览月亭在相府最中央的地方,又居于高处,可否览尽月华之彩她犹未知,但一览相府各处风光却是实打实的。
她曾不止一回的站在亭子里,四下环顾,看着下人婢女穿行于府中,那时,她就会有一种错觉,就似自己站在域池国皇宫内的高阁,和少寒并肩看着宫中的景物。
虽只有一次,一眼,然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间,汇同那个男子,深烙下了。
晃眼过去了这么久了,他应该已经回到域池国了吧。
她失声轻笑了笑,拐过花圃围成的转角,裙摆被花枝秋菊拉扯着,形成了如海的波浪,,层叠而去,隐隐地,她听到了爽朗如风的笑声。
这沐棠一人饮酒还能高兴成这模样,莫不是已找到酒肉朋友了?
不由的,她加快了步子。
已能看到览月亭了,透过亭外半人高的花丛,她隐约看到了亭子里坐了不止一人,看来沐棠果然已寻到人陪他了,那她还要不要过去呢。
她停下步来,探头想看清亭里到底坐的是谁,看那人的背影,难道是沐风回来了。
这到也未偿不是,民间不是早就在传了嘛,相爷大人快回来了,他们口中的相爷不就是沐风。
她又忆起那日沐棠说过,待沐风回来一定好好的替她引荐一番,约摸正是为此才让她来览月亭吧。
既然他是如此吩咐管家的,那便去了再说。
想着,伸手先掸了掸裙子,整了整衣衫,这才提步继续走去。
和着笑声,她提着裙摆一步步迈上台阶,微仰的头始终望着上方,慢慢地,亭里的人映入了眼中。
她迈出的步子慢慢缓了下来。
亭子里坐着的可不止两个人,还有一人背对着她,看姿势似正端着酒杯。
“菁华,你来了,快过来。”沐棠头一个发现了她,在他左手边的沐风随之转头,看到她只是淡淡地勾唇笑了笑,端起了酒杯。
她提步踏上了最后一个台阶,背对着她的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对着她现出三月般温煦和暖的笑容。
郑修远!
真的是他吗?
这不是自己的幻想吗?
她怔怔地呆立着,眼中只有他,也只容得下他。
他真的来兹原了,那么方才在街上看到的果真是他。不是自己思念成疾,不是周生梦蝶,而是真真正正地出现在了她的跟前。
“可逛得开心?”他端着酒杯,冲着她一扬手笑问道。
她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可泪也随之而落。
这男人真是好生可恶,他适才在街上定是瞧见她了,却不曾上前相认,还如此愚弄予她。
“你……”
她无声浅笑落泪的模样可是吓着了他,忙搁下酒杯,这才站起了身,菁华便扑的跌坐在了地上。
“菁华。”
她这一跪坐,可是将亭子里的三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起身走上前来。
“菁华,你没事吧?都怪我不好。”郑修远伸手,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可她却是无论如何都站不住脚,便只能将她搅在自己的怀中,让她轻靠着。
虽不是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只看到她的泪水,他就忍不住道起歉来。
“先扶我坐下。”她的手按在他的胸口,轻声说着,“我没力了。”
关键时刻,这腿就掉链子给她犯老毛病,还是当着这三个大老爷们的面,真是丢脸。
郑修远扶着她在桌旁坐下,还是紧张的上下打量她,到是坐在一旁要沐棠不甚是勤快的替她布筷倒酒,而后笑着说道。
“你瞧你,在外头玩过火了吧,这老毛病又犯了吧。”
闻言,郑修远的视线便落在了她的腿上。
是啊,他怎么把这荏给忘了,她的腿重伤过,落下了病根,方才定又是旧病复发了。
“可难受,要不要叫大夫来瞧瞧?”见她伸手揉着膝盖骨,他忙将手伸了过去,也不避讳在坐的两兄弟,替她揉着。
“你忘了,她自己就是个大夫,”沐风喝了一口酒,讪讪地说着,“不过,医者难自医到是真的。”
菁华闻言撇头瞪了他一眼,他不料她突然这么来一招,被瞪得酒液呛了喉,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还好意思说,你骗我说你是楚昔国的丞相沐棠,现在正主儿就坐在这里,你有本事就继续编。”待他咳顺了些,菁华嘲讽地说着。
沐风自知理亏,撇过了头去。
而沐棠在旁暗自偷笑,看戏看得很是愉悦,不曾想笑得太过不知收敛,被菁华和沐风齐齐白了一眼。
“好了好了,你们也许久不见了,好好说说话,我和沐风还有事谈,先去书房了,这里留给你们了。”
沐棠起身,绕过桌子走向亭口,看到沐风还傻坐着,返身拖起他就走,这时候,他这个文人的力气比之武人来,可毫不显弱,于是,沐风便被他平日里看起来甚是文弱的兄长给拽走了。
眼见着沐氏兄弟二人拉拉扯扯,吵吵闹闹的走远,菁华收回了视线。
他还在替她按压着双腿,到弄得她有些窘迫起来,伸手抚开了他的大掌,讪讪地说道:“你怎么来楚昔国了?”
