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京乱倾心醉花楼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远远望去，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镶嵌在雪地上一样，宫殿里显得神秘而安静。离宫殿群最远的一座宫殿四周笼罩着阴森腐烂的气息，这里是东水国关押重大犯人的监狱，关押的人各种各样，上能至皇亲国戚，下都江湖大盗，草民反叛。
银白的月光透过小气窗射进潮湿狭小的牢房地面，胡世林蜷缩在一旁靠墙的木床上，眼睛盯着地上的月辉。胡世林不曾想自己也会从万人敬仰的高位陷进深不见底的深渊，一切本天衣无缝的的往事竟被自己亲口捅了出来，胡世林的思绪深深地被最近的事情迷惑。自从被桓帝打入监牢，胡世林就与外界隔绝了，一般人帮不了自己，能帮自己的人又怕撞上风口浪尖，但却听过宫内发生的事情，贤王揭露往事说，枫城楚苏就是当年先帝和蒙受圣宠的梅妃流落在外的四皇子凰弈觉，而桓帝的生母圣孝太后不久前到御花园散步摔在地上，脑袋撞在石头上死亡，胡世林不知道那一切是不是真的，发生的太突然了。
“觉王爷到！”
胡世林听见狱吏的通报回过神儿来，看见牢门口外边站着身着一个身穿酱紫色衣服，黑色金丝锦靴的男人，胡世林缓慢的的抬起头看来人，当真是当初的楚苏，如今的德觉亲王凰弈觉。
胡世林缓缓起身跪倒地上行礼，“罪臣拜见觉王爷！”
凰弈觉嘴角扯成一条好看的弧线，自己不是楚苏，已是身份高贵的王爷。“胡大人起来吧！”凰弈觉往前走几步，琥珀色的双眸注视着胡世林的苍老之态。“胡大人回床上坐着就行，本王来就是交代几句话而已。”
胡世林摇摇晃晃的回到床上，在对着凰弈觉一身威严的气势，胡世林恍惚间觉得眼前的觉王爷如搅乱人间的地魔。“罪臣当初有眼不识泰山，若得罪了王爷，还请王爷见谅，大人不计小人过！”
凰弈觉摇摇头，满不在意的说：“胡大人做得很好，只是——大人若想要令公子安然回京城，就麻烦胡大人再帮本王做件事情。”
胡世林不解的看着凰弈觉，猜不透他口中之言何意，却感受到了强大的威胁气息，令人窒息。胡世林不敢再想下去，昏暗的油灯光火中，胡世林的眼神显得黯然无神。
夜静得嚣张，月华片片似铺满的大理石。
一段时间的细雨绵绵过后，京城初晴，艳阳高照的爽朗天空下暖风阵阵，原本呈现歌舞升平的京城一片寂然。
京城稀疏的树丛中央，坐落着天底下最显目的宫殿群——金銮城，金銮城里的宫殿皆露出一个个金黄琉璃瓦顶，在湛蓝的天空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远远看去，大殿的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红墙黄瓦，金壁辉煌，恰似一座金色的。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凰弈天深沉的红棕眼瞳里折射着沉闷的氛围，因为昨日胡世林在监牢自杀，留下一纸黑字。
“众卿都有什么想法？”凰弈天百思不得其解，近来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蹊跷。“都说说看！”
底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面面相觑，知道如今似乎不太平，却也无可奈何。整个朝堂上始终是安静沉重的氛围，凰弈天一动不动，底下的大臣没人敢吭声，最后，凰弈天等得烦倦了便早早退朝回宫。
