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来往之人见得剑影立时便乱了,惊呼声起,四散逃逸。
那人一击不中,心内略惊,公孙敖拔剑喝道:“何人敢在天子脚下如此放肆!”那人听了只冷冷笑了一声,手中剑招不停,密密匝匝的泼向公孙敖,瞧他剑上功夫,却是极阴狠毒辣的招式,显然是训练有素的刺客。
长安探丸郎!
两人心头掠过一丝惊诧,不及转念,卫青已拔剑一跃而起,与公孙敖分刺刺客胸腹要害,他们在建章营中一同领职,素日亦有拼斗剑术,此时合击甚为默契。那人剑术虽极快极狠,内家功夫却并不算最强,刺客一旦偷袭失手便失了优势,三人一口气旋风也似的拼过几十剑,那刺客闷哼一声,又有两道人影自对面楼上跃下,身姿具是矫健。
公孙敖大惊:他竟还有帮手!
那两人提剑赶来,向卫青纵剑劈落,剑术自是一般的狠戾老辣,卫青忙回剑格挡,右臂大力相交,剑身猛颤,只觉虎口震颤疼痛,竟是裂开了,他不过十几岁少年体格,哪里能比得上这些纵横血雨的刺客?勉力撑持片刻便落在了下风,伤口撕裂,手掌里渐渐握满鲜血,长剑几乎滑手脱出,一时险象环生,公孙敖瞧得分明,待要纵声呼救,却被那人瞧出意图,一轮快剑攻上,只待他一出声破气便将他立毙于剑下。
正此时,街角清脆马蹄声起,伴着金戈碰撞之声,听音有数骑之众,顷刻已到眼前,为首的正是建章营中人,刺客皱眉,心知此事至此已断难了结,大喝一声:“走!”
三人齐齐收剑,足尖轻点墙壁,借力沿着酒旗旗杆向上攀爬,三两下便窜上屋顶,一名面庞清秀的骑士勒马立住,引弓如满月,一连三箭连珠射去,那刺客头也不回,耳边听得风声,足下错落腰身弯曲,尽皆避过,片刻已融入茫茫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建章营众人欲要追赶,卫青喘息道:“不必了!追不上的。”
他在长安城中已久,因在侯府之地,对探丸郎亦有耳闻,他们在长安城中盘根错节,势力极大,又一向组织严密,上下有序,执赤丸者杀武官,执黑丸者杀文吏,执白丸者善后,即为钱财也为道义,多刺贪官奸佞。也许当年梁王因大臣阻挠自己为储,一怒之下派人刺杀十几位京官之事亦与探丸郎相关,只是不知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见识到探丸郎中这般高手。
卫青长剑还鞘,撕下一截襟带缠裹住伤口,默然不语。
公孙敖手臂颤抖,逐渐平复心情,向弟兄们笑道:“多谢各位救命之恩,怎地诸位来得如此及时?”那清秀男子回道:“有人向我们报信示警,我们立即敢过来,所幸二位无恙,只是不知究竟是何人如此斗胆?只怕来头不小。”
卫青神色微变,低声道:“多谢诸位相救,卫青在此谢过,此事就此打住便是,日后不要再提。”
众人理会,抱拳施礼,勒马去了。
二人慢慢往回走,经过一番剧斗,街上安静得甚是诡秘,走了片刻,公孙敖哼了一声,击掌道:“若是没料错,这件事情不是‘她’就是‘她’起的头,多半是冲着你来的,只是不知是何人前去报信?”
公孙敖说的正是馆陶大长公主和中宫陈皇后。
卫青没有说话,心绪却乱了,会是谁去报的信呢?谁会在这个时候沾惹这样的事情?平阳的身影蓦地掠过心头,他旋即又苦笑起来,真是痴心妄想了,她是何等贵胄?天子长姊,平阳侯妻,是端坐云端雍容典丽的女子,她自来不染尘埃,又怎会为了自己这粗陋之人沾惹这是非危险?他暗自摇头,努力将这念头挥开。
遥遥望远处宫殿,远远可见错落宫阙幢幢黑影,一座座宛如臣服的巨兽,闪烁宫灯像是巨兽火焰般的眼睛,正在择人欲嗜,汉初高祖刘邦命萧何在秦末兴乐宫残垣断壁上重新兴建宫殿,从此更名长乐,长乐宫群殿矗立,宫殿苑囿华美肃穆,历经六十年风雨,对于素来重视孝道的汉,这是历代帝王侍奉母亲的尽孝之处,先有吕后专权,如今,这里却又成了真正的、权力巅峰所在!
老妇人模糊的容貌隐在帝王身后,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权力是雪山之巅的烈日,一旦肆虐喷薄,即便是高山之上与世无争的积雪,一样化为乌有,权杖之下,欲其生则生,欲其死则死。他猛然感到那厚重的压迫感透过宫阙,伴着阴谋与血腥的味道直直的向他扑来,而自己处于即将倾颓的屋檐之下,已经避无可避,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