郑修远收回手,推开了她面前的酒杯,取筷替她夹了些小菜放到了她的碗中:“我回到营中之后,左思右想终不放心,又回了南霖山一趟,本想带你下山的,不料村民道你们被军队的人带走了。我本担心你们是被巫兰国的人带走了,但还是先行去楚营问了一声。你知晓的,巫兰国与楚昔国本有一战,南王决定出兵相助楚昔,我自然与沐相有所交集,他告诉我,你因与巫兰国细作在一道儿,所以被带上京都来了。”
“有了你的下落,又知你是被沐府的人带走的,我也稍稍安心了些,这不,局势稍见明朗,我便来寻你了。”他取了干净的筷子,塞进了她的手中。
她握着,却始终没有动作:“那么说来,你方才在街上是看到我了,却又不来相认?”
他点点头:“我自是想认你来着,只是街上人多口杂,我们身居他国,如今南隋虽与楚昔有盟约,但终究是在别人的土地上,我怕你见着我太过激动,弄出大动静可就不好了。”
他说着,满脸的戏谑之意,一看就是故意逗她的,偏生菁华就是被他逗了,还没处出气,只能伸了拳头重重地在他肩头锤了一记。
而他,佯装着吃痛,捂着肩头垮下了脸,然菁华打死都不愿再理睬他,他见装了片刻得不到自个儿预期的效果,自然就作罢了。
“来,陪我吃些菜吧。”
他推了推她眼前的小碗,她这才噘着嘴动了筷。
两人默默无声地坐着,一人饮酒,一人吃菜,亭外,月华盈盈洒落,岁月静好,清冷无声。
若是这么一坐就是一辈子,她也愿意。
她木然的往嘴里塞着菜,忽然听到身旁的人问道:“你在这里可好?”
她回神,撇头看向他点点头:“我在这里,可谓是宾至如归。算起来,我与沐棠也是旧相识。”
他挑眉不解地望着她。
“我自东雷山的谷底上来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他,是他一路送我下山,直到齐予的。”她搁下筷子,正色道,“对了,有关楚昔国少年丞相沐棠一事,你可知晓?”
他怔松,似乎对她的问题还未弄明白,怔了片刻才显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是指他们兄弟二人时不时上演的李代桃僵的戏码?”他和煦一笑,“我自然知晓,那怕初时不知,见着他们兄弟二人时我也猜到了些许,而他们也不曾与我有所隐瞒。”
沐棠他们还真是没有保留,对着他们两个他国之人也能如此放心的向他们尽数详说,难道他们这换人游戏在这里不算是个秘密吗?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推了推碗,以示意他别再替自己夹菜。
“你说他们怎么就不怕咱俩说出去呢,此事要真是泄漏了,可是诛九族的祸事啊。”她轻皱着眉头说道。
人家对她不设防,她反而觉得疑心起来,总觉得世间不会有这般不怀介心之人,以他们的聪明才智,只有挖坑让旁人跳的,怎可能给自己留下把柄予他人呢。
“人家告诉你,自然有他们的打算,咱们听着,不说出去就是了。不必想太多。”他搁下酒杯,侧身看着她,“我要住到楚昔国准备的别馆去,你随我同去吧。”
是啊,他虽说是随沐相同来,但毕竟是他国的将军,自然是要光明正大进来的,吃住行也总是要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才能让人安心。
“好,我去。”
好不容易两人能在异国他乡相遇,她也不想再与之分开,抛开所有的烦恼,就与他过段只有两人的日子,就当是她自私偷来的吧。
看她点头答应,他自然是开怀不已,爽朗的笑声在月光之下,予相府内飘荡开来,远远地都能听得清楚分明。
“看来,郑将军是遇上大喜事了。”
不知何时,沐棠站在了亭外,负手仰头望着他们。
两人回头,浅笑而视,看着他一步步踏入亭内。
“这几日菁华在府上打扰了,今日我就带她去别馆住了。”郑修远笑说着。
沐棠看了他一眼,转而落到菁华的脸上:“如此也好,省得她住在这里,还整日郁郁寡欢,好似我多亏待了她似的,哈哈……”
菁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亦笑了起来。
“府里布置了不少花灯,我来请二位前去品茗赏灯,”他侧过身,让出道来。
“看来相爷今日可是花足了心思啊,又是赏月饮酒,又是赏灯品茗的,这排场甚大啊。”菁华宛而一笑,与郑修远并行侧后一方跟在沐棠的身后,出了亭子。
沐棠回头一笑:“这还不是为了欢迎郑大将军,哈哈……”
“相爷又说笑了。”
两个男子,相视而笑,笑声朗朗,随风而去。
菁华盈盈而望,感受着此时的喜悦,然却不知,此时的和悦相处,日后又会如何。