凰弈天回了金銮宫后面的御书房处理政务，疲累的空当，红棕色眼眸淡淡的瞟过百看百厌宫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旁伺候的公公李齐成眼明手快，双手捧上刚换热水的碧螺春地上前。“皇上，歇息一会儿吧！”凰弈天顺手接过来喝下两口，心思完全不再奏折上，一旁摆着胡世林自杀前留下的遗书，“皇上，罪臣悔不当初，临死前上奏，请下旨昭雪平反苏云将军的‘莫须有’冤案，罪臣死也瞑目”。凰弈天听底下人来报说，胡世林之前请求笔墨纸研，后又要求狱吏开门，狱吏靠近时胡世林抽过狱吏腰上的长剑割喉自杀，狱吏拦阻不及，胡世林当时就死了。
凰弈天发现最近命案不断，这么多年无风无雨的京城如今是腥风血雨，太后之死凰弈天还不敢相信，接着胡世林又在监牢畏罪自杀。凰弈天皱紧眉头，又想起来去年在枫城死掉的季洪和季恩月父女，以及后来听说的意外死在楚家大火中的季恩柔，凰弈天猜不透这些事情，怎么会看似无关似乎又有关系。
“李齐成，起驾‘霓云宫’！”凰弈天心情复杂，声音低沉的吩咐道。
“皇上起驾霓云宫！”尖锐刺耳的如女子一样的声音响彻金銮殿后面的御书房。随即，李齐成跟着凰弈天御书房，穿过华丽的楼阁，楼阁下面池水环绕，浮萍满池，碧绿而明净。
霓云宫。
“皇上驾到！”李齐成似捏紧了嗓子喊出声，宫里人都习惯了公公们比女人还柔软的手指，比女人还清脆的嗓音。
不下片刻，霓云宫大门中央出现一堆女子，走在中间的明艳女子细腰盈盈一握，行走时左右摇摆，身上绛红色的人罗纱裙随风摆动。凰弈天木然的盯着眼前的一行人，再次生出那般感想，后宫里的女人都一样，明艳而朦胧如纱。
“臣妾恭迎皇上！”
凰弈天稳步上前，右手微微抬起，“起来吧！”
云妃霓华灵慧的双眼微微一翘，脉脉含情的目光送到凰弈天眼里，霓华莲步走进凰弈天，自信的太高音量。“皇上，你好几日都没来看望臣妾了！臣妾每天都梳妆好等着皇上呢！皇上，你今天留在霓华这儿吗？”
凰弈天本是心烦来这霓云宫休息会儿，这会儿看见云妃心情也未有什么好转，满眼尽是霓华的眉飞色舞，顿时心情不知缘由的下沉，尤其是触及那绛红色的长裙，凰弈天更是开始心生反感。
凰弈天突然停住脚步，脸色阴沉。“摆驾金日宫！”
身旁的霓华蓦地停下来看着凰弈天，一脸的疑惑，不知道为何皇上突然又说不进霓云宫了。霓华注意到凰弈天阴沉着的脸庞，也知道皇上的性子，从来没人敢违背他的圣意，难道自己什么地方触犯到了他？
凰弈天转身离开，李齐成赶紧的喊着：“皇上摆驾金日宫！”金日宫是凰弈天自己的寝宫，而至今无人能够住进象征皇后的银月宫，霓华还未入宫就惦记着。
“皇上，你怎么不来霓云宫了？”霓华颇显委屈的喊着，两眼尽是失落。
“云妃不识大体，太后丧事期间身着华服，罚闭门思过三日。”
凰弈天人远远离去，威严的声音响遍霓云宫，霓华气闷的嘟嘟嘴，拼命地跺着脚，不知今日怎会这么霉运触犯龙颜，担心皇上不愿意来自己宫里了。
凰弈天的銮驾正往金日宫，突然，凰弈天改变主意。“传潘城玉进宫。”
“是。”李齐成应道，随即差人去请潘城玉大人。
凰弈天原本也没有想要责罚霓华的，只是怒上心头开了口。每次看见霓华，凰弈天都不禁想起他亲口封的云妃，是一年多前福王见大势失落才送进宫的，福王只有一子，称霓华是他抚养了十来年的养女，凰弈天知道自己剥了他们的权利，还是要给他们个台阶下。霓华初入宫很是嚣张，凰弈天本是不屑，怎知后来脾气渐收，也不再生风惹事，凰弈天便多宠爱起霓华来。
