻找虎符。”霓华道,说的的确是真话。
“你来找虎符?”胡越不可置信道,“这齐国境地怎么会有虎符?”胡越也是知道虎符遗落的事,转而一想,自己此行是为叶素素,那么虎符该是在素素身上?胡越半眯的双眸闪过一丝惊讶,正好被霓华探见。
“胡大人机智过人,肯定猜到了。”
二人再无言语,相视一眼后各自回房,直到快接近傍晚时分,胡越请霓华到一楼大堂用晚膳,都清楚的是这处于边境的客栈必定人龙混杂,要打听消息简直易如反掌。果不其然,短短的用饭时间,他们便听得边境战况,有人说他们的赫连将军势如破竹,几番猛挫敌军锐气,而他们口中的敌军自是东水守将。
经过婉转打听,二人得知赫连煜都的大军就驻扎在三里之外,而三天之后便是第二次开战,极有可能再次一鼓作气攻破莲城一带,若奚城、汾城沦陷,东水则岌岌可危。到如今冰锒国还未大出兵马作战,反而像是隔岸观火,若东水与这两国硬拼起来,总是会吃亏的。
还未入夜,胡越得到消息,叶素素确实在赫连煜都的临时将军府邸里,也正好离军营不远。此时赫连煜都在军营,叶素素在府里,正是前去找她的好时机。胡越并未知会霓华,独自悄声离开元福客栈,他倒是要亲自找到叶素素,目前正是大好时机,他确信自己有必要把叶素素秘密擒回家里,正所谓,得不到心才痒。
将军府外,接着昏黄的光明,胡越看见一大队人侯在马车边,而后从府门走出来的正是叶素素,她脚步轻盈,衣衫轻舞,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胡越怔怔的看了眼,突然想来自从上次在皇城外的一次相遇,后来便再无机会找她。许是处于内心的疲倦,亦或许是出于不屑,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找各种方式忘记那一点点的怀念。再次奉旨来找她,胡越抱着一丝希望,那从未告诉过任何人的希冀和心思。
叶素素,我还是不会放过你的!
胡越眉眼一横后舒展开来,迅速移身至大队人马前面,那都是些婢女与四个身着盔甲的侍从。胡越喊过一声:“叶素素——”
那个正要转身上马的女人禁不住一阵发呆,她多希望那声音是来自凰弈觉,但她清楚地意识到那不是他,不是他,而是别人。素素自然的转身探看,望见的却是胡越,他的姐夫,带着一种忧郁而狂鸷的眼神看她,她从来都是推拒的远远的。
“是姐夫?”素素浅笑,惊叹一声,希望转移胡越的注意力。
胡越恰如素素所愿,一丝不悦染上眉梢,几个矫健的步子更加接近素素,令素素还未踏上马车的脚步微微发颤。素素反而静下身子探视上微染怒愠的胡越,他还是像之前那样带着薄怒凝望自己,只是如今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生硬的拒绝。
“姐夫怎么也来齐南城了?”素素不加避讳的道来,更加承认自己没有死,而是炸死。
“素素倒是记性差了,姐夫还不是奉皇上的旨意前来寻妹妹了,皇上已经猜到素素跟着赫连煜都走了,也不急着找妹妹回去,都是皇上有意放过妹妹。”胡越苦笑道。
“放过?”素素微染怒意,这本就不该发生的事,即使一切的错由凰弈觉造成,他都不该关押自己。“他故意欺骗我们也算放过?至少他做的不那么干脆漂亮,我对这些事还心存芥蒂。”
“素素,你变了,变得越来越在意凰弈觉,你可能早就清楚,你们季家的两条人命都是他做犯下的错。”胡越不惜揭开旧伤疤,满意的看见素素带着怒意的双眸正盯着自己。
“我知道。”素素轻语道,眼神恍惚。
却在这时,胡越急速上前,双手打伤守在素素四周的丫鬟,一把擒住素素纤细的脖颈,眉眼间得意地嗤笑。掩藏在那令人嫌恶的嗤笑之下,尽是他自认矛盾挣扎着的荒谬想法。
“都别动。”胡越大喝一声,制止上前动手的下人。“把虎符交给我。”胡越命令道。素素一直未有动作,反而扭着脾气转身回头盯着胡越,好似要把他看穿。
为什么他的眼里有着受伤的身影,素素迷糊的问自己,答案早已清楚,却真的开始刺痛自己的心房。“姐夫,你不要这么偏执,虎符本来就是皇上的,我肯定会还给他的。当初离开京城时,我突然记得凰弈觉与我说过的那个铁盒子,里面便是他用尽心思得来的虎符,我一早就猜出他是想把虎符还给皇上,不然不会把这事告诉我。因而临走时特意回去将虎符带在身上,现在你放开我,我才能取来给你。”
胡越为素素的话心动,却仍旧怀疑她的话的真假,虎符不在她身上?“素素,你没骗姐夫?”胡越问道,掐在素素脖颈的手掌有了丁点的松懈。他开始转而搂住素素的双肩,带着素素的身子瞬间飞下马车,狠狠瞪着四周想置他于死地的吓人。突然,胡越在素素耳畔轻语道:“素素,你得想办法你令身边的人放弃杀我的念头。”
素素怔住,想了片刻才会胡越的话:“姐夫,你先放开我。”胡越听罢并未立刻放开素素,反而搂得更近。显然,胡越还在犹豫,他没有拿定主意要不要相信素素,但凭着直觉他松开了素素的双肩,仅仅是一个念头在作怪。
