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进去的那一刻,他看见周遭的华丽温暖如破碎风化的墙一样骤然消散。当苍白和黑暗笼罩,他看着眼前的女子泣不成声……」
屋内是琴声悠扬,屋外却是冷风瑟瑟,凤墨清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外面站了多久,又听了多久两人之间的欢笑,他只知道等到寒露沾湿衣衫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站了好久好久,久到身体都慢慢失去了知觉,动一动手指都会觉得那手不像是自己的。
微微苦笑一声,凤墨清却不愿离开,他想自己还真是无趣的可以,明知道屋内的事情与他这个外人无关,明知道就算他倾尽一生也换不来那个淡漠女子的粲然一笑,却还是为了一种莫名的情愫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听着他们的快乐品尝着属于自己的落寞。
也许很多时候都会有人这么傻上一回,明知是错明知所做无用,却还是固执地走下去,永不回头。
“墨殇。”他听见彼岸带着几分甜蜜喊着一个男子的名字,小心翼翼又快乐的一遍一遍念着对方的名字。墨殇,墨殇,这便是对方的名字吗?
凤墨清头靠着廊柱,默默念着被彼岸念叨的名字,想凭着这一名字勾勒出对方的形象,却发现这实在是徒劳,若不能亲眼所见,他怎知那人是否当得起墨殇这一清雅又带着惆怅之意的名字呢?
想看对方的模样却不想擅闯毁了屋内的温馨,凤墨清只好无奈地回到花丛中央,学着彼岸的样子躺到那软榻中,伴随着未停的曲调慢慢闭上自己的眼。
“墨殇!”一声凄厉的惨叫忽然将凤墨清惊醒,他一跃而起再顾不得多方考虑,大叫着彼岸的名字便冲了进去,推开门的那一刹那他看见和彼岸相拥的男子整个人如同被打碎的珠子一般,浑身都冒出了裂痕,那些裂痕越扩越大,很快便将那男子整个都吞噬掉。
“砰”一声,男子竟然生生消失在彼岸面前,看着眼前与当初迷蝶消散有异曲同工之效的场景,凤墨清只觉得心口一疼,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心口,随后才暗暗松了口气。
还好迷蝶还在。
“不!”彼岸伸着手拼命地想去抓住那些碎片,却终归是徒然,落到她手中的碎片往往在下一秒就消散的一干二净,先前与她耳鬓厮磨的男子竟然在片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半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凤墨清只看见彼岸身形一晃,似乎是再也承受不住,连忙上前一步将那人拥进怀里,他一动便看见周围的环境都以极快的速度破败下去,从崭新变得陈旧再粘上灰尘再变得破败不堪,最后终于慢慢风化散在风中,周围竟然是一下子从温暖的烛光下变成满目的疮痍和惨白。
这一剧变发生的令人悴不及防,凤墨清来不及感概就听到嘤嘤的压抑的哭泣声,他低下头只看见怀中的女子眉目如画,可姣好的面容上却满是泪痕,她捂着嘴似是想要克制自己的哭泣却还是忍不住那锥心的痛苦。
温柔地拭去对方脸上的泪痕,凤墨清也顾不上自己质地上乘的华服在女子眼泪的攻势下都皱成了一团,他只是想到自己认识的彼岸再想到眼前的人,这极大的反差让他不由得怨上了那个将她丢下的男子——墨殇。
这样的她,你怎么舍得放下?
他看不透看不明白,他想要的女子总是会自己送上门,他是凤离国尊贵的二殿下,身边围绕的莺莺燕燕数不胜数,他没有真正动过情,他不太懂得男女之间可以生死相交的情,比如千泷和洛城,甘愿为千泷而死的洛城和为了再见洛城一面不惜违反命理的千泷,这两人的行为凤墨清从来没有看明白过。
可就在今日,在此时此刻,他好像忽然就懂了那让人生死不离的情,彼岸是不是正是因为那个墨殇的消失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呢?是为了不再痛苦而选择将过去压抑在心底么?