金日宫。
“臣拜见皇上！”
潘城玉还未蹲下身子，凰弈天便扶起潘城玉，“爱卿来了！”潘城玉恭敬地点头。“今日不必多礼，想必你也看见了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朕这些日子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就是想不透这些事情啊！”
凰弈天诉苦，潘城玉微微点头，明朗的俊容倏地裂开一丝笑容。
“爱卿有什么主意？”
潘城玉摇摇头，温和的开口道：“皇上当心心急则反，潘城玉引皇上去一地处散散心。”
凰弈天挑眉，对潘城玉口中的地处颇感兴趣，心想会是何地，竟能解了自己心中的谜团。凰弈天跟潘城玉换了装扮出宫，直奔‘醉花楼’。
夜幕渐黑，醉花楼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在月辉下如同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令人迷醉的醉花楼门前，个个花枝招展的美艳女子衣袖飘飘，凰弈天悠悠听见里面在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凰弈天和潘城玉一同进入醉花楼，大手恣意拨开两边招手拉扯的女子，初入醉花楼，只见中央的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欢声笑语，糜烂与纸醉金迷，将人性腐朽殆尽。
凰弈天还未审视着这个奢靡的醉花楼，听得那边有一纨绔子弟破口大喊，声音颇为熟悉，凰弈天和潘城玉同时撇过头去探看。
“本王心情不好，叫红雪过来陪本王！”
二楼上，凰羿良不爽的大喊着，一手撩起下身衣服的摆角，猛地伸出脚踹开房门，生出“吱吱”的杂音。凰弈天用折扇掩住颜面，一撇目光示意潘城玉一起跟着前去。
凰弈天与潘城玉上楼，寻了凰羿良隔壁的房间坐下，将前来讨好的如花美眷统统赶走，姑娘们个个扫兴的拂袖而去。
隔壁房间，凰羿良简直是一肚子的火，前天晚上受了气，今天白天还要受家里嚣张王妃的气，凰羿良实在是在家里呆不下去了，只好来了醉花楼。
开张还未到一个月的醉花楼倒是吸引了整个京城里的男人的眼珠，花心薄情的男人大多是往这个美人成堆的醉花楼跑，最叫人称绝的是百花楼的四头牌——红雪，玉香，蓝荷，秋月。四个人性格各异，美艳动人，一颗颗玲珑心善抓住男人的口味，贪心的男人只愿千金一掷为美眷。
红雪推门进房后合上房门，灵巧的身子轻轻一弯落座在凰羿良的大腿上，嫩白如葱的细指勾上凰羿良的脖子，眉目间流转着诱人的情愫。红雪轻启贝齿，开始安抚凰羿良烦躁的心绪，之前凰羿良也来过醉花楼两次，两次都是叫红雪伺候，红雪自是不敢得罪眼前的良王，小心翼翼的对待，大胆诱惑的勾引。
“爷儿，今儿个火气怎生得这么大？连红雪来伺候你，你也不笑笑，是嫌弃红雪不乖巧吗？那爷儿找别的姑娘去——”
红雪看见今天凰羿良没怎么说话，便一口气大吐不满，说完便做要起身离开模样，嫣红的唇瓣微微嘟起。凰羿良看见红雪的这般乖顺模样，心头顿时安然不少，也不再去想家里的母夜叉，两只手紧紧圈住怀里的美人儿。
“雪儿想让本王找谁去呀？本王只喜欢雪儿一个，雪儿要是走了，本王可就孤寂难耐了——”凰弈天俊美的脸庞凑近红雪白皙的脖颈嗅了嗅，惹得红雪“咯咯”的笑出声。
“讨厌死了，爷儿今儿真坏！”凰羿良被逗得开怀大笑，沉溺于美人悦耳的羞赧声中。
