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香尘尽：梦回

「梦回香，香梦回，谁在谁的梦中，谁又是谁的梦」
江情说的简简单单，画凝却是听得不明所以，她只知在常人眼中是个普通商家的慕央姑娘，也许心中自有一分向往，对于那个无心无欲的女子来说，这些香料才是她心之所爱吧。
伸手抚过那些珍藏在精致小巧的盒子中的香料，画凝小心翼翼地打开，唯恐伤了里面的香料半分。盒子甫一打开，一阵淡雅的馨香扑鼻而来，画凝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了半晌，发现这香气隐隐带着一股甜香，却并不显得腻，反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清爽。
就如同爽口清甜的糕点，初闻时甜甜的香气沁人心脾，勾引起隐藏在下的食欲，入口时糕点缓缓化开，馨香绽放在朵朵味蕾上，即使糕点已经悉数咽了下去，齿间却还能留有那股清香，那味道甜的恰到好处，即使是对甜食不偏好的人也会觉得回味无穷。
当真是一种奇异的香。
画凝暗暗赞叹一番，轻轻地将手中的一小盒熏香搁下，拿着衣袖扇着周围的风，将方才留在自己记忆中的味道尽数忘却，这才去感受下一款熏香。
这是品香最为重要的一环，以免香味混绕，影响香气最初的本质。一想到自己的动作的原因，画凝猛地停了下来，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隐藏在珠帘的慕央，想起她那张不施粉黛的脸便微微诧异：莫不是怕胭脂会影响她的嗅觉，才不化妆的么？果真是调香师么？
摇头将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晃出自己的思绪中，画凝定了定心神专心致志地为彼岸挑选起适合的熏香，正当纠结在几款类似的熏香之时，画凝忽然闻到一股与这几款相似却又有些微不同的香味，她顺着香气的来源闭上眼慢慢走过去，手却忽然被人一拉。
有些不满地回头，画凝只见江情指了指前面的珠帘，眼见珠帘略有晃动，画凝这才发现香气竟然是从珠帘之后传来的，也就是说她方才所闻的香气应该是慕央最新调制的。
“慕央姑娘，能把那个熏香卖给我么？”两个迥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清脆婉转一个却是温润中带着轻佻，画凝闻言狠狠地瞪了一下方才开口的凤墨清，亮晶晶的眼中露出几分警告的意味。
凤墨清却是不以为然地笑笑，方才他也挑了许久的香，最后却还是被这新出的香气吸引，虽说画凝买来定是送给彼岸的，不过他可不会让步，这样的香气怕是他母后的最爱，正好买来孝敬孝敬，免得那人老是顶着一张美人脸泫然欲泣地哭诉着他不孝。
“这香分量足够两人可买，不若墨公子和这位小姑娘平分吧？”淡淡的声音从珠帘后响起，一只素白的手从帘子后伸出，掀开那帘子，映入三人眼帘的是慕央略带几分苍白的面容。
面纱不知何时已经摘下，画凝这才瞧见眼前的女子面色竟然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眼眶中还有着几丝血色，看着似乎是非常疲倦的样子，可画凝分明记得先前初见时，慕央还没有如此憔悴，莫非这调香竟是如此费心费力的事情么？
“多谢慕央姑娘。”画凝还来不及想清楚，凤墨清已经代她先行道了谢，伸手拿过那熏香分成两份，装在两个相似的盒子中，然后便率先走出了这香恋歌。
画凝无法只能冲着慕雪郑重地说一声谢谢，随后立刻拉着江情追上去。
慕央见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苍白的面容上牵起一抹浅浅的微笑，她上前几步正想关上香恋歌的大门，一只手已经挡住了她的下一步动作，怔怔地后退一步，慕央任由来人进入香恋歌。
慕央睁着无神的瞳孔愣了半晌，却在下一秒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欣喜的状态，她的眼中布满了一种狂喜，她的希望，她的梦想终于要实现了！
画凝三人返回往生阁的时候时辰并不算晚，按照往常的日子，彼岸定然是在后院整理那些几乎日日都要擦拭一遍的珍宝，可今日他们三人刚进往生阁就发现彼岸端坐一隅，手中晃悠的可不就是画凝施法唤出的纸人么？
暗叹一声糟糕，画凝只好耷拉着头乖乖地走到彼岸面前，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清楚，末了将手中刚买的香递到彼岸手中，然后认命地等着彼岸的责罚，却没有想到彼岸只是稍稍打开了那香便猛地站起，转身便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令三人都摸不着头脑，但若是冲进去问彼岸，画凝是不愿打扰、江情是害羞且本着擅闯女子闺阁非大丈夫所为，而凤墨清则是惦记着自己毁了彼岸最喜爱的沉香，如今冲进去岂不是自动送上门么？