然素素像是不知道胡越会这样突然松手,原本并没有全部倚在胡越身上的身子忽然偏倒,就要落地。胡越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素素摇摇晃晃的身子,关切道:“小心点。”他的话不多,却也说明意思。
素素只是顺势从胡越双臂间抽身离开两步,两人隔得也不远,浅浅笑容,道:“姐夫,你还是以前的那个姐夫,不是吗?”素素的话无不是一道闪电击中胡越,胡越只得欲言又止的看了眼素素,才在素素恭敬地邀请姿势下走进将军府邸。
素素随后对身后的将军府下人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姐夫不会伤害我,你们在这里候着,我一会儿就出来。”她和蔼挥手后众下人才半信半疑的散开,可从刚才的架势,对突然出现的陌生姐夫还心有余悸。
胡越也未说什么,只是随着素素进去,随着素素进入她的房间,素素去了床边,向着里侧摸索什么东西。胡越安静的看着,眼里闪过几丝挣扎,为何到了最有利的时候,他竟左右摇晃了。
“姐夫,给你。”素素说话间已然出现在胡越跟前,身姿袅袅,笑意浅浅,唯美的像处于慌乱原野的朵朵粉嫩花儿,就像一树娇艳的三月桃花。胡越显然是走神了,素素再次轻唤一句:“姐夫?”素素的手推攘了下胡越的手臂,才把手中的四块虎符递到胡越缓缓张开的手心。
“素素愿意给姐夫拿回去?”胡越还迟疑的发问道,像是既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素素安然的点头,表示确实如此。胡越才敢安心的抿嘴一笑,其实那一笑很简单,纯粹的像满树飘零的火红枫叶。
短短的青石板长廊上,素素在前,胡越在后,两人正离开将军府。素素道:“姐夫,你赶紧离开吧,把虎符拿回东水还给凰弈天。”胡越骤然停住脚步,后缓缓跟上,突然觉得素素端庄大度,自己曾经那样去沾染她的念头该死的万恶。但那都是一瞬的思绪,下一刻都不再是他所思考的范围。他的确需要尽快赶回京城,把虎符交给桓帝,这些日子的边境狼烟纷纷而起,冰锒、歧国虎视眈眈,若两国挥师东进,东水无兵可调,就怕东水国百姓的安稳日子即将结束。
“那你呢?”胡越的意思是指素素将会作何打算,而他最关心的也正是素素与凰弈觉的关系。“你要一直在这里住着,还是考虑随着姐夫回去?”胡越从未停止过希望素素回去的希望。
“我?”素素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接着释怀一笑,道:“我要在这里等着凰弈觉,他回来找我的。”素素的面色镇静,想看见千帆过江后的淡然与豁达,更像是历经“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光阴释然。“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的,我期待的那一天不远了。”素素说这话时,心里已然清楚凰弈觉的现状,不多久他就会出现在齐南城的。
“若是他回不来,你也一直等到老死?”胡越不可置信的问道,即使那个铁定的答案早就存在。
素素才轻松一笑,一身的成熟与曼妙韵味,悠悠道:“是那样的,如果老天怜我,就不会让我孤独老死。”素素笑得惬意,双手不自觉的交叉在胸前给自己一个安慰的祈祷和祝福。
胡越的呼吸渐渐凝注,直到两个人一下子出了将军府邸,将军府前依旧是那些戒备严肃的护卫,一个个恶狠狠地盯着胡越。胡越正与素素相视一眼算作道别,还接了句:“素素,姐夫该走了。”简单的几个字包含着欲言又止的意味,却没再多说什么。
“好,姐夫慢走。”素素笑着送他离开,看着胡越到了五步之外的地方,到了十步之外的地方,素素也正要继续上马车赶到赫连煜都的军营,他说有消息传来,正好前去候着凰弈觉的到来。
在素素转身之际,站在将军护卫军之中的三个侍卫突然持刀逼近胡越,胡越警觉的嗅到来自身后的杀气,急速转身探看何人要对自己不利。如他所料,看见的正是来自对面的人,一早没有动手,等自己对素素放开劫持后才动手,突然的,胡越将心头的怒气全权加之在素素身上。
胡越在心里决定了,一定要弄走叶素素,他本来就不是善良之辈。他一个利落的旋身已经拿出腰间携带的佩剑,抛出剑鞘,手持利剑正欲对决。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四个人已经死缠在一起,像一场看不清硝烟的战争,安静的展开,安静的进入高潮。
素素还来不及惊讶便为里面紧张的打斗揪心,突然出现的三个侍卫为何要截住胡越,若刚才的戏不错,胡越还能够顺利的把虎符带回东水。偏偏半路上杀出程咬金,显然不是因为自己的安危要置胡越于死地,既有可能是因为别的。
素素大喝一声:“都停手!住手!”显然没有人听素素的,更加证实那三个侍卫有着其他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