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若来了别馆之后,菁华多了个人陪她说话聊天,生活也多了些许的乐趣。
而郑修远自那日之后,似乎变得忙碌起来,整日里很少有时候见着人,那怕不是日出晚归,也总是呆在书房里处理要务。
菁华隐隐有些担忧,担心是否是出了什么变故,让他难以归程,可每回见着他,他都神色正常,似乎并无异常之处,渐渐的也就安心下来。
兰若是个手巧之人,不仅女红了得,还做得一手好菜,做起糕点来更精致可口,甜淡适宜,让菁华欲罢不能。
两人品品茗,吃吃糕点,谈天说地的,也甚是趣味无穷,而菁华也从中知晓了兰若真正的身世。
原来,她并非问月的亲生女儿,而是幼年之时,被她所收养的。虽非亲生,然问月对她还是很好的,吃穿用度不曾短缺过什么,在外受了委屈,问月嘴上虽不见有什么话,却都会替她报一仇之箭,让那个欺负她的人得不了好处。
至此,菁华才明了,兰若是问月收养的,菁梅也就是卿霖才是问月与白川亲生,但好似这个事实予兰若而言并无多少区别,那日见她与白川相处的模样,亲生父女也不过是这模样吧。
兰若住在他们隔壁的院子,每日与他们一道儿吃了晚饭,便回自己的院子去休息,而近来大多的时候,都是她与菁华两人一起吃的饭。
这日,郑修远难得陪他们一同吃晚饭,兰若一放下碗筷,就先回了自己的院子,留他们二人说些情话。
然许是两人经历了太多,有些话不必说出口,便已心领神会,在菁华的屋子里,一个翻看兵书,一个配着药方子,那怕无人出声,也觉情意浓浓。
月隐星稀,夜色渐浓,菁华伸手捂着嘴轻打了个哈欠,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男子,他正看得入神,浑然不觉夜已深沉、起身到了他的身旁轻触了触一旁的茶杯,已没了温度,便弯下腰身端起,准备去替他换一杯,却不想惊动了他。
“怎么了?”郑修远从书册中抬起头来,挑眉望着她。
她宛尔一笑:“茶凉了,我去替你换一杯。”
“不必了。”他拉住她的手臂,侧头望了望门外的黑漆漆的天,笑道,“时候儿不早了,该回去歇着了,你也早些睡,明日我应是有空闲的,陪你出去走走,如何?”
她温婉地点点头:“好。”
他起身,随手将书放入了一旁的书架之内,掸了掸衣衫,又有些恋恋不舍的拂了拂她的墨发,这才浅笑着出了房门,还细心的替她掩上了房门。
她悠悠地叹息了一声,有些乏力的轻捶着手脚,简单的洗潄了一番,就半闭着眼瞌睡连连地上床歇息了。
这几夜也不知是何原因,她睡得总是不踏实,许是天气渐凉,她的腿酸疼难当吧,所以夜里才会睡不安稳。
昏昏沉沉地入眠,黑暗之中,也不知是梦还是现实,只觉有丝微微的光亮传来,将她四周的黑暗慢慢驱散。
在光的中间,有一个黑影慢慢而来,迈着沉重的步子,渐渐清晰起来。
“修远。”
她叫了一声,欣喜的奔上前去。
他还说要回去歇着,这不又晃出来了,还被她逮个正着。
“菁华,”他的声音,如洪钟之响传来,说话间却停下了步子。
“嗯!”见他停下了步子,她也缓下了前进的速度,迈着碎步走去,隐隐觉得他好似有何处不对劲。
“为何要伤我,为何还不来见我,你可是在怪我,不肯原谅,连最后一面都不肯相见吗?”他剑眉深蹙,声声控述着,好似她是个狠心绝情的女子,抛却了自己的丈夫和家庭一般。
她怔怔思索片刻,不明白他所问何来。
那时,她确是恨他,可最终都敌不过自己的思念之情,这才为了他而回到安承。
而今,她还是因着他,弄得有家归不得,亦与之相守不得。
件件桩桩,都是因着他,他到好,反过头来数落起她的不是了。
“修远,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摇摇头,迈开大步向他奔去。
她要看清他的神情,好好问问他到底在委屈个什么,明明她才是那个最应该叫屈的人。
然,他好像在退去,两人之间的距离永远都是那般遥远,她进一步,他便退一步,到是他的神色,终于能看明了。
“菁华,你为何如此狠心?”他的嘴角突然流出殷红的血来,而着白衫的胸口,突地出现了一把匕首插在心口,血染红了衣襟。
那把匕首十分眼熟,正是他送予她的那把,可她明明一直随身带着啊,怎么可能插在他的胸口上,而她又怎可能伤害他呢。
她慌张伸手在怀里掏着,可掏了半天也没能翻出那把匕首来,只能错愕地抬起头,想与他解释。
然眼前却已失了郑修远的身影,若大的天地间,只留下一口朱漆红棺。
她被吓了一惊,捂着胸口退后,不料才退了两步,脚后跟便抵上了硬物,无法再退去。
霍然回头望去,突见又是一口红棺,顿时被惊得魂飞魄散,踉跄着想逃得远远的,却发现自己始终在两口棺的中间,无法逃离,而在半空中,好似传来了郑修远的声音。
“生不同衾死同穴,菁华,我等你!”