三人于是谁也不动，只好大眼瞪小眼，将心底的疑惑悉数压下，默默地归咎于是因为慕央的熏香太过出众。
“说起来，慕央姑娘所制的这香有名字么？”画凝忽然想起昔日那些被她所知的调香师都喜欢为自己所制的香取名，不知道慕央有没有这样的习惯。
“应该有，”嘟囔着将手中的盒子翻来覆去地查看，凤墨清最终指着盒底那用小篆写的字大声说道：“名为梦回。”
“奇怪的名字。”画凝偏着头不明所以，江情亦是不明深意的模样，凤墨清倒是耸肩莞尔一笑，亦是不做解释，却只有他们所看不见的彼岸抚着那“梦回”两字，凤眸中隐隐闪过一丝光亮。
梦回香，香梦回，孰人可知这名字的深意？
那一夜点燃梦回香的人在这世上最后竟是三个，一为凤离国的王后长孙染，一为往生阁阁主彼岸，另一人却是因着对梦回抱有好奇的凤离国二殿下凤墨清。
夜色幽静，梦回香被放在香炉中慢慢燃烧，香气袅袅，香韵四溢，四周皆飘散着一股股轻浅的味道，浅睡的人慢慢陷入安眠之中。凤墨清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仿佛像轻飘飘的云一般慢悠悠地飘了起来，他诧异地看着身轻如燕飘在空中的自己，目光下意识地向下移去，只见偌大的清殇殿中一片死寂，巡夜的侍从从此殿走到彼殿，脸上都透着几分倦怠。
凤墨清慢慢地扬起嘴角，心里对那些爱站在高处登高望远的人又有了一分了解，看着底下的人渺小若尘埃，果然是一种别样的情感。
慢悠悠地飘在空中，凤墨清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他只是任由和风带着自己飘向未知，而他则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夜幕下的凤离城，与白日的喧闹不同，竟是带着一种蛰伏的静谧，就好像在伺机等待着猎物的猛兽，让人不敢小瞧。
这就是他脚下的土地，强大得不容小觑。凤墨清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自豪感，一时之间难以抹灭。沉浸在这自豪中，凤墨清连自己什么时候落地的时候都没有注意，他只知自己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身处一个有些熟悉的地方。
他定定看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他此刻所在的地方不正是白日里常常闲逛的往生阁么？脚边轻轻摇曳挠着他脚腕的不就是彼岸莫名钟爱的那一大片彼岸花么？人间不可见，却在奈何桥花开满地的彼岸花，在这凤离国，在这往生阁竟然让人触手可及，真正像极了一场虚幻的梦。
也许真的是梦也说不定。
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凤墨清凭着自己的心意缓缓地走在这花丛中，耳边却忽然想起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清冷幽越，落入耳中竟然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感觉，但那样的声音却应是出自一个男子之口。
往生阁理应只有彼岸和画凝两个女子，突然出现的男子莫不是盗匪？一想到宵小之徒的存在，凤墨清顿时加快了脚步，却在靠近声音传出的那间房之后陡然止住了脚步，因为从房间里传出来的是一篇醉人的琴曲，与千泷和洛城的思归曲相似又不同，相似的是他都可以从两首曲子中听出作曲之人满满的爱恋，不同的是思归曲是殇，而这琴曲却是喜。
那是爱慕之人恰巧也爱恋自己的欣喜，是两情相悦不用受思慕之苦的喜，是处于心灵相通的喜，这样的喜悦竟然也会发生在彼岸身上吗？
凤墨清的手僵在门上，心里忽然泛起一种淡淡的苦涩，他不敢再进一步却又不想离去，便只能怔在原地听着里面的曲调愈发的悠扬，听着听着就让人忍不住心境平和，喜上眉梢，真是令人嫉妒的幸福啊。
屋内的景象凤墨清看不见，但是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失去了一贯的冷然，带的竟然是女儿般特有的娇俏和撒娇，他几乎能想象的出屋里面的彼岸定然是眉眼含笑，眼角飞扬的模样，她的凤眸会微微半敛遮住眼中流转的华光，却掩盖不了她发自真心的笑容。
这样的彼岸他从未见过，哪怕是那次的一笑倾城都带着几分隐忍和淡漠，他从来没有想到像普通女子那样纯粹的笑容会出现在彼岸脸上，然后他发现自己竟然隐隐会有一种嫉妒，嫉妒彼岸的特别竟不是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