凤墨清还在揣测究竟是何变故能将彼岸变成现在这幅万事不在意的模样,却没有发现自己怀中的彼岸已经渐渐止住了哭泣,面上隐隐带着一分残忍。
回过神之时,凤墨清已然被彼岸狠狠推开,那人身上原是桃粉色的衣衫,如今竟像沾了鲜血一般变得血红血红,而且凤墨清还能闻到她衣裙上传来的淡淡的血腥味。
彼岸朝着凤墨清伸出手,将自己看上去柔若无骨的手放在凤墨清的胸口,却在凤墨清低头的那一瞬猛地用力将凤墨清往身后一推,那后面本该是空无一物,但在凤墨清倒下的那一刻变成了一片幽蓝的湖。
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凤墨清忍不住将头探出去深吸一口气,可鼻尖再度传来的血腥味却让他更是惊恐,定睛一看,原本幽蓝的湖水不知道何时已变成一大片鲜血。
浓重的血腥味刺入鼻中,让素爱整洁的他几欲呕吐,视线四移想找到彼岸的所在,却在他眼前的一座桥上看见了自桥尾缓步出现的彼岸,她面上带着熟悉的冷漠,她的手伸向一边,拿到的是一碗污黑的像是药汁的东西,他看见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过桥的人,然后他听见一句又一句的低喃“忘川湖畔,奈何桥边,喝一碗孟婆汤,便忘了前世吧。”
忘川湖?奈何桥?这里难道是地府,那彼岸是……
还来不及细想,凤墨清只觉自己被什么东西一拉,然后整个人都跌入了湖中,血水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他看见彼岸似是站在湖边,只是那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嘲讽一丝残忍。
“殿下,殿下,醒醒。”耳边有着侍女轻声的呼唤,凤墨清略带几分不满的睁开眼,看着外面明亮的日光,觉得自己似乎是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可那终归只是一场梦,梦醒便该消散。
不在意的笑笑,任由侍女为他穿衣束发,准备完毕之后凤墨清拿着自己的扇子走出殿门,只是临行前下意识地望了望小巧的香炉,那里面的熏香已经燃尽,只剩下一股似有若无的烟缓缓飘起。
往生阁里除了屋子淡淡的香气消失之外,其余的一如往常,但就这不同寻常的一点才最让凤墨清疑惑,明明他们昨日才去过香恋歌买了心仪的馨香,今日为何不点?
“小画凝,为什么不燃香?”环顾了下周围,凤墨清打着哈欠冲着拨弄着算盘珠子的画凝略微抬眉说道。
“梦回香都被姐姐拿走了,我拿什么点啊?不过很奇怪的是,姐姐到现在还没起。”彼岸一贯早起整理物品,所以今日到了这个时辰,彼岸却还未从房间里面出来,这不寻常的一点让画凝着实诧异了好久。
“是吗?”凤墨清疲倦地再次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靠着躺椅,微微闭上眼,只是闭眼的那一刹那,昨日的梦境有大部分一下子涌入他脑海,清晰地如同亲生经历一般,凤墨清立刻睁大了双眼,心中顿时被人一揪。
正在这时彼岸已身着一袭红色纱裙缓步从院子里出来,面上带着和凤墨清相似的疲倦,似乎也是一夜不得安眠的模样。
“彼岸,我昨晚好像梦见你了,还有一个男子好像是你的心上人,名叫墨什么殇的。”一脸茫然地问向彼岸,凤墨清对于昨日发生的事情其实忘记了一些重要的部分,他只记得自己来到往生阁,听见彼岸和墨殇的欢闹却忘了墨殇消失之时乃至之后的全部记忆。
是以他只记得彼岸和墨殇在一起很快乐,却完全忘了墨殇离开之后彼岸有多么的痛苦。
只是令凤墨清诧异的是,彼岸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似是完全不知道的模样,反倒是柜台边的画凝不小心将手中的算盘掉到地上,然后慌乱地捡起装作毫不在意地继续算账。
将画凝的反常尽收眼底,凤墨清嘴角牵起一抹笑,笑晏晏地看着彼岸调笑般地说着:“彼岸,你昨日有没有梦见我?你出现在我梦里,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很有缘?”
“二殿下怕是梦还没醒吧?”对上凤墨清有些期盼的眼,彼岸却是毫不客气地泼下一盆冷水,直浇的凤墨清委屈地撇嘴。
淡淡地扫了一眼故作委屈的凤墨清,彼岸其实并没有告诉他,她同样的梦到了凤墨清,只不过在梦里她将凤墨清推下了忘川湖,任由那忘川的湖水将凤墨清整个人吞噬地连渣都不剩。
而且在那个梦里,她是奈何桥边递孟婆汤的女子,也就是凡人口中的孟婆!
这样子的梦境究竟是因何而生,从何而来,彼岸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测,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调制的香为何能有如此功效?说是梦境却显得极为真实,说是真实却又带着几分虚假。
真真假假倒让当事人莫名万分,就好像是故意令人陷入分不清真实与虚假的境地一般。
梦回香,所谓的梦回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