“修远,修远,你在哪里?”她仰起头,在半空中找寻着声音的来处,然灰蒙蒙的天际,看不到日月星辰,亦看不到云彩飞鸟,就似一潭浑水,什么都看不出来,“郑修远,不要吓我,快出来,郑修远,修远,你在哪里啊,修远,修远……”
“菁华,菁华,快醒醒,菁华……”
那声音近在耳畔,她一个激灵,霍得睁开眼便瞧见郑修远的脸出现在眼前,她吓得一惊,霍得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他的颈项。
对于突然的投怀送抱,郑修远还来不及体会其中的温馨,便被她满头大汗的样子给惊着了,伸出双手反抱住她,竟觉得她的单衣都有些湿意。
虽还不到寒冬腊月,却已深秋,她竟一身冷汗,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
“做恶梦了么?”
他伸手搭在双臂上微微用力推开,看了她一眼,而后将她扶坐起身靠在床头。
菁华有些迷迷乎乎地,听他这么说,才忆起方才似梦境又似真实的画面,而今看到面前的郑修远,便知自己方才不过是做了个梦,便点了点头。
“真是被你吓着了,你都不知自个儿叫的有多大声,我正要入睡,一听到你的叫声,便过来了,还以为你又出什么事了。”
她真的有叫这么大声吗,那岂不是把整个府宅的下人都要给吵醒了。
轻拭了拭汗珠,她长吁了口气,双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紧抓着不敢放:“我做了个恶梦,你突然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着你。”
“傻丫头。”他温柔一笑,伸手抚开她沾在额边的湿发,捧着她的脸道,“我怎么可能让你找不着人呢,只有你,一直让我千里追寻着。”
话虽如此,可她还似心有余悸,摇了摇头:“真的太真实了,你不会离开我的,是吧?”
郑修远轻叹了口气,虽觉得她被恶梦所惊而惶惶不安有些心疼,却还是十分享受她此时的粘人,换作平时,哪能从她口中听到这种话,不由的,他伸出手,将她拥入怀中。
“放心,我不会离开你,便是你让我走,我也决计不会抛下你一人,安心睡吧,待你睡着了我再走。”
他扶着她的肩,将她稳稳地安置在床榻上,替她掖好被角:“睡吧。”
她轻应了一声,在他的安抚之下,缓缓闭上了眼。
然,似梦似醒间,那殷红似泣血的木棺又浮了出来,她一个轻颤,霍得又睁开眼,手胡乱间抓住了郑修远的手臂。
“怎么了?”见她如溺水之人拼命抓住浮木的样子,他俯下身凑近问她。
“我,我怕,我不敢睡。”一闭上眼,那红棺便会浮现于眼前,好似棺盖即将要打开一般,她怕自己会接着做那个梦,更怕会看到里头躺着的人。
郑修远为难了,他都予她保证了会留在这里等她入睡再离去,可她如今连睡都不敢睡,真不知她到底梦见了什么,竟将平日有些大胆的她吓成这副模样。
“那我不走,就在这里陪你。”无奈之下,他也顾不得世俗之礼,反正在他心中已认定了她,流言再如何不耻,只要他们日后成了夫妻,都算不得什么。
他转过身,在床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坐下来,而后将她拥在了怀中。
屋子里静悄悄地,谁都没有说话,也谁都没睡觉,渐渐地便觉这姿势有些不舒服,也不适合睡觉。
“你也躺下来吧,打个盹也好。”菁华闷声说着。
她是不打算再睡了,可他不同,明日许是又会有许多要务需他处理,可不能没有精神。
他怔了怔,最后还是随了她的意思,拥着她躺了下来。
呼吸中满满都是他的味道,她从未如此刻这般靠近他。
菁华安心的闭上了眼,在她怀中挪着身子,想寻个让自己安心又舒服的姿势。
然却苦了郑修远这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
“菁华。”他吞了吞口水,哑着嗓子说道,“别再动了,你这是在考验我身为男子的定力不成?”
她顿了顿,感受到他僵硬的身子,就跟个死尸差不多,看来正极力的隐忍着,不由地在心里暗笑。
枉他还是个男子,一个拥有现代思想的男人,却还是如此的古板。
缓了片刻,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对上他正落下的视线。
“你不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