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透的身体,不知怎的竟生出十分的热气来。
卫青一向无多话,他既不问,韩嫣便也不言语,积雪自树枝上簌簌而落,偶尔落进衣领,雪水缓缓淌过脊背,凉意锋利。周遭被雾气脉脉氤氲着,于那道旁深处竟隐隐数点村舍人家,这般冷而寂寥的时节里,连犬吠也是小心翼翼的,仿佛怕惊扰着什么,不过两三声便又归于沉寂。
韩嫣侧目去看那村舍,不妨前路突然出现一名女子,勉力挽缰已来不及,只得以手掌缠住缰绳硬生生向后拉拽,那马儿嘴角溢出血沫,只挣得两蹄扬起,凄厉嘶鸣。
那女子“哎呦”唤了一声,以袖掩面,三两步退到路边。
韩嫣双掌刺痛,低头看去,只见各勒出一道浅浅血痕来,卫青瞧得分明,却怕他一怒之下又生事端,忙道:“这样的雪天,你一个孤身女儿家,在外作甚?险些伤着性命!”
那女子却并不怎样惊惶,不过放下袖子,打量了他二人一眼,便低头道:“官人休恼,奴家家人病重,不得已外出求药,喏——”
卫青这才瞧见她怀里竟有一只小小篮子,内里乘着好些草药,他出身低微,深知民间生活不易,于是伸手去掏些银两,韩嫣却早已不耐,微微踢一踢马腹,一溜小跑着转眼便把两人抛在身后。
那女子略笑一笑,并不伸手去接,只福一福身便转身去了。
卫青微愕,只见她清瘦背影,双足时深时浅的陷进雪中,踩得雪“咯吱咯吱”的响,那响声仿佛夏日蝉鸣轻轻挠过人的心底,渐行渐远,渐无踪迹。呆立久了,饶是他勤于习武也觉周身泛寒,待他复又策马赶上,韩嫣已散散漫漫的行了许久,瞧他慵懒疲沓的模样,远远看去倒似在骑着一只驴子,摇摇摆摆,好似醉酒。
卫青正要笑,却见他隐约回眸看了看他,脸色苍白得好似这一片未沾泥的雪,眼神晶莹透亮,好似通透至极,从来没什么是他不明了的,只是下一刻,他便软绵绵的自马上摔了下去。
一间屋舍。
内里过分的静谧,悄无声息,倒引人不安。
门小心翼翼的开了,女子抱着药、踮起脚尖往里走,还未走出几步,身后的门又吱嘎一声响,莽莽撞撞的走进一名男子来,他的眉眼之间不复往日清和宁寂,下巴上冒出些青色、仿佛苔痕,衣服又脏又旧,怀里也抱着些东西。
“阿华......”
“怎地你也离了她?!‘她皱起眉,却不敢扬声,男子摇头,作唇语道:“炭!”
她心里不安,快步向里屋走去,那屋子简陋至极,卷席残破不堪,陶罐还是她往邻家买的两只,用来煮水熬药,连一张小几也是四角不全,摇摇晃晃的立在墙根,屋内漏着风,时时需要炭火维持温度,可即便如此,哪里是她大病之身经受得住的?近在咫尺的城池内便会温暖舒适得多,而她们——一念及此,她心内便浅浅的怨恨起来,长安城里,早已没有了她们的立锥之地。
阿华走近榻边,只见那被衾是虚掩着的,却哪里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