红雪见凰羿良全身放轻松，恣意的留恋美色，眸光有一瞬的晶亮，身子依偎到凰羿良胸膛，软语绵绵。“爷儿，你好久没来了，红雪好想你的！你有什么烦心事都告诉红雪，红雪没有本事，但是可以替你分担苦闷，爷儿——”
红雪的声音越来越轻，句句撩拨着凰羿良的心扉，想着怀里的女子，再想起家里的母夜叉，凰羿良顿时对红雪刮目相待。凰羿良在一瞬间想到，自己平日里只是个空有头衔爵位的王爷，权力终是握在凰弈天手里，求不得其他，若是一辈子有个倾心相守的女人，也不枉来人世走一趟了。
“红雪，你小嘴巴真甜，本王家里的母夜叉可比你差上千万倍，不，她不配跟你相提并论！”凰羿良本还是有话说的，奈何微凉的唇边触及伴有淡淡香气的玉指。
红雪适时地遮住凰羿良的嘴巴，“爷儿来红雪这里就不许说起家里的闷气，红雪不要你再想起！”红雪挪动了几下身子，软软的肉体倚在凰羿良身上。“爷儿，昨前天晚上你怎么不来红雪这儿？”
凰羿良本来平复些许的怒火又燃烧点点，一层怒云染上俊美面容。“不说还好，说起来就生气！前天晚上，本王受到一封匿名信，说要本王去胡世林的牢房，有秘事相告，本王心里生疑就去了，去了才知到不知是被谁耍的团团转！你说本王该不该生气？”
凰羿良的怒声自然穿进隔壁的房间，却全然不知。红雪不知道凰羿良讲的有没有用，移开身子面对着凰羿良，双手的细手指攀上凰羿良俊美的脸庞，轻轻碾平凰羿良面上的紧绷肌肤。
“爷儿，不要老是皱紧脸蛋儿，那样就不招人喜欢了——”
凰羿良顿时笑逐颜开，大手将红雪扯进怀里紧紧搂住，迫不及待的贴上红雪始终香甜诱人的樱桃小嘴，贪婪的释放着自己的情绪。
刚从三楼下来二楼的牡丹见玉香急急地走过来，像往常一切急急躁躁。“牡丹姐，我刚才听说红雪伺候良王的房间隔壁来了两个怪人，不要姑娘，也不听小曲儿，会不会是来白逛的？”玉香黑眸灼灼生辉，认真地看着牡丹。
“我去看看，你回去吧。”
牡丹往那边过去，精致的脸庞划过一丝疑惑，透露着心里的一丝担心。
隔壁房间，凰弈天刚才偶然听见凰羿良口中之言，心里的疑惑似乎少了一半。凰弈天轻笑，问道潘城玉，“你专门引我来看老三？”
潘城玉摇摇头，并非此意。“此次只是凑巧罢了。”
凰弈天正要起身离开，却听见敲门声。“咚咚咚！”还未等凰弈天开口，外面的人已将房门打开，凰弈天红棕色的美眸一挑。
牡丹一袭淡紫色的及地百褶裙配上白色牡丹抹胸，千丝万缕青丝梳成悦目的飞月髻上，发髻上别着一支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随着牡丹莲步轻移而前后摇晃。
凰弈天审视着眼前的美艳动人女人，虽是美艳，却透着一股离世的清淡，凰弈天疑惑着，一个人怎会有如此相反的两种唯美神韵？
牡丹悠悠上前，轻轻福身说道：“牡丹给公子行礼，都怪楼里的姑娘不懂事，来了客人也不知道招呼！”
凰弈天含笑看着牡丹，言语灵活的女人，颇有些心思，却不会伤害男人自尊。“你叫牡丹？”牡丹微微点头，朱唇扯出一丝弧度，敲到好处的露出小巧的贝齿。
“醉花楼的姑娘都很懂事，牡丹何必责怪她们，在下该离开了，下次再同牡丹秉烛长话。”凰弈天利落的起身离开，不留给牡丹反应的时间，牡丹目送着凰羿良离开，心里也有数了。牡丹知道走的人是谁，当今圣上，桓帝凰弈天，曾经凰弈觉给她看过京城权贵人士的画像，牡丹都一一记住了。牡丹不知道凰弈天是不是来套客人消息，却不得不令底下的人规矩些，眼睛该放精灵些。
凰胤十九年冬，桓帝下旨，良王凰羿良涉嫌杀害胡世林贬为庶民，剥去良王权力，保留良王封号，永世不得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